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只是坐在床邊的人,看着這喜慶的紅色,搖曳的燭光,卻怎麼都笑不出來。
她抬手抹去臉上的淚痕,清了清發澀的嗓子,「熄燈吧,天亮了呢。」
「小姐……」一旁伺候的丫鬟滿面委屈。「新婚夜呢,這是喜燭,不能吹熄。」
「熄了去!我說了吹熄!」坐在床上,一身大紅嫁衣的新娘子卻立時暴躁起來,厲聲呵斥道。「我不知道是新婚夜么?我不知道那是喜燭么?還需要你來提醒我?你是不是就在看我的笑話呢?提醒我新婚夜郎君都不來?!」
丫鬟噗通一聲,連忙跪地,砰砰的磕頭求饒,「婢子錯了,婢子說錯話了!小姐息怒,小姐息怒!婢子沒有別的意思。」
床上穿着大紅嫁衣的女子看着跪地求饒的丫鬟,幽幽嘆了口氣,半晌起身來到妝枱邊,「算了,我朝你發什麼脾氣,又不是你不叫他來的。乃是他自己不想來,我遷怒你幹什麼?」
說著,她對鏡自窺,一件件拆下自己的滿頭朱釵。
丫鬟戰戰兢兢,見狀連忙爬起來,小心翼翼的站在新娘子背後,為她拆去頭上的朱釵鳳冠。
「母親專門讓手最巧的丫鬟為我打扮,原以為,這般漂亮,總能留住他的心吧?可他,竟然連看都不來看一眼呢?」新娘子嘆道。
「小姐,郡王怕是喝醉了。來了那麼多賓客,都要灌酒,郡王酒量再好,也受不住啊。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呢。郡王總會發現小姐的好,總會將心放在小姐這兒的!」丫鬟小聲勸慰道。
「將心放在我這兒?」新娘子看了看鏡中的自己,幽幽嘆了一聲,另一張美艷的面孔卻忽的浮現眼前。
那是一張叫人望之心動的臉,卻是叫她見一次就越發厭惡一次的臉,「他的心怕是早就給了旁人了,還能收的回來么?」
「小姐大清早的說什麼胡話呢?夫人不是已經叮囑過您了,男人都是沒有長性的。更何況是郡王爺這般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郎君……娘子不是不知道,當初郡王爺還是世子的時候那妾室是有多少……」
「行了。」坐在梳妝鏡前的女子擺了擺手,「不會安慰人。就別勉強了,嫁都嫁過來了,我什麼都明白。」
丫鬟點了點頭,不敢再多說話,手腳麻利的為新娘子拆去鳳冠,換了衣衫,重新綰髮。
髮髻剛剛梳理好,就聽聞院中有小丫鬟的說話聲,嘁嘁喳喳的,好似十分熱鬧。
新娘子不由皺緊了眉頭,「外頭怎麼回事兒?」
「婢子去問問?」丫鬟放下梳子,小聲請示道。
新娘子不耐煩的嗯了一聲。
丫鬟連忙躬身退了出去。
「這周家六小姐還真是福星呢,郡王爺剛娶進門,就有這般好事了?」一個年級大的僕婦掩口笑道。
「什麼福星,乃是她沾了郡王爺的福氣。郡王爺心裏才沒有她呢!你們不知道吧?郡王爺昨天夜裏,根本就沒有……」小丫鬟正笑得滿面桃花。
突然被身後冷冷的咳嗽聲打斷。
她皺眉回過頭來,卻看到周六小姐的陪嫁丫鬟陰沉着臉,不悅看着她。
丫鬟僕婦們連忙蹲身行禮。
「說什麼呢?一大清早的,好似院子裏進了不少的雀鳥一般?」丫鬟問道。
「回姑娘的話,乃是郡王府的喜事兒!」一個激靈的丫鬟開口笑道,「是好事兒呢,便是雀鳥,也是喜鵲在叫!」
「什麼喜事兒?怎麼不先回稟給郡王妃知道?」丫鬟沉着的臉上並無變化。
那小丫鬟頷首道:「想來郡王妃還未起身,昨日想來也十分疲累,這才沒敢去打擾郡王妃。」
本來這小丫鬟是說者無心,可偏偏周六小姐身邊這陪嫁丫鬟聽者有意。只覺她是在諷刺昨天夜裏郎君沒有來新房的事兒。
郎君沒有來,郡王妃怎麼可能獨自一人睡到現在還沒有起?怎麼可能疲累?郎君都沒來叫伺候,這疲累個什麼?
丫鬟臉上便的越發難看,黑沉如鍋底一般,「放肆!郡王妃如何,是你們可以議論的?給我掌嘴!」
回話的丫鬟莫名其妙就挨了罵,轉眼又要挨打,這叫什麼事兒?
景珏雖然為人陰晴不定,但也不會這般無緣無故的就打人啊。且能伺候在男主子身邊的丫鬟,那都是有幾分姿色的,女人自持姿色之時,難免就多了幾分高傲和嬌貴。
郡王妃才來第一天。還沒見面,就先讓自己身邊的丫鬟來這麼一個下馬威,可叫人有些腹議了。
「怎麼,叫你掌嘴你是聽不懂,還是想要違抗?」丫鬟喝問道。
一旁的僕婦連忙上前勸說。「姑娘別生氣,她們年紀小,不懂規矩。也並不是議論郡王妃,只是不敢打攪郡王妃休息,且如今乃是大喜的日子。郡王妃該當與郡王同喜才是。大清早的就打了郡王身邊原伺候的丫鬟,傳出去了,人還以為是郡王同王妃不和呢?這多不好?」
丫鬟一聽,這僕婦說的也有些道理,「那你且說說。是什麼大喜的事兒?若真是喜事兒,就放過她,若是你們胡說……」
「這可不敢,郡王爺的事兒,誰敢胡說?」那僕婦連忙說道,「乃是郡王爺得了聖葯了,如今正備車馬,送到三皇子那裏,請三皇子獻給聖上。」
「聖葯?什麼聖葯?」丫鬟狐疑問道。
「這咱們就不知道了,只聽聞說是,極其珍貴,如今世上僅有這麼一顆,若是服用之後,必定能夠延年益壽,青春不老啊!姑娘您說,這是不是聖葯?」僕婦小聲說道。
丫鬟眼睛轉了一圈,點了點頭,「這倒真是個大喜事了!但你們聚在院子裏,這般議論也是不妥,都不用幹活兒的么?是不是派給你們的活計都太鬆快了?」
「不敢不敢!」眾人福身,連忙散去。
小丫鬟這才點點頭,回到了上房,將自己聽來的消息轉告了小姐。
周六小姐此時一身絳紅色的羅裙,同色滾金邊的深衣,梳着婦人的髮髻。一派雍容華貴,倘若忽略眼底兩抹暗淡的灰青,就更完美了。
她聞言手指摩挲着茶盞圓潤的邊沿,「聖葯?我臨出嫁前,聽聞父親母親說過。說聖上責令郎君尋到‘紫還丹’進獻。這聖葯莫不是指的紫還丹?」
「聽聞說,如今世上只有這麼一顆,這葯叫什麼名字,那群丫鬟僕婦卻是說不出。」小丫鬟回稟。
周六小姐緩緩點頭,「估摸就是了,他能這麼快找到這聖葯,還真是出乎意料呢。不過此事難道不應當是遮掩起來,偷偷進行么?怎的倒好似頗為張揚,連下人都知道了?」
「小姐,」丫鬟低頭笑了笑。「若是旁人,還可能為此遮遮掩掩,可是郡王爺呀,他的性子,哪裏會遮掩?」
周六小姐聞言,也扯了扯嘴角。
是啊,他哪裏是會遮掩會低調的人?當初為了他心愛的小妾,他都能當著京城人的面,跑到周家門口去叫罵,甚至聖上賜下賜婚旨意之時。不顧一切的衝進宮裏,跪在聖上書房之外,不召不起。
他這般人,無論什麼時候都是活的肆意而張揚的吧?
當初最吸引她的,就是他的這份張揚,這份狂傲。可如今才知道,他所有的無所顧忌都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另外一個女人的時候,便是看着他張揚無忌的樣子,都會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