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三皇子擋在寧春草跟前,阻攔景珏帶着質問的視線,「你問這話什麼意思?不是都告訴你了,沒有真憑實據,都是姜維故意散佈出來,好陷害睿王,陷害姜閣主的!也只有你這愣子會相信他的話!」
「春草,你告訴我,你究竟,知不知道?」景珏卻沒有理會三皇子。只悶聲問道。
寧春草垂在身側的手,捏的很緊,指甲有些尖,攥的她手心微微發疼。
早該知道,有些事情是瞞不住的,總有一日要面對。只是人總喜歡往後拖,懷有一絲絲僥倖之心,騙着自己。
「我……」
「好了,還不快將郡王送走?」睿王爺忽而開口對親信道,打斷了寧春草的話。
寧春草低頭,眉心緊皺。
景珏冷笑起來,笑聲透着凄苦的味道。「原來你們都知道,只瞞着我一個……」
睿王親信上前,將景珏從地上扶起,架着他,正欲悄悄送走之時。
忽有暗衛前來。
瞧見三皇子和睿王爺,便連忙下拜道:「啟稟主子!宮中。宮中有訊……」
暗衛氣息有些喘,應當是急忙趕路所致。
景珏還未被帶走,但他只冷冷的看着姜伯毅,冷冷的看過寧春草,對那暗衛要稟告什麼,似乎並不在意。
「慢慢說……」三皇子開口。
「宮中有訊,說,聖上駕崩了——」暗衛說完,長長吐出一口氣來。
這話一出口,就連一臉冰冷的景珏都露出詫異的神色,向暗衛看過來。
睿王爺更是上前兩步,急問道:「你說什麼?」
「聖上駕崩。消息還未傳出宮,皇後娘娘已經聞訊趕至。」暗衛又說道。
「這不可能!」睿王咬牙,「前晌五皇子進獻紫還丹,還得了聖上褒獎,賜封端王……」
是啊,他們都明白。就是因為紫還丹。
他們都很清楚,聖上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住紫還丹那猛烈的藥性。
都清楚的事情,如今不過是真的如預料一般發生了,有什麼好驚訝的呢?這般露出驚訝來,不嫌矯情么?
可院中幾人的臉上,分明都帶着些恍惚。
寧春草更是不由想起了幾次入宮面聖的情形來,第一次是害怕,第二次是親切,第三次是忐忑不安……
那個曾經叫她誤以為是自己父親的聖上,如今真的……駕崩了么?
而加速他走向死亡的藥丸,還是自己出力得來的?
這麼想着,就覺得腦袋一陣一陣的眩暈呢……
「請三皇子速速進宮,以免皇後娘娘在眾人之前,控制局面。」睿王爺拱手說道。
三皇子點了點頭,「燕王不會叫她控制住局面,咱們得到消息,只怕燕王也已經得到消息了。」
睿王凝眉。微微點頭。
「我立時就進宮,外頭的事情,就交給四叔了!」三皇子拱手作別,回頭看了眼景珏同姜伯毅,提步而走。
睿王冷冷看着景珏,幾步來到他跟前。恨聲說道:「從來都由着自己,從來都不知道輕重緩急,這麼大了,一點長進都沒有,你還以為你是個孩子?」
幾句話,說的景珏本已經冰涼的心裏更添幾分委屈。
他前晌在宮門口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這消息了,他當時就想要殺了姜伯毅,當時就想要來到睿王府。
可他忍了,硬生生忍到現在……這還不是長進么?為何不管他多努力,父親都看不到眼裏?在父親眼中,他永遠都是那個不成器的孩子?
他一句解釋也沒有,只嘴角露出越發蒼涼的笑。
寧春草心頭十分彆扭難受,她捏着鈴鐺,不再理會幾人,轉身就走。
景珏抬眼看了看她離去的背影,想要喚住她,卻遲遲沒有開口。
景珏被悄悄送回承安郡王府。
姜伯毅也被送回了他自己的房中,夜色籠罩之下,發生的內鬥,似乎並不存在一般。
睿王府一如既往的死氣沉沉。
死氣沉沉的可不止睿王府,皇宮之中,此時如同籠罩在厚厚的陰雲之下。
這厚重的陰雲,幾乎要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上至皇后皇子,下至宮女太監,都是滿面凝重,愁雲慘淡。
不知聖上駕崩的消息是如何不脛而走的,皇后明明吩咐下去,不得張揚,卻還是叫皇子大臣們都知道了。
如今還未到開宮門的時間。大臣們都聚集在東朝門外頭,正裝肅穆,等着宮門大開。
皇子們都已經想盡辦法,進得宮中,跪在聖上寢殿之外。
幾位太醫更在偏殿之中,竊竊私語,就連這說話聲,都帶着不一樣的凝重。
皇后雙手交握,垂在身前,眼眸低垂,視線落在自己交握的手上,讓人看不出她在思量着什麼。
皇后所出的二皇子。此時也正跪在殿外。與其他皇子一道,等着拜別父皇。
太醫們推拒出一位德高望重的太醫,顫顫巍巍的上前對皇後娘娘道:「讓眾位皇子進殿吧……」
這就是沒希望了……
皇后神情一怔,不知是大悲,還是鬆了一口氣。
她端莊的臉,叫人看不透她的心。
「好,宣吧。」她聲音緩慢低沉。
宮人宣了眾位皇子進殿,跪拜。
聖上此時正安安穩穩的躺在碩大的龍床之上,眼睛緊閉,雙臂垂在身側,面上泛着青灰之色。
只是他這麼安靜無聲無息的躺着,再也見不到往日那種恢弘不可一世的氣勢,再也看不到他穿着龍袍,頂着御冕揮斥方遒讓人心生敬畏的樣子了。
龍榻已經被宮人整理過了,但許是聖上走的突然,宮人們也心緒不穩,整理過的龍榻,仍舊能看出些凌亂來。
在聖上歸天之前,這裏不知發生了多麼激烈的事情。
想來有多麼激烈,也只有此時瑟縮在內殿之中衣不蔽體的幾位良家子知道了。
寢殿中肅穆,皇子們似乎都在醞釀著情緒,只待宮人唱和。
這會兒的寧靜,就如同暴風雨來臨之前的那種壓抑。
可內殿之中的幾位良家子,卻早已經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哭的悲戚絕望。
「姐姐。咱們是不是……是不是要陪葬了?」一個年紀小的良家子,拽着另一個女孩子問道,披着的被單從她光潔的手臂上滑落,露出她如蔥白藕節一般美好的小臂來。
那被詢問的女孩子似乎渾身都在顫抖,並在顫抖中沖她點頭。「是,一定是……逃不掉的,誰讓這時候是我們幾個伺候呢……」
在聖上正同她們行雲雨之事時,發生了這種事情,她們怎麼可能還保得命在?
皇後娘娘本就不喜歡宮中新晉的這些良家子。如今這機會,皇後娘娘一定會叫她們陪葬的!
「若是……若是……」另一個女孩子,抬起滿是淚痕的臉,小聲詢問道。
「別存着僥倖的心了,」年紀大些的女孩子說道。「便是皇子們平日裏承諾過什麼,如今也做不得數了!認命吧!」
那女孩子立時掩面大哭起來。
「噓——」年紀大的女孩子正要攔她不要哭。
忽聽前殿有宮人高唱:「聖上——駕崩——哀——」
頓時一陣嚎啕大哭的聲音,從前殿裏爆發出來,震耳欲聾。
天不亮,宮門外已經聚滿了人。
原本人多應當嘁嘁喳喳,就算因為眾人都是有頭有臉的官員,不喧鬧,也免不了有小聲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