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四十八、棄子
來時空蕩蕩地甩着手,想着以後都不來往,頗不要臉地連禮物都沒拿。怎麼走得時候,旁邊就會多出一個孩子來。
這個孩子今天和她也是第一次見面,這會兒就能親親熱熱地管她叫舅媽。枕溪也實在搞不懂小孩子的世界。
李氏親自送着他們去乘車,站在車窗外跟枕溪說:“讓他多在你們那玩幾天沒關係的。”說著,又嘆口氣,“這孩子也是可憐。”
她和雲岫坐在後座,這孩子就坐她腿上窩在她懷裏,沒一會兒就打個哈欠睡著了,腦袋正正好枕在枕溪的心窩上。
心都軟了。
雲岫要把孩子接過去,枕溪沒讓。
“別把孩子吵醒了。”
於是就只能一路麻着腿回到家。
車子剛停下來,這孩子就醒了。
跟着枕溪下車,小小的手掌拉住她的三根手指。
要給孩子洗澡,把他的小西服一脫,才發覺這孩子瘦得厲害,肋骨根根分明的凸在單薄白皙的皮膚上頭。
且,現在仔細看,這孩子的頭髮也有點枯黃干焦。
“為什麼喜歡穿西服呢。”枕溪問他。
很少見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會穿西服的,哪怕是家教再嚴格的孩子,也不至於在家宴上穿着這樣一身從頭到腳都拘束着全身衣服。何況,李氏那兒子打扮地就跟普通平凡但快樂的小孩一樣。
“其他衣服都太小,勒着難受。”
“那你有跟大伯母說過嗎?說衣服不合身了。”
“沒有。”
“為什麼不說呢。”
“哥哥長得很快,馬上,他現在的衣服就不合身了。我再等等,就能給我了。”
枕溪摸了摸他的頭,換了個話題,問:“好朋友平時會來家裏找你玩嗎。”
“可是我沒有好朋友。”
枕溪納悶,“在學校里也沒有好朋友嗎。”
小孩仰着頭看她,一派的天真浪漫。
“學校是什麼。”
8歲的孩子了,還沒上學。看這樣子,估計連幼兒園都沒去過。
意識不到年齡和思想上的差距,難怪跟見第一面的大人也能親近。
給孩子洗澡的時候,小孩兒抱着他的膝蓋跟她說:
“舅媽,我這裏疼。”
“因為正在長個子才會疼,舅媽之前也疼過。”
“我會長得跟舅媽一樣高嗎?”
枕溪笑,“男孩子長得跟我一樣高可不好,你得長得跟你舅舅一樣才行。”
枕溪讓雲岫出門給他買牛奶。
雲岫要走,她想了想又趕忙問了一句:“這孩子有沒有什麼過敏。”
“不知道。”
“他會不會對牛奶或者其他高蛋白過敏。”
“不知道。”
“算了,你還是暫時別買吧,明天我帶他去測個過敏源再說。別回頭喝牛奶喝出一身疹子來。”
“不用這麼麻煩,問問他不就行。”
“他連自己上次是什麼時候喝的牛奶都想不起來。
所以雲岫只買了簡單的兒童生活用品。
回去的時候,就看見穿着枕溪T恤的小孩坐在枕溪腿上,一邊打着哈欠,一邊讓枕溪拿熱毛巾給他揉着膝蓋。
哪個孩子小時候都有過生長疼的經歷,通常的解決辦法都是喝牛奶吃鈣片,只有備受家裏寵愛的孩子,才能有被人抱在懷裏仔細揉捏按摩的權利。
他和枕溪小時候都應該沒有過這種待遇。
小孩又睡著了,雲岫抱着他,問:“他今晚睡哪。”
“你家還有多餘的床嗎。”
“這也是你家。”
“反正床夠大,一起吧。”
“我不習慣跟陌生人睡在一起。”
“那你在沙發上將就吧。”枕溪把孩子接過來,抱着去了床上。
雲岫站在原地,好半天沒領會過來枕溪剛才那句話的意思。
他糾結着要不要把枕溪叫出來說話的時候,她自己倒是先帶上門出來了。
“這孩子平時不跟其他人接觸嗎?”
“李氏很顧忌把他帶到雲桑的朋友和合作夥伴面前。這孩子的身份難以解釋,她怕他們會誤會他是雲桑的兒子。”
“他們家的條件,就是多養一個孩子也沒什麼,何況這還是雲想唯一的孩子。”
“那這個孩子的身份就變成了雲想的遺孤,是雲桑的親侄子。養在他們家,對他好還是不好都是問題。”雲岫隨手翻着雜誌,繼續說:“不好會給別人留話柄,好又要好到哪種程度,是不是以後要把他父親的遺產和在雲氏的股份還給他。”
“原來打得是這個主意。看來親兄弟明算賬是亘古不變的真理。那你說,李氏今晚為什麼要讓這孩子跟我走。你看我們剛去的時候,她看到那孩子摔在我懷裏時的反應,怎麼到走得時候到熱絡起來。”
“他們全家都覺得雲想兩夫妻是我害死的,第一反應不想讓這孩子跟我接觸也正常。至於之後……”雲岫想了想,“他們要真不想管這個孩子,他的出路就是最大的問題。畢竟是雲想親兒子,送給別人送去孤兒院也不像話。”
“你的意思是……”
“想把這孩子推到我們這裏。”
“不至於吧。”枕溪驚恐,“他們都一口咬定雲想夫妻的死跟我們脫不開干係了,怎麼還能把他們的兒子送到我們手裏。”
“人死不能復生,這孩子倒是會一天天長大,眼看着雲桑是不可能有什麼出息掙出來多一份的家產,李氏也怕這孩子長大會跟他兒子爭雲桑那本來就不多的財產。”
“那你的意思是……”
“再說吧,我倒是要看看雲桑能不能拉下臉跟我開這個口。”
……
第二天帶着這孩子去查了過敏源。
沒有什麼食物過敏,所以他瘦,他不喝牛奶就不會是出於這些原因。
雲桑兩夫妻也不可能虐待他。
那就是,壓根不上心。
醫生開了一堆的營養補充葯,所以也沒必要逼着小孩喝高鈣牛奶。
看着抱着瓶草莓牛奶都一臉幸福興奮的孩子,枕溪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孩子在他們家住了幾天,枕溪就什麼都不做地陪着他玩了幾天,也沒專門的去哪,最多也就是去周圍的公園走走,看到有賣卡通氫氣球的就給他買一個。大多數時間,都是她陪着他在家看動畫片。
孩子臉上的笑容多起來,看着也是真開心。他絲毫不提要回去的事,甚至連給雲桑夫妻打電話的念頭也沒起過。
五天後,李氏打電話給枕溪,約她吃飯聊天,說是只有她們兩個人,但枕溪帶上了雲岫,去到那裏發現,雲桑也在。
看來是打算一本正經地談事。
說得就是那孩子的事情。
李氏起先還走懷柔攻勢,說那孩子喜歡他們跟他們有緣等等,後來見雲岫和枕溪一直不搭話,就改為了呵斥的模式。
意思是,他們害雲想夫妻命喪黃泉,單單留下這個可憐的孩子,他們是不是應該以贖罪的態度來為這孩子做些什麼。
所以雲岫也直接問:“你想讓我們怎麼做。”
“這孩子是不可能以雲想兒子的身份存在在這個世界上,杜家第一個就不答應。我和雲桑年紀大了,雲崖又淘氣,我們很難分出多餘的精力去教導這個孩子。雲歌又還沒結婚,看來看去,你們兩個最合適,剛結婚的新婚夫妻,有的是時間精力。何況,這孩子父母是被你們逼死的,你們也有這個責任承當這個孩子的未來。”
雲岫問她:“雲岫和杜若秋的死跟我有什麼關係。”
“那你敢發誓嗎?拿你老婆和你未來子女的健康發誓,雲岫和杜若秋的死跟你毫無關係。”
雲岫沒說話,他把目光挪到了一直沒說話的雲桑身上,問他:
“你也是這麼想,你覺得把雲想的孩子交到我手上我會對他好,還是覺得反正是個燙手山芋,能找到個人接手就行。”
“這本來就是你的責任,我們已經替你養了他四年。”
“孤兒院領養孩子,院方也會多番調查考慮領養人的人品和家庭情況。你們夫妻兩分明知道我是個什麼人,怎麼還敢把雲想的孩子交到我手上。”
“你敢虐待他我不會放過你。”
“把一個孩子養廢的法子多了去,我為什麼要做犯法的事。”
雲桑梗住,好半天,才開口。
“那是你的事。”
“行,那簽合同吧。”
雲岫把早準備好的合同拿了出來。
“這個孩子當我和枕溪領養,之前你們照顧他的四年時間,我們按照每年一百萬的費用支付。從此,這孩子和你們,和雲想,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具體的違約條目在合同里都有,看了沒問題就簽字。”
雲桑和李氏全都古怪地看着他兩,沒想過一向油鹽不進的枕溪和雲岫會變得這樣好說話。
他們兩之前也認真討論過,刨除因為這孩子懂事可愛漂亮升起的喜愛和因為他可憐孤獨升起的同情心之外,這孩子讓雲桑兩夫妻這麼養着也不是回事。
他們夫妻咬定雲岫是害死雲想兩夫妻的罪魁禍首,肯定,也會在之後把這種想法灌輸給那個孩子。
要是那孩子是個心大或者沒出息的也就罷了。但這孩子看着就挺聰明,怕就怕被雲桑兩夫妻給教導成了睚眥必報的陰狠脾性,以後平白生出些事端。
商量來,商量去,也不缺養個孩子的錢,也不用放在身邊親自教導。只要孩子不長歪,對他們也沒什麼壞處。
所以,提前找人擬了合同,只要雲桑兩夫妻敢開這個口,就應下吧。
以後大家都按合同辦事,誰也不要跟誰鬼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