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許的願
大同街,七十二號,陸記茶餐廳。
剛過了午市,店裏沒有幾個客人。因為是小本生意,所以店裏沒有雇傭工人。老闆是廚師,老闆娘是收銀員兼服務員,現在正好是暑假,兒子回來店裏幫忙,分擔了不少。
“您有新的外賣訂單,請注意查收。”
忽然,收銀台上的電腦里響起提示音,接到了一個外賣訂單。
“老公,一份咖喱雞飯,加奶茶,外賣!”老闆娘朝正在廚房後門外歇息抽煙的中年人喊。
“好嘞。”中年人長相憨厚,聞言猛吸兩口,把煙頭掐滅,隨手扔進垃圾桶里,轉身走進廚房,開始忙活起來。
不多時,便提着打包好的咖喱雞飯和奶茶走出來,放到收銀台上。
“兒子,你去送一下。”老闆娘抬頭看向旁邊正在玩手機的胖小伙,扔過去一串鑰匙,“你騎小綿羊電動車去。”
“知道了。”胖小伙把手機揣進兜里,拎起裝着咖喱雞飯和奶茶的袋子,走到門外一邊發動小綿羊電動車,一邊問:“媽,訂單地址?”
老闆娘朝電腦屏幕上看了一眼,“鷹嘴街206號,客人姓名和手機號碼,我發到你手機上吧。”
“好的。”胖小伙應了一聲,騎着小綿羊電動車就駛上大街。
二十分鐘后,他到了鷹嘴街206號,整個人立刻愣住了,因為在他面前的是一棟廢棄的倉庫樓。
緊閉的大鐵門,銹跡斑斑,顯然是年久失修。
“這種地方會有人住?”他皺了皺眉,掏出手機,撥打了客人的手機號碼。
嘟~
嘟音未停,電話就接通了,那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門沒上鎖,進來吧。”
接着,就掛了電話。
他愣了愣,對方怎麼知道自己是送外賣的?
下意識的,他抬頭看向大鐵門四周,沒看到有攝像頭。
不過他也沒有多想,停好電動車后,就推開了大鐵門,走了進去。
裏面倒是挺敞亮的,東南兩面的大窗戶都敞開着,可以看到外面不遠處的江面。地面打掃得很乾凈,卻空蕩蕩。
“林先生,您好,我是陸記茶餐廳的,您訂的咖喱雞飯和奶茶送到了。”他看到一樓沒有人,聽到二樓有聲響,就朝着樓梯口喊了一聲。
“拿上來吧,我在忙。”樓上傳下來先前接電話那個男人的聲音。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本着顧客是上帝的服務宗旨,走上樓去。
這棟樓本是做倉庫所用,建築風格完全工業化,紅磚支柱,生鐵樓梯,石灰水潑牆,黑鋼鐵橫樑。
噔噔噔。
人走在樓梯上,動靜不小,在空蕩的樓里迴響。
不知為何,他心裏有些緊張。
總算上到二樓,他心想不管那麼多了,放下東西立馬走人,這個地方瘮人。
然而,他卻看到了一個青年站在那裏對着他笑,那張熟悉無比,又帶着些許陌生的臉,瞬間刺入他腦海里,掀起了某段藏埋已久的記憶。
“鬼啊!!”驚恐又凄厲的聲音從他口中喊出,慌亂着把手裏裝着快餐和奶茶的袋子扔出去,連滾帶爬翻下樓梯。
卧槽!
林炎破口罵臟,發現即使在紫薇仙界待了三百年,依然忘不了這句口頭禪。
這不是他想像中的基友重逢場面啊,那個像塊肉一樣滾下樓梯的傢伙見到自己就叫鬼是什麼意思?有見過這麼帥的鬼嗎?沒眼光!如果那個死胖子摔死在這裏,那麼他煞費苦心安排下的基友重逢,就變成了殺人現場了!
“杜小包,你特么有病啊!”林炎怒罵,飛身躍起,落到樓梯上,抓住了那個嚇的面無血色的胖子,抬手就是一巴掌,“你特么好好看看,老子是不是鬼?”
“哇,鬼打人啦,救命啊!”杜小包嚇的魂飛魄散,雙手抱頭,縮在樓梯轉角處,瑟瑟發抖。
林炎當時就樂了,這傢伙還是跟以前一樣膽小,於是就掰開杜小包的手,把臉貼過去,“看着老子!”
杜小包死死的閉着眼睛,連連搖頭,“我不看我不看,看了會被你勾魂的,冤有頭債有主,誰害了你,你找那人去,別來害我啊,我…我不想死啊!”
“我特么就是被你給害死的!”林炎氣樂了,索性嚇嚇這傢伙,“現在回來向你索命!”
“胡說!你分明是出海淹死的!”杜小包叫道,竟然沒有嚇懵圈,思維還很清晰嘛。
“你特么還知道老子是淹死的,那你叫個鬼啊!老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就這麼個熊樣?對得住咱倆的偉大友誼嗎?”林炎罵道,乾脆一屁股坐下來。
“你真是鬼?”杜小包戰戰兢兢,想伸手去摸林炎,又不敢。
“你才是鬼,有色心沒色膽、只敢在廁所里偷看小黃書的膽小鬼!”林炎譏笑道,抖出杜小包的陳年糗事。
“你大爺!”杜小包最忌諱那段黑暗歷史,頓時着急了,伸手推搡了林炎一把。
“你大爺!”林炎推搡回去。
“咦?你有體溫的?你不是鬼!”杜小包忽然瞪大眼睛,抓住了林炎的手。
“老子早說了,你偏不信!”林炎哼道,把手縮回來,一臉嫌棄。
“卧槽!你沒死!卧槽!你丫的真沒死!”杜小包突然激動的抱住了林炎,口中語無倫次。
林炎很嫌棄的把他推開,“別想占我便宜!起開!”
杜小包再次撲上去,把林炎壓在身下,大笑道:“你大爺的,嚇死我了,當年你出海遇難,失蹤了三年,到底去了哪裏?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以為你死了,當你家在一個月後宣佈結束了海上搜救時,班裏所有人都哭了,還為你開了追悼會,你現在卻突然跑回來,還活生生的,若是消息傳出去,寧海市估計要炸天啊!”
笑着笑着,他卻哭了,“你大爺的,沒事出海乾毛啊,干你大爺,我以為你早死了……”
林炎的眼睛也微微泛紅,拍着杜小包的肩膀,笑罵:“你大爺的,這麼煽情,要死啊!趕緊起來,我沒死在海里,都快要被你壓死了。”
“壓死你活該!”嘴上雖然這麼說,但是杜小包還是急忙坐起來。
“好基友,一輩子!”林炎捶了一拳杜小包的胸口。
杜小包笑着回應,相同的動作,相同的話語。
兩人相識於年少,一個出身豪門,一個來自普通家庭,卻因緣巧合的成為了朋友。
這份友誼,無關出身。
說起初次相遇的景象,總讓他們啼笑皆非。
同樣是躲到學校廁所里逃課,一個是為了偷看小黃書,一個是為了偷看花花公子雜誌。兩個同齡的少年,在那段時光里忽然找到了一個“志同道合”的人,便學着電影裏的橋段,結拜為兄弟。只不過,電影裏的人是歃血為盟,他們倆卻是灑熱精。
久別重逢,兩人互訴衷腸。
不過,林炎說的都是編造出來的善意謊言。
更多時候,是杜小包在說,林炎在聽。因為林炎在乎的是某個人在過去三年裏,所有的經歷。
杜小包知道林炎真正的關注點,緩緩說道:“你出事的消息傳來時,學校廣播台的成員正在開會,當時我就坐在她身邊,我看到她的臉瞬間白了,一點血色都沒有,要不是我及時發現不對勁,急忙扶住她,她就倒地上去了。在對你進行海上搜救的一個月時間裏,她每天上課都是魂不守舍的……後來,你家宣佈海上搜救結束,沒有找到你的下落,消息傳來,除了她,全班同學都哭了,因為她當時就昏倒過去。”
林炎聽到這裏,感到心裏很難受,胸腔里有東西堵着,想大聲喊卻喊不出來。
“她在校醫室醒來,號啕大哭了很久,當時我在門外,是陳芳在裏面陪着她。她哭着說,不是說禍害遺千年嗎?林炎那麼討厭,那麼壞,那麼混蛋,怎麼會死了呢?”杜小包沉聲說著,見到林炎的臉色很難看,急忙解釋,“這可是她的原話啊。”
林炎搖搖頭,臉上露出自嘲的笑容。
原來,她對他的冷漠和看不上眼,都是在乎底下的偽裝,正如他對她的故意相激一樣。
原來那個平時對他態度最差的人,心裏卻把他裝的最多。
“她,現在還好嗎?”林炎問出這句話,彷彿用盡了力氣,僅僅六個字,卻沉重如山。
“高三的時候,她的學習成績就嚴重下滑,高考成績並不理想,大不如預期,沒能上國府,只是剛剛達到國本線,好像因為家裏的一些原因,最後選擇了留在本市。”杜小包的話里透着惋惜。
“她在輔仁大學?”林炎一怔,寧海市有十二所國本大學,輔仁大學的師資一直處於末尾,如果分數只是剛過國本線,很有可能就是選擇輔仁大學了。
果然,杜小包點點頭,道:“她有藝術特長加分,本來可以去開寧大學的,但是她主動放棄了,好像是與家庭因素有關。具體是什麼原因,我也不清楚,畢業后,我就去了燕京,只有寒暑假才回來寧海,平時很少跟以前的同學碰面,這幾年聚會,她都沒來,不過陳芳跟她走得近,又同在輔仁,應該比較清楚她的事情,陳芳在你家咖啡廳打工,就在隔壁街。”
林炎深深的看了一眼杜小包,“謝啦,兄弟。”
杜小包笑了笑,道:“客氣什麼呀,誰叫咱倆是好基友呢。”
兩人會心一笑。
杜小包指了指樓上樓下,好奇的問:“你來這個破地方做什麼?不會只是為了給我製造重逢的驚喜吧?”
“瞧你那德行!”林炎譏笑,拋開沉重的話題,他總喜歡diss杜小包,“剛才差點沒把你嚇尿呢,還驚喜,驚嚇就差不多。”
杜小包惱羞成怒,把手一伸,“麻煩賠償我的精神損失費,一百萬,不二價。”
林炎鄙視他,“就你那顆耗子膽,也值一百萬?”
杜小包冷哼,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就訛你了,怎麼著?”
“滾!”林炎給了他一巴掌,認真的道:“我已經把這裏租下來了,打算改造成書吧。”
曾經,女孩在某年生日的時候,許下了願望,將來要在這裏開一間書吧。
一樓讀書夢想聊人生。
二樓柴米油鹽醬醋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