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節 奇怪的預賽(十二)
在三號使徒的眼前，浮現起夢幻罌粟綻放出玫瑰般鮮紅潤澤的花瓣來的情景，而在夢幻罌粟的根下卻是骸骨累累。古老的預言悄然在耳邊響起。
“當你看清花蕊的顏色，你的身體會開放出更燦爛的顏色。”
她不禁打了一個冷戰。
愛達斯格顯然沒有休息的意思，他粗暴的一路拉扯着三號使徒跋山涉水，他似乎預感到了可怕的危機。一路上的困阻都被愛達斯格可怕的力量給化解。終於來到了洞穴深林的最東方。一片汪洋大海躍入眼前。天空漸暗，太陽漸漸沉向海底，狂風呼嘯在旁，團團巨浪捲起拍打黑岩，發出驚人的怒吼。
愛達斯格站在山崖之上，橡木面具迴轉面向三號使徒。
“這裏沒有夢幻罌粟！”三號使徒一字一頓地道。
但三號使徒從憤怒的聲音中聽到了死神的號角，她微微一笑，昂起下巴，雙膝下跪，仰視着愛達斯格，毫無懼色地說道：“那你處決我吧。”
“用你的劍砍下我的腦袋！”
三號使徒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橡木面具上的黑洞，綠色的瞳孔閃爍堅毅。她伸長了脖子，將頭伏低，撥開秀髮，露出白皙纖細的脖子，似一名伏在砍頭架上的囚犯。
愛達斯格使勁地將魔法杖的尾端插進泥土中。只聽聞“唰——”的一聲，愛達斯格用左手黑斗篷里抽出一柄細小的劍。三號使徒吃驚地盯住停在眼前的利刃，這是一柄劍身如水晶般透明純潔，周身散發火焰氣息的劍。
“這是魔法之劍，鋒利的冰片可以砍斷骨頭，火焰能輕而易舉地將皮肉鋼鐵燒化割斷，彷彿如同我此刻的心情。女人，再說一遍！”愛達斯格高舉魔法之劍，狂風中發出滋滋的響聲。
三號使徒緩緩抬起面孔，嘴唇顫抖：“在下面，儈子手大人。”
愛達斯格看也不看三號使徒一眼，面對着海邊的叢林走去，左手將魔法之劍丟棄。
劍如同一灘死水散開了。
愛達斯格的左手緩緩平舉：“風啊，風啊，聽憑我的呼喚，為我搭建風船。”
一個巨大的木樁緩緩升到了半空，它的枝椏都已被風雨泥土腐化到只留着一個短柄。巨大的木樁飄過愛達斯格與三號使徒的頭頂，停靠在海邊的山崖旁。愛達斯格拔出法杖跳了上去，三號使徒才慢慢地爬了上去。
海風呼嘯，將斗篷，衣服，頭髮吹亂了。海邊的山崖上的岩石都被常年的狂風刷得光滑。
木樁平穩地慢慢降落，愛達斯格的視線漸漸下移了。巨大的岩石下，他見到了一個黑漆漆的洞口，狂風刮進去的聲音猶如鬼哭狼嚎。愛達斯格的左手輕輕往前送去，木樁直直地插進黑洞，最後啪地一聲，落在了地上。
隨着念咒聲的消失，一團光芒從愛達斯格的法杖的寶石上迸射出來，彷彿裏面燃燒着團團烈火。在這裏，狂風不再送來海鹽的味道了，卻瀰漫著奇異的香味。
愛達斯格從木樁上跳了下來，回視着三號使徒。
“你帶路。”
三號使徒撫摸着被愛達斯格抓痛的胳膊，慢騰騰地滑落到結實的岩石地面。
“這裏有許多的岔道，你可要跟緊了。”三號使徒面上浮起一絲微笑。
三號使徒揉着小巧的膝蓋和修長的小腿，然後在愛達斯格的催促下慢慢前行，樣子楚楚可憐。突然，三號使徒迴轉過頭輕輕問道：“我很好奇：男巫王為什麼要追殺銅龍種族呢？”
“你怎麼知道是男巫王乾的？！”愛達斯格漫不經心地回道。
“因為他自稱是你的兄弟，也是我們追殺的對象。”三號使徒的尖尖的臉龐隱藏在陰影中。
愛達斯格陷入了沉默，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是否認還是承認。
“為什麼？”三號使徒繼續問道。
愛達斯格停下腳步，似乎在仔細傾聽。
“為什麼男巫王會追殺銅龍，它僅會帶給暗夜精靈們麻煩。”三號使徒以為愛達斯格不理解。
“你為什麼要來找尋夢幻罌粟？”
“你為什麼會來參加這次大賽，我以為魂靈傭兵團都是不喜榮譽與金錢的魔法師？”
“你怎麼會在‘魔皇’加冕慶典上救走索菲婭和梅傑大盜這些人呢?”
三號使徒的疑問如同雨點一樣打來，愛達斯格始終沉默，但他的腳步時緩時慢，法杖上的光芒時明時暗，這些都表明愛達斯格在深思着什麼。三號使徒的眼睛裏閃過一道光芒：去想那些吧，愛達斯格，只有這樣，你才不會注意到我。此刻，三號使徒的手指縫間藏起了一柄小刀片,鋒刃閃着綠光。
經過無數個岔道，芬芳越來越濃，洞穴里彷彿藏着一座在春天中百花怒放的花園。三號使徒帶着愛達斯格慢慢轉個一個岔道，忽見一處光亮，絲絲芳香便是從那裏傳過來的。
來到那光亮入口的時候，三號使徒可以清晰地聽見愛達斯格驚訝的聲音。這一片夢幻罌粟太驚人了，宛若紅玫瑰的花瓣層層疊疊，密密麻麻堆積有一米多高，覆蓋著整個洞穴地表，花香迷人心脾。光線從洞穴頂灌入,折射於血紅花瓣的露珠上，洞穴里一片夢幻的紅色。
“夢幻罌粟開得如此嬌艷，誰會想到它竟是魔法師的剋星呢。”愛達斯格低聲說道。
“呃？”三號使徒以為愛達斯格在跟她說話，反射性地回了一句。三號使徒見愛達斯格並沒有言語，也沒有任何的動作。便開口詢問：“愛達斯格，夢幻罌粟之地已帶到，你什麼時候實現我的承諾？”
“承諾？！”愛達斯格反問一句。
“你答應過我，我帶你到夢幻罌粟之地，你便放了我，不再殺我。”
“你現在就可以走，你一直都可以走。你知道我不會殺你，而你想殺我。這便是你帶我到這裏的原因，也是你苦苦等待的機會。”
“你知道它的傳說？！”三號使徒一臉的凝重。
“知道，夢幻罌粟是所有魔法師的剋星。精神力越強大，夢幻罌粟對他的幻力也越強大。”
三號使徒後退了一步，一副戒備的神態：“既然你知道，為什麼還來這裏，在這裏你根本不敢施用法術。你所召喚的魔法元素都會被夢幻罌粟完全汲取。我想不出你在這裏能打敗我。”
“是的，我根本就動不了，”愛達斯格輕撫低垂的右臂，“只要我走進夢幻罌粟中。”
說完，愛達斯格輕輕邁步，緩緩走下緩坡，踏進了夢幻罌粟的花叢中。
愛達斯格緩緩轉過身來，面對三號使徒，發出朗朗笑聲。
“現在，我是你的俘虜了。”
三號使徒難以置信地搖頭。
“你從來不會做這麼蠢的事情，愛達斯格，我太了解你了。”
一個怪聲音傳了過來。
“三號使徒，你猜得不錯。他本來想放你走的，但你知道了夢幻罌粟的所在。所以，你根本不能再存活下去了。”
三號使徒猛然回頭，卻看見男巫王站立在身後不到十尺的地方。
“你怎麼會在這裏？！”
“因為這裏本來就是我——男巫王長大的地方。”
三號使徒難以置信地死盯住男巫王，蒼白瘦削的臉龐上有一線彎曲，那是在下巴的地方。
“你笑什麼？！”三號使徒鼓起勇氣說道。
“你現在應該求饒，這樣你會死得毫無痛苦。”
“你說你在這裏長大！哼哼，假若是這樣，你早就死了，何況是你擁有世上最強大精神力的魔法師。難道這並非夢幻罌粟？！”
男巫王輕輕搖頭，說道：“這裏生長的全是夢幻罌粟！你趁我遠赴極地大陸闖入這裏，卻還活着走出去。將是對我莫大的恥辱！”
“你怎麼殺死你，在這裏你不能施展魔法，能奈我何！而我，卻可以殺死你們。”三號使徒倔強地喊叫，雙手交叉舉起在胸前，手指縫間竟然都是淬過劇毒的飛鏢。
男巫王卻笑了起來，說道：“這本來就是一個驚世的秘密，倘然你知道這個秘密的話，便不會這麼認為了。你會逃離得遠遠的，甚至是深海，你也會千方百計地躲進去，因為你會害怕我——男巫王與愛達斯格的追殺！”
“為什麼？！”
男巫王用憐憫地眼神望着三號使徒，彷彿在看一具沒有了生命的屍體：“因為製作魔皇就需要夢幻罌粟！我身上的血便是夢幻罌粟的血，千百年來，你們所稱頌的魔皇，身上流着的卻是你們精靈族最害怕、最恐怖邪惡的血液。不是很諷刺嗎？！”
三號使徒聽罷表情一變，突然拔腿便往夢幻罌粟的花叢深處狂奔，速度如電般飛快。男巫王慢慢伸出白骨一般的手掌，輕輕拂向三號使徒逃跑的方向。
只聽到奇怪的咒語聲在洞穴裏面回蕩，突然三號使徒發出一聲尖叫，隨後只能發出斷斷續續地悲鳴聲和呻吟聲。原來竟然是一大叢的夢幻罌粟的枝葉和蔓藤卷着她衝上半天，這些花瓣如同匕首一樣滑進了三號使徒全身的肌膚，汲取鮮血，並在她的身體裏面生根發芽。
愛達斯格只是望了一眼三號使徒的屍體，再冷冷地看向男巫王，這才說話：“當我感受到你強大的禁咒力量，並在一路上看到銅龍成千上萬的屍體時，便知道你會到夢幻罌粟這裏來。所以我就帶她來這裏了。你殺了她僅僅是為了保守秘密，可是恐怕她早就將實情稟報給精靈女王們了。”
“她不會，每一名精靈毒祭祀都不會這麼干。這裏就是一座巨大的寶藏，擁有她，便擁有一切。她不會將這片美麗的花園告訴給任何人的，尤其是懼怕她的精靈女王們。呵呵，可是不久精靈女王們會知道的，因為這片寶藏將長滿整個精靈大陸。我親愛的兄弟。”
“所以你便格殺所有的銅龍嗎？”
“難道你想阻止我的行為嗎？”男巫王微笑着道，“別老站着不動，愛達斯格，你不是人類魔法師，也不是精靈！你是擁有魔皇血統的新一代魔法皇帝！過來擁抱一下你的兄弟吧。愛達斯格，可是你是怎麼知道精靈大陸上還殘存的這一片夢幻罌粟。”
“雪女精靈告訴我的，她的族人全部被當成夢幻罌粟的花肥了。”
“給那人類吉德救走的雪女精靈嗎？我猜他一定也是魂靈特級傭兵團的成員。”
“吉德大煉金士花費了十年的功夫才將那曾經被深埋在土中的雪女精靈救醒。可憐的米娜——那是她的母親。”
“噢，愛達斯格，我的兄弟，您怎麼能擁有人類的情感呢。這是多麼虛幻飄渺的事情，這個世界上僅有力量才能說明一切。”
愛達斯格嘆了一口氣，從夢幻罌粟的花叢中慢慢走了出來。
“你難道就沒想到我並非你的兄弟嗎？你的盛情叫喚真讓人難過。”
男巫王卻哈哈大笑起來：“不，我的兄弟。我的第三隻、第四隻眼睛能看得出來，你全身充滿着魔力，夢幻罌粟不曾使你失去精神力，反而愈加增強了。是不是有一股溫馨的味道，像回到了家一樣。”
男巫王的聲音突然一變：“這不正是你是新生魔皇的證明嗎？”
愛達斯格眼神迷離，說道：“你很奇怪，太奇怪了。你的第三、四隻眼睛在哪裏呢？你的另一張嘴巴在哪裏呢？我看見你使用咒語的時候嘴唇並沒有動過。”
男巫王突然轉過身來，兜帽輕輕放下，一張女人的臉竟然長在男巫王的後腦勺上，同樣的稜角分明，同樣的蒼白陰暗。
“我是不是一個怪胎？我親愛的兄弟，這些歲月我太孤獨了。”
愛達斯格慢慢地朝着外面走去，一言不發。
“等等，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麼？！”男巫王陰沉地說道。
愛達斯格輕輕一笑，道：“面具么？以後我會親手摘下給你看的。讓你看到我這張臉，‘你兄弟的臉’。”
說完，愛達斯格頭也不回地步入黑暗之中。
愛達斯格臨走前，深深地望了一眼血紅如火，閃閃發光的夢幻罌粟花叢。曾經，他想讓它們與火焰一起共舞，與泥土化成灰燼。可是，現在不能了。因為一個惡魔就在花叢中。
“我曾想為您做點什麼的，”愛達斯格用極低的，僅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道，“但我沒猜到你的魔法師身份的背後還有另外的真相。原來這個世界並沒有讓你為難的困難，男巫王口中的新生魔皇——索菲婭殿下。”
但愛達斯格沒有想到，在洞穴森林遙遠的另一頭，索菲婭正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難題。她們從遠古深林中脫身出來，卻必須經過火山地域。地圖上顯示穿越火山地域僅有大峽谷這一條路，而他們有兩個選擇：一是穿過大峽谷；另外一條是爬上峽谷山峰，順着山谷抵達山谷的出口。
菲瑞瑪與萊克同樣的眉頭不展，反叛精靈的刺骨鳥軍團與毒斑馬快速部隊已經距離他們不到十里了。走入大峽谷意味着他們有可能遭受重圍；穿越火山之上先不說地面上火山口的隨時噴發，且天上還有成千上萬的刺骨鳥的攻擊。
透過水銀鷹的眼睛，銀龍看到了反叛精靈正在峽谷內佈置着陷阱。他望着索菲婭說道：“索菲婭，我的建議是穿越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