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顧姨娘又扭頭去看錦書被錦繡抓住的手,尚宛妗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笑道:「錦繡把錦書的手拉這麽緊,怕是捨不得錦書,我也不是那不通情達理的主子,這樣吧,沈嬤嬤送我回房間,錦書就留在這裏陪錦繡敘敘舊。」
「小姐!」錦書驚呼,她也弄不懂尚宛妗這是在唱哪一出。
顧姨娘卻滿意得很,覺得這樣的尚宛妗更好拿捏了,便道:「元娘還沒有喝葯吧?沈嬤嬤你帶元娘回房,順便把葯給她喝了。」說這話的時候,她還不動聲色的剜了沈嬤嬤一眼。
尚宛妗果然不管錦書和錦繡了,同顧姨娘說了幾句軟話就跟沈嬤嬤回房了,走的時候沈嬤嬤還提上了那個食盒……葯在裏面呢!
【第四章下毒敲打沈嬤嬤】
回了三樓的房間,尚宛妗臉上神色立刻變得淡淡的,頭也不回的吩咐道:「把門關上。」
沈嬤嬤只當她是冷了,關上了門後,又用鐵鉤挖了挖爐子裏面的炭,等屋子裏暖了起來,才替尚宛妗把身上的斗篷脫下來。
尚宛妗看着沈嬤嬤把那碗放涼了的葯放在爐子上溫,房間裏很快就逸出一股淡淡的苦澀氣味,她的心裏有些悲涼,這一刻她誰也不敢信了,連從她醒來就一直站在她這一邊的錦書也不敢全信,所以她才把錦書留在樓下陪錦繡。
屋子裏靜得可怕,沈嬤嬤有些受不了,正想隨口說點什麽緩和氣氛,就聽到尚宛妗開口了——
「沈嬤嬤,你跟了我母親多久了?」
沈嬤嬤臉上堆起了笑容,「老奴以前是顧老夫人陪房的女兒,承蒙顧老夫人的恩惠,把老奴配了婚,後來二小姐出嫁,老夫人又指了老奴做二小姐的陪房。」
尚夫人在顧家排行第二,所以沈嬤嬤在這裏稱她為二小姐。
尚宛妗嗯了一聲,又問:「沈嬤嬤可有孩子?」
提到孩子,沈嬤嬤的眼神柔和了一瞬,「有有有,自然是有的。老奴的兒子今年已經十八了,跟着當家的在顧家做事,女兒今年十七歲,老夫人給她選了個小子,明年就要成親了。」
顧姨娘不過是一個庶女,沈嬤嬤的娘親是她外祖母的陪房,顧姨娘就是手再長也不能在顧家害了沈嬤嬤的家人。也就是說,沈嬤嬤不可能是因為顧姨娘拿她家人威脅而背叛的了。
尚宛妗心裏恨得要死,面上卻是對着沈嬤嬤笑,一副十分信任的樣子。
沈嬤嬤伸手在葯碗上方試了一下熱氣,用絹布裹着碗端了下來,道:「小姐,等碗涼一涼,就可以喝葯了。」
尚宛妗嗯了一聲,忽然拍了拍腦門,「沈嬤嬤,我突然想到,昨晚我跟廚房要了糕點忘記吃了!」然後起身往裏走,果然端着一盤橙黃色的糕點出來,她皺了眉說︰「都涼了,放了一夜也失了風味,不如嬤嬤吃了吧!」
尚宛妗時常賞吃的給下人,再者沈嬤嬤今兒個還沒有吃早飯,這會子正餓着呢,謝了恩,果然把那糕點接過來,在爐子上烤熱了吃,嘴裏一邊道:「錦書這孩子到底是年輕不靠譜,這糕點怎麽能這麽放着,一夜過去不受潮才怪!」
尚宛妗看了眼窗下那兩棵金彈子樹,笑了笑,道:「她不好,嬤嬤以後好好教導她不就得了。」
沈嬤嬤得意的應了,又勸尚宛妗喝葯,「小姐,這是顧姨娘給您抓的好葯,一帖葯就要一兩銀子,貴着呢,若是不喝多浪費啊!」
尚宛妗看着那盤被沈嬤嬤吃得差不多的糕點,冷笑道:「既然這麽貴重,不如賞給嬤嬤喝?」
沈嬤嬤嚇了一跳,「那可不行,這是小姐養身子的葯,老奴怎麽能喝呢!再說老奴身體康健,這一兩銀子一帖的葯給老奴喝了,那不是白糟踐了嗎!」
尚宛妗起身,冷冷的看着沈嬤嬤,「嬤嬤這話說得不對,這葯裏面的商陸和曼陀羅是嬤嬤親手放進去的,這一兩銀子一帖的葯早就被嬤嬤糟踐了,嬤嬤這會子不喝,是不肯喝還是不敢喝呢?」
沈嬤嬤聽尚宛妗的話,頓時臉色慘白,她並不知道顧姨娘讓她放進藥材裏面一起熬的是什麽,可尚宛妗這樣子分明是已經知道她們所做的事情了。
她一個小丫頭如何知道這麽多呢?如此轉念一想,沈嬤嬤決定死不承認,放下手裏的空盤子,誠惶誠恐的跪在地上,「小姐這話是什麽意思?老奴熬藥的時候戰戰兢兢,絲毫不敢出一點兒差錯,小姐這是聽了誰的讒言?」
尚宛妗上前兩步,蹲在沈嬤嬤的面前,放緩了語調問:「那沈嬤嬤為什麽不肯喝葯?」
沈嬤嬤苦笑道:「小姐這是什麽話,您不想喝葯,老奴還能逼您不成?老奴身子康健,無病無痛,喝那葯做什麽!」說完,就抬頭想要看尚宛妗的臉色,誰知正好跟尚宛妗深邃無波的眸子對上,頓時被驚得一哆嗦,忙又低了頭,心裏波濤洶湧,大小姐剛剛那個樣子是從未有過的,還有那咄咄逼人的口氣,莫不是大小姐被地獄深處來的惡鬼上身了吧!
尚宛妗才不管沈嬤嬤的反應,算着時間差不多了,便詭笑着問道:「嬤嬤這會子肚子開始疼了嗎?」
沈嬤嬤心下一驚,果然感到肚子一陣劇痛,想着尚宛妗的話,立刻想到之前的那盤糕點,頓時神色慌張,「小姐給老奴吃了什麽?」
尚宛妗隨口道:「穿腸爛肚的毒藥啊,味道怎麽樣?」
其實那不是什麽穿腸爛肚的毒藥,只是金彈子果實的汁液而已。金彈子有微毒,食用過量會引起腹瀉。尚宛妗是尚家大小姐,不管走到哪裏都有人跟着,她自然是沒有辦法弄來毒藥的,只好拿房間裏現成的金彈子糊弄沈嬤嬤。
沈嬤嬤不過是見識淺薄的老媽子,她沒有想過尚宛妗會騙自己,再者顧老夫人的娘家曾出過一個醫毒雙絕的人物,顧老夫人雖然不曾學過,但她出嫁時,那人卻在她的陪嫁里放了一本親手寫的書冊,上半冊是醫經,下半冊是毒經,沈嬤嬤懷疑顧老夫人把書給了夫人,夫人又把書給了尚宛妗。
沈嬤嬤是個惜命的人,信了尚宛妗的話,立刻慘白着臉問:「會死人嗎?可有解藥?」
尚宛妗很滿意她的反應,輕快的道:「自然會死人,不過也是有解藥的,只是我喝了那麽多的商陸和曼陀羅,記性變得有些不好了,一時之間也想不起解藥放在什麽地方,除非——」
沈嬤嬤聽到會死人,頓時惶恐無措,聽聞還有一絲活命的希望,立刻磕頭如搗蒜,哭着哀求道:「小姐,是老奴被豬油蒙了心,辦了糊塗事,只要能讓小姐想起解藥在哪裏,老奴就是上刀山下油鍋也是可以的。若是有幸解了毒,老奴再給小姐做牛做馬!」
沈嬤嬤年紀不小了,臉上都是皺紋,這一哭,眼淚、鼻涕齊下,有些噁心。
尚宛妗抿着嘴退了幾步,這才笑道:「我怎麽知道嬤嬤說的是不是真的?」
此時沈嬤嬤只覺得腹中的絞痛越來越厲害,額頭上磕紅了一塊,渾身直冒汗,見尚宛妗不肯信她,急得恨不得能把自己的心挖出來給她看,哪裏還敢有一絲一毫的虛情假意,忙道:「老奴賤命一條,若是死在小姐房裏,只怕髒了小姐的房間,傳出去也不好聽。小姐慈悲,這次便信了老奴,老奴發誓,以後若是再做對不起小姐的事情,全家死絕都毫無半點怨言!」
沈嬤嬤背叛了她母親、背叛了她,這樣的人尚宛妗本來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相信的,但見沈嬤嬤拿自己全家發誓,倒覺得可以一試,又覺得若是再折騰下去,沈嬤嬤怕是憋不住要弄髒了她的房間,便道:「我且信了你這話,現在只問你一個問題,顧姨娘給你的商陸和曼陀羅還有嗎?」
沈嬤嬤痛得縮着身子,聽尚宛妗說信了自己,立刻歡喜得不行,急着表忠心一般道:「還有很多,顧姨娘本來是讓老奴每次在葯里放一包嬰兒拳頭大的碎藥材,老奴到底不想對不起夫人,便偷偷減了量,每次只放了三成,如今還剩下許多。」
尚宛妗聽了這話,心裏又是冷笑,若是沈嬤嬤真的不想對不起她母親,就不應該與顧姨娘狼狽為奸,不應該在她的葯裏面動手腳!不過儘管不高興,她這會兒面上也不顯,只笑道:「那行,你悄悄的都拿來給我,若是這事辦好了,我就把解藥給你。」
沈嬤嬤腹中絞痛,本來有些動彈不得的,可想活下來的執念逼得她顧不得別的,急匆匆的回自己住的下房取葯。
趁着沈嬤嬤去取葯,尚宛妗從自己的荷包裏面掏出來一顆補氣的人蔘丸。
尚宛妗盯着人蔘丸看了半晌,又不想就這麽便宜了沈嬤嬤,便將人蔘丸也放進昨日剩餘的金彈子汁裏面浸泡了一下,然後放在爐子上烤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