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感覺熱,身上笨重,躺下就不舒服,夜裏難以入睡,時常抽筋,腰圍的增長從來沒有停止過,肚子裏好像塞了個大西瓜,又圓又滾。

以前有丁點不舒坦他就四處嚷嚷,這會兒真難受起來,反而不見他說什麽。

他想着婦人們都要走這一遭,宮裏的娘娘挺着個天大的肚子還能爭寵,她們都能忍耐,八尺男兒怎麽不能?總不能讓這點坎坷打倒,總不能輸給她們。

這麽一想,胤禟老實按照太醫說的,讓他吃什麽就吃,讓他走動哪怕再不願意,也會起身轉兩圈。

寧楚克那頭事情依然不少,作為皇子可是有許多人情往來,兄弟生辰要去吃酒,誰家添丁要去看看,還有日常請客等等,她時常遇到拿話刺人的,也有勾心鬥角拿人當槍使的,還有各式各樣的攀比,寧楚克就是有能耐四兩撥千斤地應付過去。

有兄弟嘴欠,問她真請林太醫看過了?真是閨女?

寧楚克還回說:「沒看過,我猜是閨女,我想要閨女。」

兄弟幾個齊刷刷一瞪眼,他們眼中都寫着「你瘋了」?

寧楚克又道:「這不是為了皇阿瑪着想,我再養出個行事作風與我毫無二致的兒子,皇阿瑪受得了不?」

「總得要傳宗接代,兒子遲早得生。」

「我閨女就不能傳宗接代了?要真是閨女,等我再熬些年要是好命封了王,一定進宮請立女世子,讓她招女婿上門!」

寧楚克彷佛沒意識到自己說了多驚人的話,看她端着酒盅細品,旁邊幾人真拿不準這是打定主意了還是在說笑,不禁面面相覷。

老大先開口,他一拍桌面笑道:「那真巴不得你明天就封王,哥哥我等着看你進宮去請命!」

老三就沒笑出來,虎着臉斥道:「哪怕是說笑也過了,女人頂門戶,這種事聽都沒聽過。」

「這不就聽說了,九哥你別理三哥,弟弟我支持你,生什麽兒子?這胎就要閨女。生閨女!等封王!請立世子!」老十一邊拍着寧楚克的肩膀,一邊豪情萬丈的喊話。

邊上老十三已經喝了兩壺,有些醉意,跟着點頭說:「這想法好,這麽搞一出,回頭篤定青史留名。」

胤禛瞥他一眼,「十三弟你喝多了,想青史留名就為朝廷做點正事。」

寧楚克聽到這個句式就怕,她伸手捂住雙耳,道:「四哥快別說了,你就把罵我的重擔留給皇阿瑪,你今兒個罵完了,回頭我去請命,皇阿瑪怎麽能罵得新鮮?」

胤禛:「……」

第一次被兄弟活生生噎住,這倒是新鮮。

胤禛想了想,不管老九是不是認真的,皇阿瑪總不會由他胡搞瞎搞,那自己的確是可以省點唾沫星子。

寧楚克也就是隨口一講,想着等孩子生下來,沒準又要換回去,她說了也作不得數。

結果呢,萬萬沒想到夫妻兩人想一處去了。

懷到八個月之後,胤禟經常感覺到一陣一陣的腰酸腰痛,碩大的肚子對他而言是很沉重的負擔,他做什麽都需要有人伺候,出門要寧楚克扶着,寧楚克不在,嬤嬤便搭把手。每天蹲下去解手也變得非常艱難,好在他心思活泛,既然蹲着費勁,便將恭桶墊高一些,這樣也能相對舒服的坐下來……種種困難促使胤禟求新求變,為了讓他舒服一點,夫妻兩人動了不少腦筋,寧楚克也挪出大量的時間陪伴胤禟。

等到碩大的肚子開始規律性的一收一縮,太醫表示沒幾日或許就要生了,這時產房已經佈置好,接生嬤嬤也已就位。

胤禟猜想老天爺是鐵了心讓他來生,一方面他想到就陣陣發虛,連着幾日都提心弔膽;另一方面又覺得他好歹是大老爺們,篤定比福晉能忍耐能吃苦,他來受這個罪,總比聽寧楚克喊痛來得強。

哪怕嘴上不願意服輸,胤禟對寧楚克是上了心的,愛不愛他不知道,也沒經驗,只知道以前寧楚克放污血痛得厲害,他明明一身輕鬆,心裏卻是揪着的,半點沒有交換回來的慶幸,他比痛得厲害的本人還緊張,那幾日就跟沒頭蒼蠅似的亂竄。

寧楚克放個污血他都那樣了,要是讓她來懷胎十月,胤禟覺得自己怕是要消瘦不少。

一個身上疼,一個心裏疼。

怎麽都疼。

不如讓寧楚克舒坦一些,這罪他來受了。

胤禟是這麽鼓勵自己的,他覺得這麽激發之後能多一點勇氣,同時還沒忘記拿前頭瞎說那套來安慰自己。

沒錯,生孩子就跟解大手一樣,沒那麽恐怖。

他可是皇上的兒子,是滿洲巴圖魯,頂天立地的好兒郎,不就是生孩子嗎?咬咬牙就過去了。

這麽想着,七月十九日午後,胤禟剛喝完湯,想到軟榻上去靠一會兒,他才站起身,就感覺肚子裏墜得厲害,底下似有涓涓細流。

太醫說過幾點即將臨盆的徵兆,胤禟全都背下來了,這會兒全都對上,他趕緊撐在桌面上,轉頭看向曹嬤嬤,「我好像要生了。」

曹嬤嬤先是一愣,接着吩咐竹玉、桂香扶主子進產房,又是吩咐人去請接生嬤嬤又是燒熱水的,都安排下去了才想起要通報爺,她正在吩咐,就聽見產房裏隱忍的聲音。

「等生下來再去通報,聽到沒有?」

懷胎這幾個月,胤禟已經知道以前岳母生舒爾哈齊的時候給寧楚克留下過陰影,怕她太早過來擔驚受怕,又怕她不管不顧闖進來。

受苦受累的時候有人陪着是好,可胤禟畢竟是大老爺們,接生嬤嬤不知道他是九阿哥還好,寧楚克是知道的,正因為她什麽都知道,胤禟反而不想讓她看見自己一身狼狽的樣子。

這也可以說是最後的堅持。

胤禟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知道會痛,尤其頭胎一定很痛,再加上這個娃養得好,分量輕不了,生起來沒那麽容易。

只是哪怕做好了心理準備,真正經歷過才知道,那點準備根本不夠。

從感覺要生到真正開始生,這中間就陣痛了滿長一段時間,憋着勁兒用力到孩子生出來,這也不是一眨眼的事,胤禟痛得喊不出聲,經此一遭他才真正知道放污血和生孩子之間的差距,真是天差地遠,再也沒有什麽比這更疼更受罪了。

有多疼呢?疼到人找不到一個確切的形容詞來詮釋。

雖然感覺是一場酷刑,但因為有個小小生命即將在疼痛中降生,這個過程就變得神聖起來,哪怕痛到撕心裂肺,痛到恍惚了,他還在用力,還在堅持。

孩子從產道中擠出來的時候,恍惚中胤禟想了很多事。

想起那些混帳做派,想起以前對婦人家輕慢的態度,想起這九個月來吃的苦以及同寧楚克一起勾勒的未來……紛亂的思緒最後彙集成兩點——

無論這胎是男是女,他都不想看寧楚克受同樣的罪。

再有就是,往後定要讓額娘過好日子,不叫她操心。

七月十九的晚上,九貝勒胤禟迎來了他人生中第一個也是唯一的孩子,誠如寧楚克所願,是個重達七斤的大胖閨女。

曹嬤嬤聽從福晉的安排,破水之後並沒有立刻派人去通知爺,是寧楚克心慌氣短,總覺得有事情將要發生,提前從衙門出來了,回來就發現阿哥所里亂成一團,跟着就聽說福晉要生了。

她當時就想進產房去,被曹嬤嬤攔住,最後是胤禟迷迷糊糊聽到外頭鬧騰的聲音,隔着房門說了——

「你就在外頭等,別進來。」

就是這兩句話,讓寧楚克在外頭候了三個多時辰,終於伴隨着一陣撕心裂肺的喊聲,孩子生了出來。

很痛,那一定很痛,過程倒還算順利。

接生嬤嬤緊接着出來報喜,她看起來十分忐忑,看她那樣寧楚克就明白了,是個閨女。

接生嬤嬤說是很壯實的大胖閨女,看得出來在娘胎里養得很好。

「我福晉呢?可還好?」

嬤嬤回說母女均安,福晉脫力睡過去了。

胤禟撐不住睡過去之前,心裏挺美的,想着雖然轟轟烈烈痛了一場,可等醒了又能恢復成男兒身,他盼這天盼了大半年。

怎知事情並沒有這麽簡單,胤禟一覺睡到第二天清晨,醒來時感覺身上像是被馬蹄踩過,稍微動一下就疼。

他伸出手來一看,還是寧楚克的身體!

他沒回去!

他一動,房裏伺候的丫鬟聽到動靜立刻湊過來,「福晉醒了!福晉您餓不餓?可想用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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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福格格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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