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二六五章

266.二六五章

近晚時分,天地間落雪如絮,朱昱深的馬車至正午門,剛要換乘皇輦,便見門樓道旁等着一人,前來迎候的內侍道:“是蘇大人。”撐開傘,將朱昱深扶下馬車,又道,“蘇大人已在雪中候了一會兒了,陛下要傳他么?”

朱昱深移目看去,微頷首。

少傾,蘇晉過來拜見:“先時在沈府,未與陛下道別便先行一步,是臣的不是,臣給陛下賠罪。”

她雖是得了沈筠許可才回宮,但禮數不周是事實,蘇晉與沈奚都屬於晉安舊臣,眼下時局未穩,只有自己規矩妥當,旁人才不好說三道四。

朱昱深看她一眼:“今日小年夜,你怎麼沒回府?”

蘇晉道:“回陛下,都察院張羅着要吃個團圓飯。”

朱昱深想起來,是了,剛入臘月,都察院的宋珏便來向他請示過小年夜的事宜。雖說朝臣等閑不能在宮中擺宴,但誰也沒不準吃點心加餐飯,眾人湊在一起用個晚膳,只要免了酒,不鋪張,模稜兩可地卡在儀制邊緣,宮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

朱昱深點了一下頭,回了句:“無妨。”剛要上輦轎,卻見西門樓外立着一人,那人本要往六部的方向去,看到皇輦,走過來拜見。

暮雪紛紛,隔得遠望不真切,走近了才發現來人身形頎長,罩着一身墨絨大氅,眉眼沉靜得要在雪中凝成一幅畫,正是柳朝明。

柳朝明看到蘇晉也在,愣了一下,對着朱昱深揖身:“陛下。”

蘇晉跟柳朝明行禮:“柳大人。”

柳朝明點頭:“蘇大人。”

朱昱深原想問柳昀怎麼也在宮中,但看他前後無人,又要往六部的方向去,便曉得他與蘇晉一樣,也是去都察院吃團圓宴的。

蘇晉於是請道:“都察院已備好點心肴饌,陛下若不嫌棄,肯賞光那就蓬蓽生輝了。”

朱昱深沒應聲,登上皇輦才道:“你二人去吧,仔細雪,不必為朕站班子了。”

有內侍提着燈過來為柳蘇兩位大人引路,蘇晉道:“你退下吧,風燈給本官。”

然後對柳朝明道:“屯田案有個決議遲遲未定,時雨拿不準主意,想跟大人請教。”

柳朝明看她一眼,撐開手裏的傘:“說吧。”

雪夜太靜了,他二人的低語傳入朱昱深耳里,臨近宮門,朱昱深下了皇輦,不知怎麼,就朝正午的方向望了一眼。

隔得太遠,隔了一天一地的雪,依稀只能瞧見柳昀與蘇時雨的背影,并行着從暮影幢幢處,走向都察院的燈火通明。

從暗夜走向光,彷彿是同歸處。

內侍吳敞帶着數名內侍迎下墀台:“陛下,您回來了。”又道,“華蓋殿裏已設好筵席了,十殿下與眾宗親都等着您呢。”

朱昱深抬目望了一眼,隱約是能見到瞧見華蓋殿中的燈火。

小年夜,團圓夜。

但所謂的團圓,是該與家人,與至親與至交,而那些在華蓋殿等着他的人,除了朱弈珩,他都不熟識。他的至親幾乎沒盡,許多甚至命喪他的手,結髮妻離他遠去,生母戚太妃因他殺孽太重,移居報恩寺為他祈福,聽說禮部為他的後宮添了幾名選侍與美人,這些年南征北戰,他都沒見過,也懶得去見。

這麼想想,十三也是好福氣,當年即便奪了位,登了極,身旁的沈青樾蘇時雨也始終視他為至親。

不像他,登了帝,與這天下所有人便隔了君臣天塹了。

可能這世間的一切得失均有果報,付出什麼,得到什麼,若沒得到,便是付出得不夠,不純粹。

“朕不過去了。”朱昱深道,“叫老十令宗室們散了吧,讓他也回府。”

粉飾太平,強做歡顏有什麼意義?

陪伴二字不該徒有其表,應該是藏在內心深處的一種相知。

便如沈筠與沈奚手足至親,十三與他的阿雨天涯咫尺,亦或像方才所看到的,一路從暗夜走向燈火的柳昀與蘇時雨,歷經風雨,竟也能殊途同歸。

否則孤家寡人便孤家寡人吧。

他原也不在乎這個。

吳敞提着燈,將朱昱深引往寢宮,回稟道:“今日二殿下隨陛下去沈府前,曾獨自一人去了陛下寢宮,翻了皇後娘娘的畫看。”又賠着笑,“二殿下人小,但十分懂事,大約是怕認不出皇後娘娘,惹陛下與娘娘傷心。”

沈筠的畫像朱昱深不允人隨意碰,朱瑾看完之後八成沒收拾好,吳敞怕殃及自己,因此才提了這話。

朱昱深便道:“知道了。”

吳敞看朱昱深一眼,欲言又止,也不知為何,自從皇後娘娘走後,這位寡言莫測,人人畏之的九五之尊便對二皇子十分偏寵。

吳敞道:“陛下,那奴婢命御膳房將晚膳送到陛下的寢宮?”

朱昱深點頭:“也把朕留在謹身殿的摺子拿過來。”

吳敞一愣,小年夜,陛下還要看摺子么?

可這話還沒問出口,又住了嘴,心中想,也是,陛下除了看摺子,還能做什麼呢。

這年過的,還不如不過呢,真盼着能早些開春。

吳敞道:“是,那奴婢這就命人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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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雨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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