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寧春草點了點頭,「告訴她,她想知道的,就不會這麼難纏了。」
「周靜姝,周六小姐。」景珏垂眸,周六小姐的名字一吐口,他的面色立時煞白了幾分,視線也垂落在地毯上。
屋子裏忽而靜了下來,靜的好似沒有人在屋裏一般。
寧春草回味着這個名字,好半晌才淡淡的哦了一聲。「是她呀,難怪你要瞞着我呢。」
「我沒有瞞着你。」景珏回頭,濃墨般的眉倒豎看她,「我只是不想提,不想叫她的名字橫在我們中間而已。」
「我們,中間?」寧春草笑了笑,「世子爺,您別這麼抬舉我,我什麼時候能跟您稱作‘我們’呢?日後就是你們了!我才是多餘的一個。從第一次在延慶觀遇見周六小姐的時候,我就當知道的。」
「你!」景珏似乎被她的話氣到。霍然起身,伸手指着她,指尖都被怒意染的微微顫抖。
若是平日裏有人這麼惹他,他早就發火了,可面前的人是她,他哪裏忍心碰她一根指頭。
「以前我總惹你惱怒,叫你生氣。」景珏倏爾如泄了氣的球,無奈嘆了一聲,搖頭輕笑,「也不怪你如今這般對我。」
寧春草搖了搖頭。「這裏是世子府,是你日後要迎娶世子妃的地方,我不要住在這裏。」
她說的很平靜,抬頭看着他的時候甚至面無表情。可其實她心裏忐忑得很,這句話。才是今晚,她一再惹怒的他的根本目的。世子府守衛森嚴,皆是他的心腹。住在這裏是很安全,不用擔心姜維或是巫女的人來找她麻煩。
可就是太安全了,她想要溜走,或是想要傳遞消息出去,都沒有門路。唯有離開世子府,或許還會有機會。
他對她在意,他對她的體貼,這般細緻入微的溫情。她又豈會看不到?只是人總會有自己的無奈,總要為這些無奈說些言不由衷的話。
景珏木木的看着寧春草,伸出的手都無力的垂到了身側,他看着她的目光幽深又滿是傷痛。
良久良久,兩人之間都是一片沉默。誰都沒有開口打破這讓人壓抑的沉默。
好似誰先開口,就是誰先示弱,誰先讓步了一般。
景珏終於嘆了口氣,彎身在她身邊又坐了下來,他幽深的眼眸望着她,裏頭藏了多少情愫無人能夠看清,「好,那你告訴我,離開世子府,你想去哪兒?」
「去哪兒都可以。」寧春草立即說道,「就是不要在這裏。」
景珏點點頭,「就算我告訴你,這是我能為你尋到的最安全的地方,你也執意要離開么?」
寧春草點頭,「是。因為這是你要迎娶周六小姐,你要娶妻的地方,我不要在這裏。」
景珏連連點頭,長嘆一聲,「好。」
寧春草不知為何。自己的心頭竟猛然間抽痛了一下。看着他倉惶點頭的樣子,看着他失落的表情,她的心彷彿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給緊緊揪住了。
「我送你去見姜伯毅吧。」景珏忽而低聲說道,聲音低沉的都不像他了,「你不是想要見他么?」
寧春草聽着他的聲音,不由皺緊了眉頭,幾乎是本能的不假思索的說道,「不,你送我回寧家吧。」
說完,彼此兩人都有些愣住了。
景珏抬頭看着寧春草,「前晌,你說,你要見姜伯毅。」
「我現在想回寧家。」寧春草別開視線,有些心虛。她是要見姜伯毅,可知道他會介懷,知道他聲音里分明有酸溜的醋意。
景珏看了她片刻,緩緩點了點頭,「那也好,就去寧家吧……反正他不會放任你不管的。」
后一句話,他聲音很小,小的寧春草都未能聽清。
她回過頭來,狐疑看他,他卻並未再提,只道:「早些睡吧,明日一早。我就叫人送你回去。」
他親眼看着寧春草躺下,親手為她蓋上被子,親自為她掖好被角。溫柔體貼的像是彼此再沒有相處的時間,而格外珍惜這最後的光景一般。
如此這般叫寧春草心頭突然生出些不安來,「世子爺,您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景珏笑着搖頭,「別多想,是我愧對了你,好好休息,若今生還有機會。我定會儘力彌補。」
這話更叫寧春草皺起眉頭,他不像是無緣無故能說出這種話的人,今日這是怎麼了?
景珏卻似不願多說的樣子,親自為她吹熄了燈,聽着她呼吸平穩,他才抬腳出了房間。
難得相聚的時光,他竟正人君子一般,什麼都沒有對她做,並且那般爽利的答應送她離開世子府,同意送她回寧家。
事情順利的叫寧春草頗為意外,她想不明白。
世子爺身邊的隨從也想不明白,「爺好不容易才將寧姑娘救出來,怎麼又同意送她去寧家?」
景珏安排好了明日送她離開世子府的人手后,他身邊隨從忍不住問道。
景珏嘆了口氣,「李布的老爹,聯合了好幾名御史,聯名上摺子參我,這事兒,怕是不能善了了。」
「聖上不是一向都對世子爺您偏愛有加……」隨從嘆道。
景珏搖了搖頭,「這次的事情,有些不簡單,讓她回寧家的事兒,你們想辦法叫凌煙閣知道,她若是有危險,姜伯毅一定不會坐視不管。便是我被聖上拿起來,她能平安無事也就行了。」
隨從一陣無話,末了輕嘆一聲,「世子爺這般為寧姑娘操心,寧姑娘卻全然不知……您為什麼不叫她知道呢?」
景珏輕笑着搖了搖頭,「我為她做過的事情很少,傷害她的時候卻很多,如今能瞞着她為她做點兒什麼,這感覺挺好。她是個傻的,對她好一點兒,她都會放在心裏,念念不忘,若是叫她知道,還不知要感動成什麼樣呢?」
隨從連連點頭,「那更應該叫她知道呀……」
「呸,」景珏立時又道,「誰說爺是為她?爺打死李布。是活該他倒霉,那麼不經打,爺早就看他不順眼了。爺被人彈劾,是爺自己做的事兒。一人做事一人當,同她有什麼關係?怎麼就叫為她做了這些事?說出來不嫌寒顫?不嫌矯情?」
隨從聞言,目瞪口呆,世子爺啊。到底是誰在矯情啊?
寧春草自然不曉得這些,她次日一早就被丫鬟喚醒,迷迷糊糊的被套上衣服,梳妝打扮好。塞進了馬車裏。
天不過剛蒙蒙亮,馬車就停在了寧家的外頭,寧家的大門被咚咚的敲響。
寧春草這會兒還有些混混沌沌,似醒非醒呢。
寧家門房上前開門,聽聞來人報了睿王世子的名號,很是懵了一懵。原以為寧家沒了蘇姨娘,更沒了寧三小姐,他們同睿王府,同睿王世子就再沒有關係,八竿子也打不着了。
不曾想,今日竟還能見到睿王世子身邊的人?
「發什麼呆?快開門,叫睿王世子的車架進去呀?」叫門的隨從吩咐道。
那門房一面叫人快跑進去,回稟主子知道,一面去開能容車馬同行的側門。
世子府的車架在二門外停穩的時候,寧夫人已經帶着些寧家人候在二門處了。
寧春草被世子府的丫鬟攙扶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