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宗令一個腿軟,差點坐到地上,他在開個先例和賭上自個兒身家之間最終還是選擇了為胤禟開個先例:「皇上說的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既然弘安法師都這麼說,咱們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小格格出事。」
康熙又嘆口氣:「要是大臣們鬧起來……」
「這是愛新覺羅家的家事!九貝勒有意,皇上願意,宗老們同意,豈容他們置喙?做奴才的還管起主子的家事來!好大的膽子!」
宗令還是挺有眼力勁兒,康熙非常滿意,點點頭:「這事就勞煩皇叔,再有,胤禟總是要臉面的,絕嗣那事兒你知道便罷,莫要外傳。」
「我辦事,皇上放心。」
胤禟壓根不知道他爹因為怕他走極端做了多大的讓步,之後沒幾日,旨意就下來了,皇上為孫女七斤賜名做弘曦,冊郡君,封號福安。
這道聖旨一出,朝中嘩然,果然有不少人摩拳擦掌準備諫言。然康熙自繼位起,搞過的大事還少了?以前太皇太后在世時,她老人家帶頭不允,祖孫吵到面紅耳赤,最終還是聽康熙的。
就他這種行事作風,連聖旨都下了這事還能有改?
當然沒改。
朝臣面面相覷,都指望別人頂上去做出頭鳥,誰也不願意自己第一個站出去。再加上宗令以及諸位宗老表態堅決,一副這是咱們家事和你屁相干的姿態,事情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了,那些看不慣的也就只能安慰自己,不就是個名字?從弘字輩不代表她就能變作男兒身並且襲爵頂門戶,這麼想,弘曦既弘曦吧。名字取這麼大,誰知道她命夠不夠硬,說不準就讓名字給壓死了呢?
這麼安慰自己的同時,他們也沒忘記酸崇禮兩句。
「九福晉真不是一般人,崇大人很會教女!」
崇禮難得沒跟這些人吵起來,他全程擰着眉心,感覺不對勁。這事有古怪,女婿發瘋他能接受,皇上咋能這麼輕鬆就順他的意?沒道理的。
弘安法師那套說辭儼然沒傳開,崇禮不知情,他心裏猛然跳出一個可怕的猜想,接着連呼吸都急促了。
不可能吧。
不會吧。
難道前次受傷真留了病根?
寧楚克他阿瑪急匆匆往禮部尚書府去,想同岳父商量商量,他岳父哈爾哈資歷和歲數擺在這兒,見多識廣,看事情更准。而另一頭,宜妃聽說胤禟沒費多少勁事情就成了,還不敢相信,寧楚克也是恍惚的,得有半天她一直盯着胤禟眼都忘了眨,沒想到自家爺們這麼能耐。
胤禟還在做美夢呢,他覺得這是成功的第一步,他只要堅持不懈的努力,遲早能叫七斤當上女親王。
康熙也在心裏盤算以後的事,讓七斤瀟洒過日子可以。
女親王?不存在的。
等他百年之後,新皇登基,讓新皇給七斤破例冊個公主倒是能行,雖然說本朝公主大多遠嫁和親了,要留在京中也不是不行,屆時就在胤禟的府邸旁邊立個公主府,給她招個四角俱全的駙馬,這樣的日子對得起胤禟獨女的身份。
崇禮跑了趟尚書府,還是沒能放下心來,照他岳父的說法,讓七斤隨兄弟的字輩取名這事本身就透着一股子古怪,更怪的是宗人府竟然齊刷刷同意了,他們毫不猶豫的站在了皇上那頭,帶頭抨擊諫言的朝臣,這沒道理。
「還不止,宗人府同意就算了,諸位皇子都沒意見,憑什麼?」
「是啊……憑什麼?九貝勒人緣那麼差,這回大傢伙兒咋都幫他?」
崇禮叉開腿坐在圈椅上,撐起左手支着頭,一臉困惑。
他吐槽的時候哈爾哈還看過去一眼,心想到底是誰給你的勇氣這麼奚落九貝勒?人家人員再差還差得過你?
崇禮沒接收到岳父嫌棄的眼神,他糾結半晌,最終還是沒藏住話,將內心裏的擔憂說了出來:「前段時間那個傳言該不會是真的吧?九貝勒傷了命根子,所以上至皇上下至宗室包括皇子們都對他格外寬容,他都這樣了,誰還能計較什麼?」
話音方落,他臉上就糊了塊核桃糕。
「胡說八道什麼?這種話能隨便講?」
看哈爾哈板起臉來,崇禮也知道他衝動了,就縮了縮脖子道:「那還有別的可能?我想不出別的可能!」
說著他還傷心起來:「就知道那小子不靠譜,他要是廢了,豈不是可憐我閨女?我的寧楚克!我的心肝啊!!!」
「還不知道具體是個什麼情況,你悲觀個什麼勁兒?」哈爾哈心裏也有些擔心,不過,事已至此,甭管促成這事的真正原因是什麼,抱怨或者撒潑打滾有用?還不得去面對!都說天意難測,你在岔路口上的時候咋知道哪邊是康庄大道?不也得邁出去才知道!再者說,人一輩子還能四平八穩就過了?誰沒有不如意的時候?
她出閣之前有家裏人護着,沒經歷太多風雨,如今既然嫁做皇家媳婦,並且替胤禟生了閨女,都是做額娘的人了,遇上任何事總得堅強一些。
「什麼消息都沒有就是最好的消息,假如寧楚克真遇上麻煩,能不報信回來?她既然啥也沒說,你別自己嚇自己,你還是當家人!你都是這幅窩囊樣,你福晉瞧了心裏能安穩?」
「……話是這麼說,可我這心裏頭總忍不住去琢磨這事,越想我就越是坐不住。」
「坐不住也得坐住了。放心吧,這麼大的事情回頭篤定有消息傳出來。」
哈爾哈一語成箴,不出兩日,果真有小道消息傳出來,說事情的起因是皇上去清泉寺與弘安法師論理,當時隨行的就有九貝勒,弘安法師一見到九貝勒就問他是不是才得了個閨女,又說他這個閨女須得當男兒養,還要隨兄弟的輩分取個敞亮的名字來壓一壓,否則長不大。
據親眼見過的人說,九貝勒差點就要動手,好險讓幾個兄弟拖住了,從清泉寺回來之後他到御前跪了一天一夜,這麼冷的天,他險些跪壞了膝蓋,才換回這一次的破例。
皇上本來就是慈悲心腸,看不得兒子作踐自己,也不忍心孫女折在這裏,就請宗令進宮正式商議此事,然後才有七斤以女兒身隨弘字輩這回事。
這就是流傳在官員之間的說法,諸位皇子也認可這說辭,崇禮聽說以後鬆了口氣。
原是這樣。
他設身處地想了想,假如自家孫女要當孫子養才能活,他也會這麼做。怎麼說都是一條命,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放下心來之後,他又重新審視了自家女婿。
九貝勒胤禟的確不是最優秀的,他臭毛病挺多,不過做相公做阿瑪都還合格。
崇禮的評價還算矜持,覺羅氏才是讚不絕口。她說還是寧楚克眼光好,當初誰也沒發現胤禟的出色之處,只她堅持,那會兒還覺得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如今看來,胤禟受得起誇讚。他很好,前頭登門時有禮有節並不顯得十分倨傲,很尊重寧楚克的娘家人,對婆娘和閨女都很上心。
「以九貝勒這種出身,甭管出不出息,吃穿用度都短不了。既如此,他對我閨女好就行了,別的不求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