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強制偷懶
岳清言和房安馨某種意義上來說挺像的。一旦專註投入工作或者學習過程中,其他的事情並不用自己多操心。房安馨隨時都有人幫着處理各種各樣的事情,實在不行,一個電話把哥哥叫來就好。而岳清言,在公司有事情找佟月瓏,當然,有時候佟月瓏忙起來順手就把事情轉給了丁辰。而不在公司的時候,還有莫爾笙呢。
這就使得這兩個人,雖然說不上生活能力極差,至少對於各種吃喝玩樂場所啊,各類相關信息啊之類的,基本都沒什麼關注。
碰到要吃飯了,自然也不知道去哪裏。岳清言想來想去,反正是找有無障礙措施的地方唄,那找五星酒店裏的餐廳基本就沒錯了,質量一般不差,各種通行啊之類的也方便。於是,坐着送房安馨來的車子,他們就來到了靜安嘉里這邊的香格里拉酒店。
由於頻繁出差,一年有那麼多天在外面泡着,現在岳清言的航空裏程積分和酒店基本都挺嚇人的。但這種事情,房安馨卻是完全不在乎的。被安排在舒適而又景觀良好的窗邊,看着一盤盤精美的菜品端上來,房安馨的心情還是相當不錯的。
“這裏還不錯。就是現在這個點,我們得慢慢吃,不然吃完太早了我回家得堵在路上。”
“這樣啊。也行。”岳清言看了一眼隨身的包。電腦就在裏面,雖然沒帶充電器,但電池是滿的,大概可以工作個四五個小時都沒問題。應該是夠用了。
“你還想着工作嗎?”房安馨戲謔道:“說起來,我也算是池袋西口公園的共同創作者吧,我們吃飯本身都能算是工作的一部分呢。”
“《公司里的隱形人》這篇,寫了一半,還是想早點寫完,我也了一個心事。”
“然而你的心事有點多,那麼多心事,拆成半個半個都夠你忙好幾個月了。不是說還有香港那邊那攤子事情嗎?準備什麼時候開工?”房安馨毫不顧忌形象,大口大口嚼着食物,語音含混地說。
“紅駒剛把相關的出版合同寄給我,做好了版權約定。其他的聶明義在幫我聯絡了,在那邊找了個律師處理複雜的合作合同。要開工隨時可以開工吧。不過,第一批的稿件,應該是一年內交就行了。先做一個短篇,或者直接做一個劇本的分集大綱就行。”
房安馨看着岳清言,問道:“對你來說,這是多久的工作量?一周?一個月?”
“沒一周那麼誇張,一個月應該不用。”岳清言盤算了一下。如果寫分集大綱的話,就算按照六十集來算,每集也只需要1500字。充其量也就不到10萬字。對他來說,10萬字現在真不算是太大的工作量。
“先不說從我認識你開始,你其實才寫了兩年多吧?這都寫了多少東西了?”房安馨誇張地嘆了口氣,說:“你幹嘛那麼著急呢?真要是患了絕症和自己賽跑倒也是個說法。可絕症哪有兩年半還不掛的?”
“你這算是咒我吧?”岳清言笑着說。
“童言無忌吧。”房安馨輕快地說。
“你?除了體重,你哪裏像個兒童?”
“胸也像啊。真的,超平。”房安馨自黑起來也是不遺餘力。
“別鬧了。”岳清言哭笑不得地說:“怎麼了?”
“你的狀態不大對勁。佟月瓏讓我來和你說說,說是我和你說你能聽得進。”房安馨又嘆了口氣。“你的工作負荷高了,寫東西的質量雖然沒下降,但是,給人的新鮮感似乎還是有些降低了。不是一直跟着你寫的東西看的人不會發現的。但是,被這麼一提,我也做了點功課,發現真的是這樣。”
“佟月瓏?她怎麼發現的?這傢伙文字有那麼敏感?”岳清言不大相信。
“她說是丁辰跟她說的。現在你的稿子,是小莫姐直接交給丁辰去校對的。這你應該不知道吧?”
“這個我真不知道。”岳清言想了想說:“我以為爾笙只是幫我整理稿子。我寫的東西還是心裏有底的,基本沒語病問題。錯別字也不算多吧。三審三校不是明前那邊做嗎?”
“她們還是會過一道的。當然,的確是沒什麼問題。”房安馨不知道該怎麼說岳清言了。想了想,還是說:“我把丁辰的原話告訴你吧。丁辰說,從一開始剛看你的到現在,變化幅度很大,一方面是整體質量的平穩上升,另一方面則是感覺你越來越是一個熟練的、成熟的作者了。能夠明顯感覺到文字的細微處體現出來的疲憊感,但哪怕是帶着這種疲憊感,稿子以文本質量來說,居然沒有下降。”
“我自己好像沒感覺到。”
“你當然不會感覺到。你那裏有這個時間去感覺啊。”房安馨有些擔心。“小莫姐說,你每天一起床,如果有現成的吃的就吃點,不然就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做的事情。最近是上午處理給搶先版的題贈吧。然後,她不過去你那邊的時候,你有時候連外賣都懶得叫,因為擔心外賣小哥打斷你思路,多數一邊啃方便麵或者麵包,一邊就着咖啡隨便對付了。對了,小莫姐給你那邊囤了不少火腿腸、火腿片之類的,消耗也很快。然後下午就寫稿子寫稿子。有時候說好來公司的話還好點,和大家開個會,對你來說算是調劑吧?如果在家寫稿子,有時候不知不覺就晚上8點了吧?有幾次小莫姐說下午去你家,然後晚上回學校,好像你都沒意識到她去過吧?她脾氣也真是好。好像你有時候停下來了看她做好留給你的晚飯才恍然大悟,給她打個電話什麼的。”
“好像,好像有這事……”岳清言也嘆了口氣,承認了。
“你沒發現最近咖咖和觀熹過去找你,都是找你出去做觀察嗎?就是為了把你拉出去好好放鬆休息,不過你腦子是閑不下來,他們也發現了。都不敢讓你幫着看稿子改稿子。本來我們去你家開會也沒什麼,最近是怎麼都要把你從家裏拽過來,還給你規定一周來幾天公司。當然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可是,你悠着點啊。好歹去香港那幾天,你工作狀態還算是正常,回來這些日子,幹嘛又那麼拼?缺錢?缺錢我給你啊……”
岳清言愣了一下:“你知道我不缺錢的。”
“廢話我當然知道,誰不知道啊?看看你的樣子,像是年收入過千萬的頂級作者的生活嗎?你的收入就體現在方便麵的牌子比一般人好點?料包多點?”
房安馨覺得自己生氣也生得很莫名。都是岳清言的事情,自己幹嘛要生氣。但是大家都是真的擔心他。岳清言寫東西的專註程度極高,哪怕是做準備,也紮實到讓人瞠目結舌。這就導致了他寫作的時候的消耗也非常大。這種消耗,並不是體力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用腦到極限,完成一項工作之後,往往有種全身被抽乾的感覺,就想倒頭就睡。但以工作強度來說,岳清言幾乎每天都這樣。只是他對自己的作息管理非常好,加上還算是有一小部分的鍛煉,這才維持住了。別人看起來他的生活還蠻健康的,早睡早起,三餐基本定點定量。可他們這些身邊的朋友、弟子都知道,他的狀態並不算好。
房安馨索性不說了,專心吃菜。岳清言倒是有些尷尬了。
“安馨,讓你們擔心了。可除了寫東西……我真的不知道還能做什麼了。”岳清言想了想,房安馨所說的各種問題,他真的都有。對他來說,沉浸在寫作和文本的世界中,是一件相當簡單的事情。最近他並不准備開始寫香港系列故事,也就沒有了浮士德的壓力。他壓根沒去問下一個限定條件到底是什麼。
但是,從重生這一天開始,的確像是有一種極為迫切的使命感推動着他不斷前進。
“做什麼都行吧。看看書,不帶目的地看書。打遊戲,看電影,或者最簡單了,多睡點懶覺。這種事情還要我教你?”
“我明白了。我看情況安排吧。”岳清言可不是那麼容易被說服的人。哪怕知道大家的心思,到底要怎麼辦,還是需要思慮再三的。畢竟,現在他相當部分的急迫感,也是來自於身邊的這些人們。
“其實吧,對你的寫作來說,你還是好好休息一陣比較好。”房安馨說:“畫手們,漫畫家們有的是拿取材當借口,拖個稿刷個網頁遊戲什麼的,但真的取材的也有不少。作家圈裏,這叫採風什麼的吧?你問問作協那幫人,看看採風是不是有用。就你寫的東西來說,我更喜歡看《斷魂槍》《紅玫瑰與白玫瑰》乃至於《維多利亞一號》《寒戰》這些。你的臨場反應,對世界的認知,其實是以很有趣的方式藏在文字裏面。《銀英》夾帶了很多私貨,看起來很帶感。但是《池袋西口公園》這個系列,我知道你想呈現的東西比較深刻,但感覺你本身寫作的狀態,或許和你寫這個有很大關係,你沒有駕馭它,而是被它卷進去了。”
房安馨這麼一說,岳清言感覺有點不對勁了。的確,從寫《池袋西口公園》開始,自己為了能夠將一幫其實並不算了解的人寫到位寫透,其實是付出了相當大的努力的。一方面是觀察,以及和房安馨一起探討,一方面,在寫作的時候,他反覆揣摩和推演。他要寫的畢竟不是石田衣良的版本,而是一個夾帶了太多私貨和自己的目標的版本。反覆將自己帶入到了不同的人身上,自己平時的情緒,各種喜怒哀樂都被牽引在裏面了,這就導致了平時很多情緒反應都很微弱。
哪怕是和莫爾笙在一起的時候,他們的交談、互動也都是溫吞吞的。莫爾笙卻也沒那麼在意,因為岳清言一直如此。現在的相處更像是家人,的確是沒那麼多隨時閃耀的片段。但仔細想想,岳清言明白,這可能是因為自己的各種喜怒哀樂的力氣都在寫作中被耗完了,對各種事情也就辦法再展現出正常的情緒反應了。
從這個層面上來說,作者還真是一個可怕的行當。
房安馨說:“你也別想什麼了。先陪着我吃完飯了去做spa,然後,明天陪我去看劇。你也別都想着工作,你的狀態回不來,長遠來說,我們都得完蛋。”
“行行行,那就聽你的。”岳清言覺得自己還是不要抵抗為好。
其實,讓房安馨去勸說岳清言,這個還是莫爾笙提議的。開始提出的時候,她們一大幫背着岳清言討論該怎麼辦的人都以為莫爾笙這是在釣魚。但莫爾笙卻很坦率地問房安馨:“你稍微有點喜歡岳清言,這沒錯吧?”
“嗯。沒錯。”稍稍猶豫了一下,房安馨都坦率地說。
這讓大家都震驚不已,這什麼情況,兩個人要撕起來嗎?
但莫爾笙卻繼續問道:“然而,喜歡的程度也就是那樣。覺得自己家裏的問題,自己身體的問題,還有我的存在,這樣程度的喜歡不足以讓你做什麼。反正就當同事和朋友,也沒什麼不滿的。進一步可以,不進一步也沒什麼。是這樣吧?”
“是的。不過還要補充點……我和你一樣沒胸。y。男女朋友之間的互動……嗯,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以及什麼姿勢。所以嘛……那麼麻煩,算了啦。”
“……這,這我倒沒想到。不過反正你和他首先是工作夥伴。你比我更深入了解他的工作,所以,還是你比較合適。”莫爾笙哭笑不得,有些尷尬和羞惱地說完。她真的不是在釣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