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和尚年紀小,性子有些活潑,立馬笑嘻嘻的應了,可在酈陽長公主和尚宛妗面前,他偏偏又擺出老成的樣子,應當是跟他的師兄師伯們學的。「施主,請。」
酈陽長公主同尚宛妗一邊跟着慧化走,一邊笑着逗他,「你才多大年紀,住持方丈就讓你做知客僧了?」
慧化一本正經道:「回施主的話,師父說小僧長得討喜,就算哪裏做得不好,施主們看到小僧的長相,也不會太過生氣。」
酈陽長公主這才注意到慧化的長相,唇紅齒白,樣貌極好,偏偏臉頰肉乎乎的,給人一種憨乎乎的感覺,確實很容易激起別人的保護慾,就算犯了錯,大部分人也不忍心苛責他。
她壓低了聲音,扭頭對尚宛妗道:「他生得這樣,倒不該做和尚,該去做探花郎。」
歷屆殿試,狀元郎的選拔全憑文章做得好,而探花郎除了文章做得好,還得有一副好相貌,才對得起探花的美名。只是哪有那麽多美男子做得出好文章?尤其是這幾年,探花郎漸漸變得有些名不副實了。
酈陽長公主難得開這麽促狹的玩笑,誰知尚宛妗茫然的啊了一聲之後,平靜的點頭,「你說得對,我也這般覺得。」明顯沒有聽清酈陽長公主說什麽。
酈陽長公主皺了皺眉,想問尚宛妗為什麽這麽心不在焉,又想起自家六哥讓自己約尚宛妗上香的目的,便以為尚宛妗是在為自家六哥煩惱,於是轉頭繼續問慧化,「你幾歲進的報國寺?度牒有了嗎?」
慧化歪了歪頭,一本正經道:「小僧一兩個月大的時候,師父下山化緣,內城有一戶人家把小僧施捨給了師父。小僧跟着師父長大,從小吃着報國寺的齋飯,聽着報國寺的梵音,不過卻沒有度牒,小僧的師父說,等小僧十六歲了還願意做個和尚,就幫小僧補辦一個。」
酈陽長公主吃了一驚,「化緣還能化來一個孩子?你騙本宮呢!」
慧化搖頭,「這是小僧的師父告訴小僧的。」
「那就是你師父騙你的。」酈陽長公主道。
慧化搖頭搖得更快了,「師父說,出家人不打誑語,師父是不會騙小僧的。」
他說得篤定得很,酈陽長公主也不好繼續挑撥人家的師徒關係,說話間就到了貝禪院。貝禪院裏面種了幾株菩提樹,錦都城地處南方,這時節依然滿樹青綠,招眼得很。
酈陽長公主拉着尚宛妗進了禪房,裏面已經收拾得乾乾凈凈,香爐點着香,紅泥小爐上烹着茶,案前供着佛手福橘,很是寧心靜神。
酈陽長公主賞了慧化引路錢,又讓宮女給他抓了兩把松子糖,才讓人下去。見韓閬還沒有來,她想趁此機會幫自己哥哥說說好話,因此把宮女嬤嬤們都打發去了院子裏守着,只留了自己信得過的貼身宮女和錦書在身邊伺候。
酈陽長公主想了想,不能開口就說「你做我的六嫂吧」,於是問道:「雪上香好喝嗎?」
「什麽雪上香?」尚宛妗有些茫然。
「茶呀。」酈陽長公主有些詫異,「哥哥不是說把茶葉留給你了嗎?」
尚宛妗這才想起韓閬來尚家那次,說是要三個人一起等着喝雪上香,誰知丫鬟才燒好水,事情就已經說完了,茶自然沒喝上。
「我沒有注意,回去讓丫鬟找找。」尚宛妗說著抬頭往院子裏看了看,心裏琢磨着要不要趁韓閬現在還沒來,找個藉口出去尋一尋老神仙。
看她仍心不在焉,酈陽長公主忍不住道:「妗妹妹在看什麽?」
尚宛妗想了想,咬牙道:「我掉了一個東西在觀音殿,我去找找。」
「我陪你去。」酈陽長公主立即起身。
尚宛妗搖頭,「你身分尊貴,若是去了,和尚們又要忐忑不安。左右也沒有多遠的距離,到這邊的路我都記下來了,找到東西我就趕緊回來。」
酈陽長公主見她說得着急,琢磨了一下,就放尚宛妗去了,嘴裏還道:「你趕緊的啊,我等你回來呢!」
尚宛妗點了點頭,拉着錦書就出了貝禪院。
她剛走沒多久,韓閬就到了。
沒有看到尚宛妗,韓閬的臉有點黑,問酈陽長公主道:「人呢?沒來?」
「來了,去觀音殿找東西去了。」酈陽長公主把事情說了一遍,然後她看到韓閬鬆了一口氣,忍不住就跟他開了一個玩笑,「說不定妗姐兒是太緊張了,突然後悔跟你見面,拿找東西當藉口,臨陣脫逃了呢!」
韓閬的臉色一下子黑如鍋底,轉身就吩咐韓平安,「你去觀音殿那邊看看。」
韓平安答應着去了。
正如尚宛妗所說,觀音殿距離貝禪院不遠,所以韓平安很快就回來了。他一如既往的面癱着臉,心情卻十分的不平靜,看了眼自家爺的臉色,道:「觀音殿沒有人,屬下問過解簽僧了,並沒有看到宛妗小姐回去觀音殿。」
一時之間,韓閬和酈陽長公主都想起了之前說尚宛妗臨陣脫逃的那句話。
酈陽長公主怕自家六哥發火,趕緊道:「妗妹妹定然遇到什麽事情了,絕不是臨陣脫逃……她來都來了,走什麽啊?」
韓閬聽了這話,心裏更不高興了,黑着臉道:「讓你的宮女們出去找找。」
酈陽長公主忙答應下來,吩咐自己的宮女嬤嬤們去找人。
另一邊,尚宛妗本來是想去找星機老人的,她心裏想着,既然老神仙來這裏是為了見她,她離開了酈陽長公主身邊,老神仙一定會主動現身,並不需要費什麽力氣去找。
因此出了貝禪院之後,尚宛妗就只挑着偏僻的地方走,誰知老神仙她沒有看到,路過放生池的時候卻看到兩個熟人——一個是韓懷瑾,一個是尚宛儀,他們也來了報國寺。
尚宛妗不想招惹他們,轉身欲走,視線卻落在放生池裏面,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個放生池因為地處偏僻,基本上是廢棄了的,很少有香客會走到這邊來,此處與大放生池不同,這個廢棄的放生池裏面,除了養着放生的烏龜、鯉魚,還養着一對鴛鴦。
此時此刻,放生池裏面的烏龜在中央的大石頭上排開,竟組成一個儀字。
尚宛妗聽到韓懷瑾對尚宛儀道——
「這些放生龜與外面大放生池的不同,據說百年前圓明大師在這裏坐化,這裏的烏龜都跟着他一起周身光芒四射,是有功德的。你看到那個儀字了嗎?功德加名,這世上,只有你能與我共榮辱,我會讓你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尊貴的女人。你不要為了鍾家那個庶女傷心,等過幾日,你便知道我的真心了。」
尚宛妗駭然,哪裏還顧得上星機老人,忙不迭的拉着錦書離開此地。
難怪,難怪老神仙說長邪的因果在自己身上,難怪長邪先是賴在武威侯府,然後突然就跟着韓懷瑾走了!
那韓懷瑾,他竟然也是重生的!上輩子的事情,不只她記得清楚,韓懷瑾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比她知道得更多!
尚宛妗上輩子只是一個連門都不能出的可憐女人,知道的事情有限得很。韓懷瑾卻不一樣,他上輩子都做了皇帝,自然明白朝堂走向,要成就霸業,比上輩子多了不少的捷徑,也難怪他一眼就看上了尚宛儀。
尚宛妗心裏亂得很。上輩子韓懷瑾也用功德龜排字討了尚宛儀的歡心,不過那個時候她們二人交換了身分,所以功德龜排的不是一個儀字,而是一個妗字。
前世韓懷瑾和尚宛儀在成親前夕傳出一些不好的話來,尚宛儀不高興,鬧着不肯嫁,韓懷瑾傷透了腦筋,最後想了這麽個辦法,帶着尚宛儀來了報國寺。
自己當時已經嫁給了陸展沉,在尚宛儀出嫁前一晚,她被陸展沉送回武威侯府給尚宛儀添妝,她親口聽尚宛儀對別人說的,讓功德龜排字的這個法子,韓懷瑾是從一個南洋的商人那裏學來的——可現在的錦都城,根本沒有什麽南洋商人!
結合種種破綻和出入,尚宛妗已經肯定,韓懷瑾跟自己一樣,是重生的了!就是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重生,比自己早,比自己晚,還是跟自己一樣?
尚宛妗又想起長邪和老神仙來,長邪作為老神仙的關門弟子,不可能真的只有欺世盜名的本事,他們能透過星辰看國家運勢,也一定能透過星辰把人送入輪迴重生,自己的重生,只怕是長邪送上輩子是皇帝的韓懷瑾回來的附帶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