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尚宛妗搖頭,「哪裏要這麽麻煩,且不說這種天氣挪植過去根本不能成活,單說過幾個月咱們就要搬出去了,何苦來為難這些藤蔓?」
她哪裏是怕為難了藤蔓,分明是不想為難府里的花匠!
尚奚舟有些心疼,「等搬出府了,哥哥親自幫你的庭院種上你喜歡的花草。」
「好。」這次尚宛妗答應得爽快。
等到中午的時候,尚奚舟派了一個丫鬟去漱春院傳話,說大小姐留在鶴鳴院用午膳,叫兩位表小姐自便。
這樣雖然有些失禮,可尚宛妗沒有阻止尚奚舟,她明白,哥哥心裏正憋着氣呢!
在鶴鳴院用過午膳後,尚宛妗就被尚奚舟趕去他卧房的小榻上小憩,他自己則去了小書房看書。等到夕陽染上了紅牆,尚宛妗才帶着錦書施施然的回了漱春院。
顧菱和黃悠憤怒得很,她們明明是武威侯府的客人,尚宛妗卻沒有花絲毫心思招待她們。
主人家客氣說自便,她們卻是不能當真,沒有尚宛妗帶着,她們也不好在武威侯府亂竄,可待在漱春院,那個叫澍香的二等丫鬟又把她們當賊一樣的盯着,憑什麽叫她們受這份氣!
顧菱人沉穩,臉上倒沒有顯露出什麽,黃悠則整個人處於隨時要發火的狀態。
當尚宛妗回到漱春院的時候,就看到顧菱和黃悠對坐着撿棋子玩,笑道:「顧表姊和黃表妹真得趣。」
顧菱和黃悠都快無聊死了,聽見她還說自個兒得趣,黃悠忍不住開口道:「沒有妗表姊得趣,妗表姊一天都沒有回漱春院呢!」
尚宛妗像是沒有聽出她話里的嘲諷,笑道:「我哪裏有你們得趣!哥哥叫我去鶴鳴院說話,我總不能不去。等說完話,外面就熱了起來,我身子弱,哥哥不許我走回來,他又要看書,不能陪着我玩……早知道,我就是拚着病一場也要回來跟顧表姊和黃表妹撿棋子玩了。」
她這話說得顧菱和黃悠目瞪口呆,一口氣憋在心頭髮不出,之前想好的指責也說不出口了……人家身子弱,她們總不能埋怨人家沒有拚着病一場來陪她們解悶兒吧,再說人家都覺得撿棋子是一件好玩的事情了。
顧菱和黃悠沒說話,尚宛妗又道:「我哥哥之前在西北的時候,遇到過一個琴藝大家,他走遍了山川湖海,每天彈琴之前都會花一個時辰的時間來撿棋子兒。撿棋子兒最是靜心不過了,兩個人對坐着,一言不發,又沒有外物打擾,方能得趣。」
黃悠比較單純,心思一轉就接受了尚宛妗剛剛的說法,再聽到尚宛妗說這個,不由得有些好奇,「真的?」
尚宛妗勾了勾嘴角,「當然是真的。我以前同錦書玩過,有趣得緊,左右沒有別的事情,又不到晚膳的時間,咱們姊妹三人一起撿吧!」
她們在武威侯府留下來,就是想要跟尚宛妗多說話,撿棋子兒不能說話,有什麽好玩的!顧菱開口想阻止,無奈黃悠真信了尚宛妗的話,先一步答應了下來。
一開始尚宛妗和黃悠撿得認真,顧菱有些不耐,一炷香之後,尚宛妗依然神情認真,顧菱和黃悠卻都不太耐煩了,再到後來,兩人都煩躁不已,可看到尚宛妗那副得趣的模樣,真說不出不玩了的話。
武威侯府大小姐怎麽這麽無趣?顧菱和黃悠面面相覷。
到後來顧菱和黃悠都耐不住了,尚宛妗依然巋然不動。
直到常青院那邊的人過來傳話,叫大家一起去松鶴堂用晚膳,尚宛妗才意猶未盡的叫澍香把棋子收起來。
錦書搬了張錦杌坐在尚宛妗旁邊看着她撿棋子兒,這半個多時辰下來,她都快打瞌睡了,心裏對自家小姐特別服氣,為了噁心顧黃兩家的小姐,居然能逼着自己撿這麽久的棋子。
顧黃兩人心裏也狐疑,她們一方面覺得尚宛妗是故意的,一邊又覺得她就算是不喜歡她們,也不至於逼着自己做這麽久的無聊事。
尚宛妗一臉愉悅,眼睛彎成了月牙,「真好玩,其實撿豆子比撿棋子兒還要好玩,把紅的、綠的、黃的、黑的豆子全部都倒在一起,然後一顆一顆的撿出來……顧表姊、黃表妹,明天也沒什麽事情要做,咱們不如一起撿豆子吧!」
顧菱和黃悠一聽這話,臉都嚇綠了。
因要去松鶴堂,尚宛妗換了身衣裳,才叫上顧菱和黃悠,又去隔壁叫了顧老夫人,幾人一起前往松鶴堂。一路上,顧菱和黃悠看尚宛妗的目光都有些懼意。
尚宛妗勾了勾嘴角,心裏冷笑,她上輩子被顧盼雪換了身分,成了武威侯府不得寵的庶女,後來又成了陸展沉的繼室,都是被拘在家裏的,沒有人陪她玩,沒有人陪她說話,有時候實在是憋悶得緊了,她就撿豆子消磨時間。
陸展沉雖然娶了她,可晚上很少與她同榻,尚宛妗一向睡得不多,多少個日夜,她都是自己撿豆子玩打發時間。
別說是撿半個多時辰的棋子了,就是讓她連着撿十天半個月的豆子,她都不會覺得無聊。
顧菱和黃悠愁苦得不行,卻又不能跟誰告狀,畢竟是她們自己說跟尚宛妗合得來的。
當天晚膳里有一道黃豆豬腳湯,別人都吃得香甜,只有顧菱和黃悠,在看到湯底的黃豆時,覺得自己吃出了絕望。
第二日尚宛妗果然讓澍荷去廚房討了些綠豆和紅豆回來,顧菱和黃悠一大早起來,看到一升的綠豆和一升的紅豆,頓時連吃早膳的心情都沒有了。
忐忑的用完早膳之後,她們就趕緊湊在一起聊女紅的事情,生怕尚宛妗開口說「我們來撿豆子玩吧」。
尚宛妗抿了抿嘴,見她們不理會自己,心裏比誰都高興,自顧自的靠在一張涼椅上,拿了卷醫書看了起來。
她現在看的醫書並不是自己胡亂買的那些,而是余萬讓人帶進來的,有些是他自己撰寫的多年行醫筆記,有些是書坊印的一些基礎藥理。余萬讓她看的,都是一些很基礎的東西,生活中均可以驗證的。
比如,她現在看的這一卷,講的是如何補氣血。人一旦氣血不足就會引發頭疼、脫髮、失眠、面色暗黃等癥狀,想要調理一是從日常飲食着手,多食用烏雞湯,另一個就是藉助藥材了,當歸、太子參、黃芪、雞內金、大棗、龍眼肉等,都是補氣血的好東西。
這些葯沒什麽大害,府里女眷們大多都有氣血不足的癥狀,可以給尚宛妗練手。
尚宛妗看得津津有味,心裏想着,這藥理和毒理還真是千差萬別。比如,當歸是補氣血的,太子參也是補氣血的,這些東西一起煎服,作用依然相同。
可毒就不一樣了,馬蹄藍讓人身上長皰疹,羅歡金也讓人長皰疹,無論是馬蹄藍還是羅歡金,中毒了的人只要尋二錢地龍,煎水服用即可解毒。
可要是吃了混合在一起的馬蹄藍和羅歡金,便不會長皰疹,而是嘔吐昏迷,解毒的法子也跟之前不一樣了。
尚宛妗前段時間太過勞累,所以脖子不太舒服,最後那些紅豆和綠豆,她讓澍香帶着人做成了枕頭。
顧菱和黃悠覺得尚宛妗把豆子弄到漱春院來是在故意捉弄她們,可擔心尚宛妗又說出讓她們撿豆子的話來,於是指責的話提都不敢提。
如此過了幾天,三人之間相處也算平和。
尚宛妗每日要麽看醫書,要麽拿撿豆子嚇唬顧黃二人,或者按照余萬筆記里記載的食補法子熬湯給苦讀的尚奚舟送去。
這日老夫人叫了顧菱和黃悠去常青院玩骨牌,澍香照例跟尚宛妗稟報自己打探來的消息。
「今日顧小姐身邊的紅線悄悄從後門送出去一封信,婢子跟紅線套了話,那信是送往顧家的,顧小姐在咱們府上待了這麽久,終於想家了。」
尚宛妗問道:「這幾日就只有今日她才往外面傳了封信?」
澍香點了點頭,「紅線喜歡吃小廚房做的烤鴨,婢子把小姐吃剩的悄悄給了她,她如今對婢子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尚宛妗有些詫異,「只有顧小姐身邊的紅線往外面送信了,黃小姐身邊的青雨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