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景衍慢慢地走到她身旁,倒了杯水,抿了兩口才對她說:「要不再請個阿姨吧,你別累着了。」他看她這幾天的臉色有些蒼白,不過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卻很有神,他不自覺又多看了兩眼。

蘇曉沐搖搖頭,微笑着說:「不用麻煩了,又沒多少事要做,以前還不是我一個人全包了?倒是現在,養尊處優的有些不習慣了,正好有機會練練手,而且我也喜歡照顧你們。」可話才說完她就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跟他坦誠以後,她臉皮好像越來越厚了,什麽話都說得出來,只得把頭低了又低,不敢看他此時的表情。

她這彆扭的模樣逗笑了景衍,他的眼角淡開淺淺的笑紋,忽然又想起了什麽,問她,「對了,你家那邊還有沒有什麽來往密切的親戚?唔,還有朋友也算。」

「怎麽了?」他突然改了話題,蘇曉沐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擦乾凈手轉身正對着他,一臉疑惑。

景衍笑了笑,「沒什麽,我打算再過一段時間,辦一個私人宴會,我們的婚宴。」

婚宴?蘇曉沐猛地抬頭,看到他淡定溫和的笑容,緩了好久才結結巴巴地說:「其實,呃,不用這麽麻煩的,我不太注重這些形式的,況且我怕小堯會被戴上富二代的光環,對他可能會有不好的影響。」

廚房有些悶熱,她的額上冒了汗,景衍想也沒想,就伸出手替她拭去,高大的身影在燈光下把小小的她整個籠住,低聲道:「不會的,到時不會安排記者進場,只是邀請一些相識的朋友參加。」

「是不是因為昨天的事?」蘇曉沐咬了咬唇問道,昨天她帶兒子到他公司,被櫃枱的人攔下了,好說歹說都不讓她上樓,最後還是打電話給王皓下來接他們才行,想來是她莽撞了,其實她也不過是心血來潮,想跟他和兒子一起到外頭吃個晚飯而已。

景衍輕描淡寫地說:「是,也不是,與其讓外人做一些無端的猜測,不如我們先公佈關係,掌握主動權,而且這也是我該給你的儀式。」

他這麽體貼,弄得她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想了很久才說:「我媽很早就過世了,爸爸那邊的親戚,自從他走了也沒怎麽聯繫,如果真要請就請幾個朋友吧,我的朋友也不多,其實也就小冉、梁熙她們幾個了。」

「好,你把名單給王皓,我讓他負責分送邀請函,婚宴你想怎麽辦就怎麽辦,都交給你作主。」他抬頭看了眼掛鐘,又輕輕地提醒了一句,「已經很晚了,你別忙了,去休息吧。」

半夜。

景衍剛開完一個跨國視訊會議,從書房出來,經過蘇曉沐的房間時,聽到裏面隱約傳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他倏地擰眉,敲了敲門,「曉沐?」

裏面沉默了一會兒,才聽見她帶着點鼻音小聲問他,「嗯?有什麽事嗎?」

他抿了抿唇,低低地說:「沒什麽,我剛開完會,想看看你睡了沒有?」

「哦,我快睡著了,你忙到這麽晚啊?那你也趕緊去睡吧。」

「嗯。」他應了一聲,往前走了幾步,把隔壁自己的房門開了,卻不進去,很快又闔上,等了好一會兒又悄無聲息地重新站在她的房門前。

房間裏,蘇曉沐呼吸急促地強壓着想咳嗽的感覺,直到聽不見外頭的聲音,她才又忍不住地連續咳了一陣又一陣,乾咳使得喉嚨很澀,她伸手去摸床頭,想拿水喝,可是全身疲軟無力,「哐啷」一聲,玻璃杯落在地板上,水珠濺上了床罩,暈開了朵朵的花兒。

蘇曉沐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張開、合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她苦笑了一下,掀開被子下床,剛蹲下身想撿起碎玻璃,便被一陣溫熱包裹住手腕,與她冰冷的手形成鮮明的對比。她愕然抬起頭,撞入了他深邃不見底的眼眸里,她急得站了起來,「你、你怎麽進來了?」

景衍定定地看着她,剋制着自己的情緒,沉聲問:「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你為什麽瞞着我?」

蘇曉沐移開目光,看着梳妝鏡上狼狽、病態的自己,簡單地敷衍着,「這種樣子太難看了,不想被你看到,晚上你還誇我好看來着……」

「蘇、曉、沐!你再敷衍我試試看?」景衍猛地把她拉到自己懷裏,有些惱恨她這種無所謂的樣子,語氣也凜冽起來。

她的鼻尖繚繞着屬於他的氣息,很溫暖、很舒服,她不自覺地靠着他的胸口,柔聲說:「在去馬爾地夫之前就這樣了,可能是天氣問題,不說是因為不想讓你和小堯擔心,反正我已經習慣了,有時候咳着咳着就好了。」

哪有人會習慣病着?他捏着拳,「這樣不行,明天去醫院做個全身檢查。」

「我不去……咳咳……」蘇曉沐剛想拒絕就猛然地咳了起來,又咬牙忍住,刺激得眼淚一直在眼眶裏打轉。

景衍見狀後抿着唇,把她抱起來安置在床上,拍着她的背安撫說:「不用忍着,我陪着你。」

我陪着你……

這句話讓她終於控制不住自己,揪着他的衣襟哭了起來,多少個夜晚,像今天這般難受的時候,就只有她一個人,她身體難受,心裏更難受;她會胡思亂想,更會害怕自己看不到明天,那樣的話小堯怎麽辦?再也看不到他該怎麽辦?

蘇曉沐的哭聲像錐子似的刺進景衍心裏,他勉強穩住心思,想了想,自己也跟着坐到床上去,讓她靠着自己,柔聲說:「真的很難受就哭吧,別怕,有我在。」

她什麽話也沒說,只是像個孩子似的抱緊他,撐了那麽久,她真的已經累了。

等她睡着以後,他把燈關了,黑暗中懷裏的人縮成小小的一團,他不敢動一下,怕吵醒她,半敞的窗戶吹進夏末的涼風,月光隱出他默然的表情,他就這麽靜靜地抱着她一整夜。

蘇曉沐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醒來時意識還有些模糊,看見自己枕在景衍的手臂上,忙不迭從他懷裏掙出來,低着眉眼說:「早、早安。」聲音哭得有些啞,她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有多醜,竟然還這麽丟臉地賴着他一整夜。

「早。」景衍笑了笑,順手幫她整理亂糟糟的頭髮,才露出她尷尬的臉龐,然後抬起她的下巴,兩人面對面、四目相對。

然後她聽見他說:「從今天開始,你搬到我房間來。」

一直到坐上了他的車,蘇曉沐被撩撥得微漾的心情都沒能平復下來。

太陽逐漸升高,陽光從車窗外一層層地圈進來,落在她白皙的臉頰上,暈開如紅酒般漂亮的瑰紅色。

她早上糊裏糊塗地就應了一聲好,現在想起來心裏還是不規律的怦怦亂跳,反觀他呢?說了那樣曖昧至極的話卻還是一臉平靜,彷佛那只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

可是突然讓她搬到他的房間又怎麽平常得了呢?畢竟他們的關係一直止步於那一夜,彼此都被酒精驅使得忘乎所以的那一夜。

而現在的他和她,都已經過了放縱自己的年紀,每一個決定的背後都包涵了太多的東西,比如責任、比如將來,雖然他們說好了,要試着好好相處下去。

「在想什麽?想得這麽入神?」景衍把手搭在她的手背上輕聲問,恰好這時他的手機也響了起來,她回過神,發現原來車子已經停在了醫院門口。

「沒什麽。」她看了他一眼才說:「要不你去上班吧,做檢查而已,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又不是第一次來。」

景衍低頭看了看時間,不疾不徐地說:「不要緊,現在時間還早,我陪你看完醫生再說。」

到了醫院,經過介紹蘇曉沐才知道,景衍幫她約見的是專門治療呼吸道疾病的醫學泰斗,這位陳醫生年紀不大,四十齣頭的樣子,剛從英國回來不久。

他先替蘇曉沐做了全面性的檢查,又仔細地看了一遍她的病歷資料,有些意外地發現淩子奇的名字,推了推眼鏡問蘇曉沐,「原來小淩做過你的主治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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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能不嫁他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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