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王王王王王爺……王王王王王爺……」風有點大,圓潤的聲音在我的背後忽高忽低、忽上忽下,怎麽聽都像是在叫魂。
我裝沒聽見,鬱鬱寡歡地往前走,秦楚街上的秦樓楚館,鶯鶯燕燕,他們都不懂我的憂傷。
人人皆是醉生夢死,摟摟抱抱,只有我垂頭喪氣像斗敗的公雞,頂着一張苦逼臉,真真甚不和諧。
「唉……」我不禁駐足,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悵然長嘆。
圓潤追上我時,顯然連話都說不出了,我望了望他那微微顫抖的小短腿,很良心地覺得其實自己也沒走得多快。
他憋了半天,只憋出幾個「王王王王王」,連「爺」字都出不來了。
「圓潤,你一個勁王什麽王?」我扭頭斜睨他,道:「莫非同大黃待一起久了,牠上你身了嗎?」
大黃是我前不久撿回家的一條狗,撿牠之前,牠瘦得只剩一堆狗骨頭,可在王府養了一個月之後,大黃已經肥成了一團肉球,就連狗眼都眯成一條線。
圓潤一臉糾結地想了一會兒,不解道:「王爺,大黃不是奴才生的啊,奴才,奴才明明……」
其實圓潤是個小太監,我自小養在宮裏,從我剛出生起,圓潤就一直服侍我,我睜開眼,在這個世界上看到的第一個太監就是他,後來我回王府居住,他也跟着我出宮,以至於我現在每天早上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太監還是他。
我的嘴角不禁抽搐,惆悵地揮揮手,無奈道:「罷了,你圓潤地離開吧,本王悶得慌,想自個兒走走。」
「王爺,是奴才。」圓潤綠豆般的小眼睛囧囧有神,看我的神情,彷佛有些……同情?
我說:「我是叫你『圓潤』地離開,不是叫你。」
圓潤之前有個名字叫旺財,我嫌它有辱斯文,他長得矮矮胖胖的,又因六根不全的緣故,怎麽看都像個珠圓玉潤的小姑娘,我就給他改名叫圓潤,當時沒在意,後來才發現圓潤竟有第二層含義。
哥五恩,滾。
可惜圓潤不明白,是以他越發憐憫地望着我,「奴才圓潤,奴才在,王爺,您怎麽話都不會說了?王爺,憂能傷身,您千萬保重鳳體啊……」
這個混球,跟了我那麽多年,還揣摩不出我的心思,真是想來就煩躁。
我剛想張口喝斥他,忽然,一陣靡麗酥骨的調笑聲隨風而來。
我渾身一哆嗦,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這秦楚街果真紙醉金迷、夜夜笙歌,是個宣淫的好地方,剎那間,我腦中靈光一閃,登時就如醍醐灌頂般澈悟,等下,我可是王爺,我想要什麽樣男人沒有?
我咬牙切齒,摩拳擦掌道:「走,圓潤,本王帶你去尋歡作樂!」
我趙瑤落絕不是個淫邪無恥的王爺,我的父親,也就是上一代楚王,是個絕頂痴情的男人,一生只有過我母親一個女人。
我根正苗紅、端莊大方、賢良淑德,我潔身自好、守身如玉,今年都十八了還是個黃花大閨女……你看看,哪個王爺當得如此心酸、如此窩囊啊?
本王我,古今第一人啊……
可是,片刻之前,本王卻很不幸地失戀了,本王跟一個暗戀了整整八年的男人告白,結果被他給拒了。
我心疼、我肺疼,我連胃都疼,如果有蛋,我一定也蛋疼。
雖然我不是國色天香、傾國傾城,但勉強也算得上是清麗秀雅、如花似玉吧,我就不相信,他娘的這個世界上沒有男人喜歡我!
什麽神醫蘇越清、什麽翩翩佳公子,那都是浮雲!
是了,我喜歡的這個男人叫蘇越清,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神醫,從十歲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今生是無法自拔了。
那少年如蘭芝玉樹、似皓月當空,淡淡青衫清峭出塵,面若玉冠、皓齒明眸,只一個淺淡的眼波,就足以瀲灩了我的心神、勾攝了我的魂魄,那時,我便痴痴地想,男子之中,果真也是有美人的。
難怪江湖上傳聞,許多龍陽採花賊為了一睹蘇越清的芳容,心甘情願地把自己打成殘廢,或者服下各種稀奇古怪的毒藥,千方百計讓他收治自己。
都說人善遭天妒,可惜的是,上天沒有賜給蘇越清一雙健全的腿腳,雖然他勉強可以拄着拐杖行走,但更多的時候,他是坐在輪椅上的。
十歲那年,父母同時罹患疾病辭世,我也是不明緣故地重病纏身,太醫束手無策,我在鬼門關前遊盪,就等着閻王什麽時候大筆一揮把我收進去。
就在我病得快要兩腿一蹬早登極樂時,我的舅舅請來了名滿天下的神醫蘇越清。
那時,他才十六歲,卻已經以絕頂高超的醫術而享譽全國,據說,連太醫院院長都對他心服口服,只是他性情清高孤傲,誓死不願入朝為官,卻不知怎麽的,就給我舅舅忽悠了來為我治病,而且一治就是八年。
八年,我所有荳蔻年華都獻給他了,心裏眼裏除了他再也裝不下別人,賜婚也沒少拒絕,他耽誤了我,還帶不對我負責任的。
唉,往事不堪回首哪……真是越想越內傷。
都說人心是肉做的,滴水能穿石,鐵杵也能磨成繡花針,我跟蘇越清朝夕相對八年,沒有愛情也有友情、沒有友情也有親情,他怎麽就能那麽乾脆地把我給拒了呢?
今天我特意花心思梳妝打扮一番才去葯廬見他,還穿了他最喜歡的天青色百花裙,捏了塊碎花小帕,扮成溫婉賢淑、楚楚動人的淑女。
我作羞澀狀,說:「蘇大哥,我喜歡你很久了。」
他一怔,清亮的眸中瞬息萬變,還沒等我細細探究,卻又歸於平靜,薄唇微啟,只吐出了八個字。
不是「我也喜歡你很久了」,也不是「太好了,我們私奔吧」,而是……
「我已經有心上人了。」
想到這裏,我頓時無語凝噎,萬分惆悵,不由自主地摳起衣袖。
圓潤拽着我,老淚縱橫道:「哎呀,王,王爺!使不得啊!您,您就饒了奴才吧,這要是讓王大人和蘇公子知道了,奴才還不得再閹上百八十次啊……奴才上有六十老母,下有黃口小兒,還要服侍王爺一生一世,奴才不想這麽早就去啊王爺……」
我怎麽覺得不太對勁,「你哪來的黃口小兒?」
圓潤一噎,囧道:「奴才的弟弟。」
我幽怨地瞪他一眼,「圓潤,你老母都六十了,還能給你生弟弟?」
圓潤的淚水奇蹟般的止住了。
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文武百官哪個沒進過青樓?食色性也,本王身為朝廷重臣,雖然不能身先士卒,但也不甘屈居人後,城東那個張小姐,十五歲就有了四個侍郎;城西那個趙夫人,家裏養着一堆美男,一會兒排成人字、一會兒排成一字,你看看,本王長這麽大,除了蘇越清,連男人的手都沒有摸過,說出去豈不教人恥笑?」
是吧,本王都十八了,還是個黃花大閨女,連半個侍郎都沒有,當王爺當到這份上,我也太心酸了點吧,我還敢奢望天下能不恥笑我嗎?
既然蘇越清都能與其他女子暗通款曲、郎情妾意,我又何必為他守身如玉?
我的目光在圓潤身上一陣飄移,幽幽地補一句,「話又說回來,圓潤,你還有什麽地方可以閹的嘛……」
我姜國民風開放,景宗皇帝孝昭陛下乃是女皇,自她登基,便大力宣導男女平等,於是,女子只要有錢,一樣可以嫖妓、喝花酒。
姜國境內的娼妓可分為兩大類,姑娘和小倌,若要細分,每類又可以具體分為兩種,分別為服侍男人的和服侍女人的。
而醉仙閣,則是京城最有名的妓院,經營面廣,堪稱全方位、多層次、寬領域,兩大類四小類應有盡有,最重要的是,據說裏面小倌種類齊全,柔弱的、威猛的、溫柔的、慓悍的、俊美的、鬼畜的……等等,只有你想不到,沒有醉仙閣找不到的。
我不理會圓潤的哀號,舉步走進醉仙閣,那鴇母見了我,像蒼蠅見了屎似的,滿臉堆笑地招呼我道:「喲,這位姑娘,第一次來吧?想要什麽樣的哥哥、弟弟,儘管跟媽媽說,媽媽一定幫您辦得妥妥噹噹的。」她搖着扇子,不動聲色地在我身上掃了一圈,笑得更加賣力,畢竟送上門的財主,哪有讓她飛了的道理?
我昂首挺胸地走到大殿中央,大喝一聲,「我要男人!」
頓時,滿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用一種看土包子的鄙夷眼神看我。
鴇母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但這絲毫不影響她的笑容,「姑娘,您莫急,我們這兒有的是男人,您要什麽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