(一四七)久別(肖恩·坦布爾)
肖恩·坦布爾推開門的時候,參與會議的其餘人都已到齊。
花崗岩砌成的壁爐躍動着橙黃色火光,將暖意投射到四周的石牆。記憶當中,冬青堡內的休息大廳也是這般樣子。每當用過晚餐,騎士們三三兩兩地去往那裏,在溫暖的圓桌旁邊聊天、下棋,或是打兩個無傷大雅的賭。
他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穿過小半個房間,坐到被陰影遮蔽的角落。
貝爾似是蜷縮在軟椅里打盹,叫做艾利奧的少年正專註於保養他那柄長劍。愛蓮娜呆在格魯姆身旁,向他投來略帶擔憂的目光。莉莉停下了與安的私語,扭過頭,揚起下巴盯着他的臉。
“我去了一趟帝國邊境,通知了幾個莊園和據點的騎士。”肖恩低聲回答,“他們這兩天會陸續過來,加上之前在這裏定居的騎士,差不多有兩百來人。”
女傭兵微咧開嘴,露出滿意的神情。
“比咱想像的多一些吶。這樣就夠了,大概吧,安?”
褐發的少女沒有直接回應莉莉,而是轉過臉,向肖恩略微躬身。
“坦布爾團長,辛苦了。”她的聲音輕柔,然而充滿信心,“剛好我們的調查,也有了比較明確的結果。”
“那麼人算是齊了。”壁爐旁的貝隆人用指節敲了敲桌沿,看上去有些不耐煩。他穿着考究的紅黑色禮服、厚實的天鵝絨斗篷與短筒皮靴;紅棕色長髯蓬鬆柔順,顯然經過精心的保養和打理。“現在可以說了吧,帝國的‘探險家’小姐。你找到了什麼?”
肖恩認得這個人。格姆林·岩火,梅隆國王的第五孫,也是王室派遣的「見證人」。他聽聞這位五王孫曾南下旅行,並申請加入秘法聯合會,可惜未能通過測試——在通常古板頑固,乃至有些排外的貝隆人當中,這幾乎稱得上是個異類。
但至少對他而言,算是件好事。
“如您所願,格姆林大人。”少女平靜地回答道,“先說結論,最近這些貝隆人死亡的原因——不管那是什麼,就藏在灰山礦洞的深處。”
“證據。”貝隆人撫摸着長須,有意無意地瞥了肖恩一眼,“如果我沒記錯,有兩個死者既不是礦工,也沒去過任何一座礦洞。”
扎着麻花辮的旅行修女翻開隨身的布包,從中取出一個更小的包裹拆開,將兩枚一大一小,漆黑而略顯粗糙的石頭擺到桌面上。
“那名珠寶商從礦工手中收購了一批寶石,包括這枚天然的黑曜石,就在他死亡的兩天前。”她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指向另一枚較小的圓石,“而這是旅店主人的遺物,同樣來自灰山礦洞。我們設法找到了它的原主人,那名礦工在一周前喝得爛醉,不小心把它丟在了旅店。”
女傭兵拾起其中的一枚,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似笑非笑地看着肖恩。那彷彿捕獵的狼一般的神情,讓他隱約意識到了什麼——
“這上面帶着瑪爾的氣息,可惜差不多消散了吶。”莉莉咧開嘴,露出一對潔白的虎牙,“更準確地說,是緹婭娜的——咱就算什麼都忘了,也忘不了這個味道唄?”
肖恩騰地站起身,幾乎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也忘了騎士團正面臨的指控。他兩步衝到莉莉面前,奪過她手中的石頭,彷彿要將其捏碎般緊緊攥着。
“母親……你說母親她、還活着!?”
“咱可沒這麼說。”女傭兵輕嗤一聲,略顯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對汝而言,就算緹婭娜殺了那些人,也無所謂唄?”
這盆冷水讓肖恩清醒了一些。帝國的侵略結束后,莉莉告訴過他,「母親」早在幾十年前,自己尚未加入騎士團時便已隕落。但如果她還活着……
並且殺了那些貝隆人。騎士團必須為此負上責任,甚至可能被趕出王國。即便如此,只要想到「母親」沒有死,或許也不是沒辦法接受——
肖恩有些緊張地望向王國的幾名使者,看見另一枚石頭在他們手中傳遞,再被緩緩放回桌上。格姆林·岩火身旁的兩名貝隆人巫師相互對視一眼,各自搖了搖頭。
“從這上面,我感覺不到任何東西。”看起來較為年老,魔力也更為深厚的那名巫師開了口,“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些烏鴉信奉的神祗,為什麼要殺掉我們的人?”
“不只是黑鴉的「地之主」哦。”安輕輕搖頭,然後注視着對方,“貝隆人在很久以前,同樣信奉過瑪爾,對么?”
“這……說的沒錯。但那是很久以前——很久以前了。”
年老的巫師皺起眉頭,言語中帶着遲疑,“我出生的時候,女神早就不再回應我們的祈禱了。我們巫師里,一直有人懷疑她已經死了……兩百多年前,和艾爾納人的神明一起。”
少女輕輕點頭,給了對方一個讚許的微笑。
“你們很接近事實了,卡爾曼大人。”她柔聲說道,“兩百年前的一場意外,讓亞歷克斯·埃達不幸隕落,緹婭娜·瑪爾則身負重傷。而幾十年前,曾引發「灰色戰爭」的巫妖,費米爾·斯塔克,設法奪取了「地之主」的位置。我們本以為,他在那時徹底殺死了緹婭娜——但現在看來,事實並非如此。”
“等一等。”更年輕些的貝隆人巫師抬起一隻手,打斷了安的敘述,“你怎麼可能這麼清楚?連我們王室巫師都——”
“因為咱見過她。她也見過她。”
莉莉挺起胸膛,揚起嘴角,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對方的話。
“就在前不久,咱回到了歷史上的一百年前,而且……和緹婭娜打了個照面唄?”她撇了撇嘴,彷彿想起了什麼不快的事情,“至於後面那部分,是「光之主」萊昂諾斯親口告訴咱的——微風森林的那時候,咱有幸去他的家裏做過客吶。”
這聽起來太誇張了。女傭兵或許只是在信口開河——可不知怎的,他竟覺得對方提到的都是事實。肖恩快速掃過其他人的臉,看到王國的使者們神情嚴肅,或是有些驚愕,卻沒有表露出明顯的懷疑。
但莉莉似乎仍不滿足。她轉過半個身體,將矛頭直接對準了他。
“咱問汝。汝心目中的‘母親’,是個什麼樣子?”
肖恩愣住了。
他一瞬間不知該怎樣回答。教義里的「母親」對信徒們充滿慈愛,對敵人則冷酷嚴苛,儼然有些剝離了人性;祭司長穆爾直到死亡前夕,也堅信着曾經和藹如夜的「母親」,絕不會親手將騎士團摧毀;至於他自己——曾經每日的晚禱時,彷彿總有一絲親切而溫暖的氣息,緩緩撫慰他的意識,令他一夜無夢安眠。
若那氣息不只是他的幻覺,或者篡奪並殺害了她的‘敵人’……祭司長一定會很開心吧。
因為母親,從未拋棄過他們。
“大概是很好……很溫柔的吧。”肖恩緩緩垂下頭,說著自己也不敢確信的話,“一直……從來都……眷顧着我們……”
“哼……要咱來看,她倒是個脾氣挺壞的傢伙。”
肖恩難以置信地抬起頭,可莉莉壓根沒有理會他。
“對請求她幫忙的人濫發脾氣,拿冒犯她的人開刀立威。為了達成目的,根本不在乎幾個凡人的死活。甚至只因為「天之主」造出了不死的人類,惹得她不滿,就把那些人全都殺了唄?”
他張了張嘴,本能地想要反駁,卻不知從何處開口。好在女傭兵吐了口氣,沉默了數秒,便再次說了下去——
“不過啊,哪怕是身負重傷的她,當《黑鴉》的駐地受到攻擊時,也不惜代價保護着那些騎士。而且咱的經歷里,別管為了什麼,那傢伙犧牲自己的性命,拯救了整個大陸的……全部人類吶。”
女傭兵停下言語,閉上眼睛。肖恩深深吸了口氣,幾乎一下子流下淚來。
他從未親眼見過母親,也不曾聽過她的聲音。而女傭兵的敘述,讓‘她’的形象頭一次變得具體。她不再是全知且完美的神祗,而是有着情緒與思想,曾在世界上留下過真實痕迹的「人」。
“你……說的,是真的么?”
“是的。以我的名譽為證。”
安輕細的聲音打破了沉寂,“我和莉莉一同經歷了那段歷史,她所講述的全都是事實。正因如此,我不相信緹婭娜會無緣無故地殺死貝隆人,也不認為是你們冒犯到了她。”
“那又是怎麼回事?”格姆林冷着一張臉,沒好氣地開口道,“難道她瘋了么?”
出乎肖恩預料地,安認真地點了點頭。
“這是最大的可能性。”她說,“費米爾沒能殺死緹婭娜——或許掌管消亡的神使,總有辦法保存自己的生命。”她端起桌上的杯子,輕輕抿了一口,“但她失去了幾乎全部力量,以及大部分的神智。”
“還是有點不對。”王室的使者抬起食指,再次敲了敲桌子,“你剛說過,費米爾搶奪「地之主」的權位,是幾十年前的事。那為什麼,她直到最近才開始發瘋?”
這一次,少女難得地沉吟了一陣子,才開口給出解答。
“大概是因為,「天之主」的力量,發生了什麼事情吧。”
這次連肖恩都沒能一下子理解安說的話,“天……之主?”
“坦布爾團長。”安用探詢的目光望着他,“能否告訴我,你之前向‘母親’祈禱時,是怎樣的感覺?”
他試着回憶了彷彿很久以前的事情,然後儘力用語言將其描述出來。
“我從未清晰地聽到過她的聲音。”肖恩低聲說,“我在祈禱時總能感覺到,有一個熟悉的……什麼,從遙遠的地方看顧着我。我覺得……不,我相信,那就是‘母親’。”
少女點了點頭,翻開懷裏的本子,凝視着她曾寫下的某些內容。
“緹婭娜的身體裏,混雜了屬於埃達的部分。費米爾·斯塔克既不需要,也無法利用那些東西。她藉助那些殘留的力量存活下來,而之前的幾十年裏,每當《黑鴉》的團員們祈禱時,她就憑藉本能或是微弱的意識,給予不夠清晰的回應。”
肖恩屏住了呼吸。
“緹婭娜與「天之主」的力量共存了一百多年,它們之間構成了脆弱的平衡。”安將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但「天之主」一年前找到了新的繼任者,摧毀了冬青堡,製造出大量的「不死生物」,然後引導帝國發起了那場侵略戰爭。”
那就是他們所經歷的災難。他用力握緊拳頭,如果那還不算完——
“我不知道埃達做了什麼。如果祂收回自己的力量,也許就打破了原本的穩定。不受控制的消亡之力逸散出來,融入礦洞的寶石當中,再被礦工們開採到——然後讓那些不幸的人,死於瑪爾的神術。”自稱‘探險家’的少女抬起頭,略顯遺憾地抿了抿下唇,“這是我的推測。”
“那……”肖恩咽了咽口水,讓自己的聲音不那麼嘶啞,“母親她……現在,怎麼樣了?”
“我無法確定。”安輕輕搖了搖頭,“她可能失去了對力量的控制;也可能陷入沉睡,在睡夢中不自覺地改變了周圍;還有……很多可能性,只有我們親眼見到她,才能確定到底是哪一種。”
她故意沒有說出最壞的可能——但那不算是個安慰。肖恩將右手撫上胸口,無聲而虔誠地祈禱着。
您是我們溫柔的母親,是我們從生到死的指引。我們是您的孩子,受過您無數眷顧,也由您撫養成人。請不要這樣睡去,如果可能的話,讓我們來挽救您——
沒有任何回應,他的心往下一沉。壁爐的火光緩緩搖曳,房間裏還算溫暖,肖恩卻覺得有些發寒。
“別管是怎樣,去看看不就行了。沒什麼難解決的。”一片寂靜之中,艾利奧冷不丁地插進話來,“我跟你們說,團長她可是g——”
女傭兵輕哼一聲,右拳不輕不重地錘在桌面上,讓少年立刻將餘下的話吞回了肚子。
“咱會負責去調查清楚,那片礦洞裏藏着些什麼。”她站直身體,下巴微傾,自上而下注視着貝隆人們,“保險起見,汝等讓那座礦洞——還有附近礦山裏的所有人,都先出來唄?”
不管因為貝隆王室的指示,還是安的推測引起了足夠的重視,又一陣低聲討論后,王室的「見證人」最終點了點頭。
“幾座礦洞的話,不是什麼大問題。”他扶着額頭沉吟道,“最多三天,那裏的所有人都會撤回堡壘。但你們最好儘快解決,他們需要工作。”
“放心,咱可沒打算一直呆在這兒。”女傭兵咧咧嘴,轉過身,敲打了肖恩的肩頭,“還有,如果真是緹婭娜的話……咱也不想殺了她。比起那頭巫妖,她還算可愛多了吶。”
謝謝,肖恩動了動嘴唇,無聲地說道。
“可是,莉莉。”貝爾從軟椅中曲起身體,不安地搓了搓下巴,“這樣……不是挺危險的嘛?再怎麼說……那也是個神,是吧?”
“礦工們現在還在裏面,汝連他們都不如了么?”莉莉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貝爾,“只是個連力量都控制不了的傢伙。汝要是害怕,就回旅店裏去蹲着,直到天荒地老也別離開唄?”
貝爾連忙搖頭否認,低聲嘟噥着他不過是謹慎起見。肖恩抿緊嘴唇,努力平復心緒,緩慢地走到莉莉面前。
“我們……應該做些什麼?”
女傭兵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安站起身,溫和而略帶憂慮地看着他。
“坦布爾團長。”她輕輕嘆了口氣,“請你召集起所有願意參與的騎士,守候在入口附近。你們不需要進入礦洞,但若真的必要,希望你們能阻止「它」離開。”
肖恩一瞬間鬆了口氣,卻立刻為這個念頭感到羞愧。他知道這本是他們的責任,但同樣明白,他只能依賴莉莉去解決這一切。探索礦洞並非騎士們的長項,瑪爾的神術也不足以應對複雜的局面。更重要的,許多人還不清楚緹婭娜·瑪爾的遭遇,也沒有準備好去面對一個……或許是敵人的「母親」。
《黑鴉》的大團長微微苦笑,將右手放在胸前。
“為了母親大人,我們會儘力而為。另外——”
肖恩緩緩深吸一口氣,“讓我跟你們一起去。不管……「她」成了什麼樣子……”
他需要親眼見證。那是穆爾祭司長的遺願,是與那名粉色少女的約定,也是自己內心的期望。
“隨你的便,到時候可別拖了後腿吶。”莉莉看了他一眼,語氣並無惡意,“希望過了這麼久,汝有變得更強些唄?”
“至少大概沒有更弱。”肖恩搖頭苦笑,“到時候就拜託你們了。”
他向房間裏的其餘人告辭,獨自穿過熙攘的街道,走向通往堡壘上層的階梯。四周人流漸稀,嘈雜的話語聲很快消散,只留下皮靴碰觸地面的輕響。風從外側的平台吹入,掠過整條街道和他的面頰,大概是海拔較高,帶着幾許冬季來臨的氣息。
一棟破舊的石砌小樓逐漸進入視野,門前擺着「暫停營業」的牌子。在貝隆王室的要求下,這座破舊酒館的主人騰出了全部房間,作為騎士團暫時棲身的場所。
儘管店主從來沒有任何好臉色,每天丟給他們的也只是簡陋的麵餅、燉湯、粗劣的麥酒和水,但肖恩無法對此有太多不滿。在此之前,不少騎士被迫在街頭露宿;而他同樣清楚,為了幫助他們擺脫困境,莉莉與梅隆王室做下的約定。
他推門而入,踏上吱呀作響的木製階梯,回到屬於他和阿萊婭的房間。
房間裏沒有人。樓下大廳點着幾盞神術燈具,但昏暗的光芒只能到達門前。他無聲地佇立了片刻,走到床邊坐下,讓黑暗擁抱他的身軀。
肖恩劃出祈禱的手勢,再次抱着一絲不切實際的期望,唱出昔日晚間的禱文。他一共嘗試了三次,每一次都是同樣的結果。
自從冬青堡戰役結束,他就不曾感覺到母親的氣息。得知母親已經隕落後,他也不再每天向瑪爾祈禱。也許只是隔了太久,母親過於虛弱,暫時聽不到他的聲音——
也可能不是那樣。如果事情已經發生,繼續逃避只是徒勞。至少還有希望,他必須親眼看到,肖恩心想。
現在是傍晚,阿萊婭大概和凱茜在練劍。他倒是因為各種原因,已經很久沒有再精進劍術——也不知道之前對莉莉說的話,是否算是誇下海口。
他將身體平放到床上,努力思考着接下來的事情,卻感覺腦子根本沒在工作。一陣源自內心的疲憊感席捲而來,漫過全身,緩緩淹沒了他的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的輕響將他驚醒。
肖恩撐起身體,睜開眼睛。阿萊婭穿着一身騎士團輕裝,腰間是熟悉的細劍,銀白色長發在腦後束起,一如在冬青堡時的優雅和利落。
“辛苦了,肖恩。”她走進房間,將一盞橙黃色的燈擺在桌邊,溫柔地看着他,“有什麼新消息么?”
肖恩捏了捏太陽穴,努力讓頭腦擺脫剛剛醒來的昏沉。
“多的難以想像。”他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自己算是哭還是笑,“叫凱茜來吧。有些事情,要告訴你們。”
阿萊婭應聲而去。肖恩搖搖晃晃地走下床,給自己倒了杯水,略微打理了一下散亂的金髮,抹平上衣的褶皺,然後坐到桌旁的椅子裏,等待着兩個人的歸來。
沒過兩分鐘,凱茜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快步走到他面前,俯下身朝他擺了擺手。
“團長大人,我來啦。你好像有點累?怎麼了嗎?”
“我剛從傭兵團那邊回來。”肖恩抬起頭,吐出一口氣,“他們發現了……一些東西。”
他完整的複述了安的推測,莉莉和王國使者們的決定,以及他最後向女傭兵提出的‘要求’。肖恩儘可能讓語氣保持平靜,為此不得不停下數次以平緩情緒。傾聽者們的表現也沒好去哪裏——凱茜將雙手緊握在胸前,下意識地輕輕搖着頭;阿萊婭則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向來清冷的神情里,隱約帶上了幾分惶惑。
等到肖恩講述完畢,房間裏陷入了長達半分鐘的沉默。直到凱茜回過神來,一把抓住他的小臂。
“團長大人。”她急切地說,同時攥得他手臂發痛,“讓我們跟你一起去!”
他抬起另一隻手,按住女軍團長的右肩,緩慢地搖了搖頭。
“你留下來,凱茜。那些守在上面的騎士需要引導,包括你的第五軍團。他們還沒做好準備——”
“不,讓她去吧。”
阿萊婭的聲音忽然響起,且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冷靜,“騎士們由我來帶領。她有看見的權利,肖恩,和你一樣。”
說的沒錯,其實連她也是。肖恩·坦布爾轉過頭,望着已經是他妻子的艾爾納女性,歉意地垂下眼帘,“抱歉,請原諒我的任性,阿萊婭。”
“你是我們的團長,你有這樣的權力。”艾爾納女性抬手撥開長發,露出一個幾乎無法察覺的微笑,“我等你回來,肖恩。”
肖恩沉默了幾秒鐘,在心中許下對於阿萊婭,以及包含兩天後才到達這裏的,所有騎士團成員的承諾。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