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名妓與聖僧.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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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捂住嗓子,眼裏氤氳出淚光,然後重重的咳嗽一聲,聲音宛似杜鵑啼血:“沈慰,我是不是要變啞巴了……”
沒有哭鬧,也沒有落淚,但面上的凄婉神色讓任何人看見都為之心痛,更別提十三歲的沈慰。
“不會,不會的……”沈慰心裏很慌,拚命搖頭。
他急於做些什麼安撫自己不安的心,顫着身子半跪下來,試圖將柔娘從地上抱起,“沈城名醫多,我,我這就帶你去找大夫。”
可他再怎麼使力也只是個半大孩子,咬着牙才將柔娘勉強抱離地面,又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還不慎碰到了她被碎瓷片割破的,鮮血淋漓的手。
“啊……”
粱黛痛呼一聲,一雙細眉也緊緊蹙起。
小翠見狀驚叫着撲上前去,拍開沈慰的手,惡狠狠地護主:“你別碰我們夫人!”
沈慰被推到一邊,踉蹌着撞到桌角。手裏的玉佩沒有攥住,摔碎在地上,綻作幾瓣碎片。
沈夫人心疼兒子,連忙跑過去查看,卻被沈慰嫌惡的避開。
看着沈夫人失魂落魄的神情,粱黛勾起唇角。她就知道,讓沈慰親眼目睹會是這樣的結果。
一邊是凄婉可憐的戲子。
一邊是心狠手辣的母親。
沈慰這心,早就偏了。
沈夫人知道是粱黛搗鬼,眼神怨恨的看向她,而粱黛,卻毫不畏懼的露出一個挑釁的笑。
想怪她?
不,要怪只能怪沈夫人自己。
誰讓她一心想讓沈慰光宗耀祖,走讀書做官之路,將世間所有污濁之事隔除在外,從未讓沈慰接觸。
粱黛壓下唇角的笑意,眼眸微垂,依靠着小翠站了起來。
她一身白衣,本就飄飄欲仙,如今沾染上點點血跡,搖搖欲墜,更是柔弱可憐。
“沈夫人……咳咳……求您,放柔娘走吧。”
她剛說半句便咳上許久,就連聲音也啞了幾分,小翠聽着心裏不忍:“夫人……”
卻不想這一聲又扎到沈夫人的痛處。
夫人?
她辛辛苦苦打理沈家上下,才換來一聲夫人的尊稱,這個戲子不過一個外室,怎麼好意思讓下人叫她夫人!
她看着這礙眼的主僕二人,面色逐漸變得猙獰起來,猛掐身邊的丫鬟:“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去把門關上!”
“今天你們兩個,誰都別想走出房門!”
“娘!”
沈慰簡直不願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不熟悉內宅這些陰私手段,也不懂女人之間的紛爭。但多年所讀的聖賢書告訴他,他的母親是錯的。
“沈慰,你還知道我是你娘?”沈夫人捂着胸口,只覺得氣得肝疼。
她將柔娘約到外面來,就是想着先毒啞她的嗓子,好讓她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無處伸冤。
然後再慢慢收拾。
卻沒有想到沈慰會摻和進來。
摻和進來也就罷了,偏偏還處處添亂!
若是此刻真讓柔娘走出門外,一身血跡暴露在人前,豈不是讓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心狠手辣。
沈慰深吸一口氣,撲通一聲跪下,“您已經毀了柔娘的嗓子,就放柔娘一條生路吧!”
被小翠攙扶着的粱黛聽到此話差點笑到肩抖,好在手心的痛感強烈,讓她將這笑意壓制了下來。
天真如沈慰,竟以為他的母親真的想要柔娘的性命。
怎麼會呢?
傻孩子,人要活着才能被好好的折磨呀。
“你……你……”沈夫人顫抖着指向直挺挺跪着的沈慰,既心痛又生氣。她沒有想到,她的兒子,居然這麼向著一個外人。
她氣得抓起桌上的幾雙乾淨筷子朝沈慰背上抽去,沈慰小時候不好好讀書也被這麼抽過,可如今粱黛在場,怎麼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她也不着急,只趁着筷子落下之時伸出手背去擋。
“啪——”
沈夫人本就在氣頭上,用的力氣不小,若是打在沈慰的背上,有衣料相隔,怕是只會落下幾道淺痕。
可如今被粱黛伸手擋了,那白皙的手背上,頓時幾道血痕。
沈夫人眼前陣陣發黑,她現在已經摸准了這個戲子的套路,就是賣慘然後挑撥離間自己跟兒子的關係。
可是後悔已經來不及,沈慰見柔娘因為自己再次受傷,比小翠還要大驚失色。
下一瞬便是狠下心,咬牙從地上爬起來:“我帶你們出去!”
“不行!”沈夫人壓抑住怒火,攔在門前,卻被沈慰推開。
十三歲的少年,正是正義感最爆棚的年紀。
他撞開守門的丫鬟,而門外的小廝,礙着他少爺的身份也不敢動手。
“沈慰!”沈夫人絕望的喊著兒子的名字,可沈慰卻頭也不回的帶着小翠,攙扶着柔娘衝出門外。
沈夫人癱坐下來,整個人如墜冰窟。
她沒有想到,苦心積慮這麼久,竟被親兒子給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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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城最大的醫館是沈家人自己開的,沈慰想把柔娘帶過去,找熟識的大夫醫治,柔娘卻不肯。
小翠知曉主子的意思,沒好氣的道:“誰知道你們家的醫館會不會聽從你娘的指示,不給我們夫人好好醫治。”
沈慰心想也是,總不能剛出龍潭又入虎穴。
於是他兜兜轉轉,終於想到自家醫館的死對頭,明芝堂。
明芝堂的掌柜看見沈慰這個競爭對手家的小子進門,氣得鬍子都吹起來了。
結果在外面跑腿的小廝跑過來跟他耳語了幾句,這掌柜的便喜笑顏開的讓自家的大夫上前去仔細查看柔娘的傷勢:“這手上的倒是好治,敷上藥不沾水養一段日子便好了,只是這嗓子……”
“嗓子怎麼樣?”小翠和沈慰同樣心急。
老大夫摸摸自己的鬍子,唉聲嘆氣:“怕是只有下藥之人那裏才能尋到解藥……”
粱黛聽着大夫胡掐,默默翻了個白眼。
她翻閱過柔娘的記憶,這葯壓根就沒有解藥,怕是這明芝堂聽說了自己是被沈夫人所害,才給沈夫人背後捅刀。
果不其然,沈慰聽聞沈夫人手裏有解藥,立馬又跑回去找她,結果卻是大吵一架。
等沈慰垂頭喪氣的回到明芝堂里,粱黛試圖伸出手去安撫他。
只是剛觸碰到沈慰的頭頂,便痛得捂着手退了回來。
“夫人,您的手!”小翠心疼的捧住粱黛的手,手掌上的碎瓷片是她和沈慰看着大夫一個個挑出來的,此刻哪怕裹上了白色紗布,還浸透出絲絲血跡。
沈慰內疚不已:“是不是很痛?”
粱黛垂着眸搖頭,似是強忍着痛意,唇角卻微微勾起。
怎麼可能不痛呢?
只是,她若不痛,又怎麼讓你沈慰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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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夫人因妒生恨,拿葯毀了柔娘嗓子的事兒,在沈家死對頭明芝堂的宣揚下,很快便人盡皆知。
就連遠在京城的沈老爺,也收到了消息。
只不過他收到消息已經是幾天之後。
沈老爺心下清楚,怕是自家那位心狠手辣的夫人找上了門去,否則有他罩着,怎麼有人敢動柔娘。
柔娘與其他戲子不同,不止是迫於生計才唱戲,她是真心喜歡唱戲。如今被毀了嗓子,又知自己另有妻室,雙重打擊,怕是……
沈老爺打了個寒顫,不敢再想下去,連夜讓人收拾東西,準備打道回府。
“老爺,咱們的生意不要了?”跟着他一起上京的掌柜聽說現在就要回沈城,嚇得臉都白了。他們費盡心思打點,好不容易才搭上京城的“貴人”,現在說走就走,怕是要變成得罪。
“這……”沈老爺理智上線,猶豫了。
柔娘是重要,可卻比不過家財萬貫啊!
只是他沒想到,就在他決定不走的第二日,這“貴人”竟自己找上了門,還眯着眼問他:“沈老闆,聽說你那被正室毒啞的小妾有傾城之貌?”
沈老爺:“???”
“正巧,你這批貨物我想親自去看看,你呢,帶我一起去趟沈城好了。”
蘇父已經官至宰相,無法再升,新帝便下旨把嘉柔公主下嫁他們家。
雖然公主兒媳身份夠高,但蘇宰相內心是拒絕的。
畢竟誰都知道嘉柔公主一心戀慕表哥,還沒娶回來他便已經看見兒子頭頂綠油油發亮。
可是耐不住蘇謹言自己喜歡,還沒等宰相大人想出借口拒絕,他已經屁顛屁顛跑上去,一把接過了賜婚的聖旨。
聖旨下了,嘉柔公主不嫁也得嫁。
如今好了,嘉柔公主真的嫁進他們家,她那青梅竹馬的表哥也不復存在,可她卻受了刺激,變成了一個傻子……
於是宰相府里,便有了兩個好看的傻子。
“表哥,表哥。”嘉柔公主蹦蹦跳跳的從院子裏回來,手裏掐着宰相夫人最喜歡的一朵牡丹花。
她把牡丹別在耳後,湊到蘇謹言跟前,一臉笑嘻嘻:“你快看我,好不好看。”
“好看……”蘇謹言傻樂樂的點頭,“公主殿下,最最好看……”
他不僅傻,一緊張還有些小結巴。
此刻被嘉柔公主燦爛的笑容晃得有點眼花,心底樂得咕嚕嚕翻泡兒。要知道嘉柔公主這麼多年,除了昨日大婚,還從沒對他這麼笑過。
只是還沒來得及高興多久,眼前的嘉柔公主便生氣起來。
她把耳後的牡丹拿下來擲在地上:“表哥,你為什麼要喊我公主,你是不是不喜歡嘉柔了?”
“不,不是的,我喜,喜歡……”蘇謹言焦急的解釋,只是他越心急,說話越結巴。
“那你還喊我嘉柔呀!”嘉柔公主晃着蘇謹言的手。
“真,真的可以嗎?”蘇謹言小心翼翼的問。
“為什麼不可以,你是我表哥呀。”嘉柔公主嘻嘻笑着,伸手抱住蘇謹言,埋進他的懷裏。
蘇謹言本想說他不是,可是此刻被嘉柔公主緊緊抱住,只顧得上臉紅。
傻兒子與傻兒媳抱在一起,宰相夫人本應該高興,可是她看見自己被掐得只剩葉子的極品牡丹,氣得直蹲在院子裏哭。
宰相大人很是無奈,卻只能勸自己的媳婦兒,“牡丹沒了我再給你尋,兩個孩子……他們開心就好。”
蘇謹言喜歡嘉柔公主很多年,蘇府上下全都知道。
不是小傻子的時候就喜歡,成了小傻子更是無條件的喜歡。
所以如今嘉柔公主說什麼他都覺得對。
嘉柔公主說,“表哥最喜歡讀書了。”
蘇謹言便把早已落灰多年的四書五經重新翻出來坑坑巴巴的看。
嘉柔公主說,“表哥寫字最好看了。”
蘇謹言便偷拿了宰相爹爹珍藏的文房四寶,熬夜練字,把手指都磨出了泡。
嘉柔公主說,“表哥最喜歡穿紅衣裳了。”
蘇謹言便掏出所有私房錢,去做了好多好多套紅色的衣裳。
宰相夫人急了,她的兒子都快不像她的兒子了。
宰相大人自我安慰:沒事,讀書挺好,寫字挺好,穿紅衣裳,咳,挺精神的,挺好挺好。
蘇謹言也覺得挺好的,雖然他知道旁人都笑他是個傻子,但是那又怎麼樣,他傻人有傻福,娶到了夢寐以求的公主。
嘉柔公主的手總是涼涼的,他會把她抱在自己懷裏捂暖。
嘉柔公主的唇也是涼涼的,但是只要他認真讀書認真練字,那涼涼的唇便會落在他的臉頰上,讓他變得火熱火熱。
他喜歡嘉柔。
他愛嘉柔。
只要嘉柔喜歡,只要嘉柔能開心,他什麼都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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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三日,嘉柔公主回門。
宮門大開。
雖然新帝不喜嘉柔,但並未廢了她的封號,所以公主儀仗仍在。
只是剛從馬車上下來,一見着下朝的帝王,嘉柔就毫無公主形象的撲進蘇謹言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