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她們幾人說話,安陽長公主和蘇汀蘭插不上嘴,安陽長公主心中不由着急。見小內監端了皇帝的酥酪上來,忙說:「汀蘭,快去端給陛下。」
「是。」蘇汀蘭滿臉羞紅地看了皇帝一眼,又飛快地垂下,裊裊娜娜地走到小內監面前,端起那一碗酥酪。
方才皇帝進來,她大着膽子看了一眼,只覺得一顆心就全掛在這個英武不凡的男人身上了。
她自幼喪父,一直寄居在二叔府上,她二叔即是長公主的駙馬。
從小寄人籬下的生活,讓她學會了看人臉色過日子,也學會了如何去討好別人,以換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等到了年紀,二叔二嬸向她說了要將她送入宮內的打算,她心裏沒有抗拒,只有欣喜。
她很清楚知道自己的本錢,也知道什麼樣的女人是男人最愛的。
她有信心,若能讓她入宮,一定能夠讓陛下獨寵於她。
到那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所有人都要對她俯首,都要看她的臉色行事,那是她夢寐以求的日子。
她本十分自信,只要陛下看她一眼,就能讓陛下記住她。
可事實讓她有些着急,陛下進來這麼久,竟只顧與太皇太后和皇后說話,不曾多留意她一眼。
這與她預想的不同。入宮的機會不多,若錯過了今日,下一次不知要到什麼時候,而她也實在受夠了寄人籬下仰人鼻息的日子,不願意再忍耐。
她端着酥烙慢慢走進皇帝,心中想過無數念頭。
想着如何留給陛下一個難忘的初見,讓他再也忘不了自己。
她擺出最優美的姿態,揚起最嫵媚的表情,而後腳下輕輕一崴,緩緩地向前倒去。
有什麼比一個柔弱無骨的美人投懷送抱,更讓人難以忘懷的呢?
只要皇帝接住了她,那後宮必定就會多一位娘娘,皇后獨寵的日子,也終將被打斷。
想到此,她不由有些好奇,想要去看看皇后此時是什麼表情。
方才皇後進來,就一直那樣雍容端莊,高高在上,彷彿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不被她看在眼中,放在心上。
蘇汀蘭想,若自己奪了皇帝的寵愛,皇后還能那樣淡然大方嗎?
她簡直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皇后失去血色,蒼白凄楚的臉。
她微微偏過頭,看向皇后。
然而再次出乎她意料的是,皇后臉上並沒有一絲絲驚容,只是含笑看着她。
事情似乎與她預想的又不同,蘇汀蘭皺起眉頭,但來不及給她多想的時間,她就連人帶碗摔到了地上。
原來,剛才在她崴了腳楚楚倒下的時候,皇帝並沒有上前接住她,而是起身退開了一步,任她重重地摔在地上
青花細瓷碗從蘇汀蘭手中飛出,在半空轉了兩個圈,一頭磕在桌子腿上,發出一聲脆響,碎成了幾瓣,冒着涼氣的冰鎮酥酪也灑了一地。
地上鋪着厚厚的地板,蘇汀蘭伴着嬌呼倒下時,只發出一聲悶響,而後,整座內殿都沉默下來。
蘇汀蘭似乎摔懵了,趴在地上,過了好一會兒,才難以置信地抬起頭來看向皇帝,喃喃道:「陛下,您……」
安陽長公主也不敢相信,這世上竟有男人會把投懷送抱的美人拒之門外。
在前一刻,蘇汀蘭於她是榮華富貴的保障,而現在卻成了一把催命劍。
她本意是要把蘇汀蘭送進後宮,藉著她在皇帝身邊吹的耳旁風,給自己的丈夫和兒子謀一份更好的差事,也讓自己在京中能夠活得更加自在逍遙,但如今這些美夢全部被打破了。
太皇太后也同樣沒料到皇帝會有這樣明顯的反應,她微微擰起眉頭,若有所思地看着皇帝。
皇帝負手站在一旁,雖沒什麼表情,可誰也看得出他心中的不悅。
薛靜姝見所有的人都沉默不語,而那嬌滴滴的美人還狼狽的在地上躺着,只好開口對宮女道:「快把蘇姑娘扶起來,看看有沒有哪裏摔到了。」
宮女上前,將失魂落魄的蘇汀蘭扶到綉墩上坐下。
又有人將地上的碎瓷片和酥酪收拾了。
薛靜姝看着沾了塵土的酥酪,心中不由惋惜。她之前才吃了兩口,就被皇帝抓了個正着,不讓她吃。
皇帝自己卻一點都不珍惜,任其丟在地上糟蹋。
想到此,她幽怨地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原本面沉似水,不言不語,此時見皇后哀怨地看着他,心頭一緊,皺眉思索片刻,說道:「蘇家女御前失儀,逐出宮去,永不得入宮。」
他又看向安陽長公主,說:「皇姐也該回去了,以後沒什麼事,不必再來。」
蘇汀蘭尖叫一聲,不能接受這個結果,衝上來就要跪在皇帝腳邊求饒,被幾個力壯的內監眼疾手快的捂住嘴,拖了下去。
安陽長公主面色蒼白,不敢再多說,也告罪退下。
原本好好的場面,被弄成這副模樣,太皇太后也覺得有些疲憊了,皇帝與薛靜姝便道:「擾了皇祖母的清凈,請皇祖母降罪。」
太皇太后擺擺手,「罷了,我也乏了,你們都先回去,明日再來吧。」
皇帝和薛靜姝便一同告退。
待他們走後,太皇太后撐着額頭,皺眉思索,「阿巧,你說方才皇帝為什麼會有那麼大的反應?
從前皇帝不成親,我們只知道他不想成親,卻沒有想一想,他到底為什麼不想。京城裏的傳聞我都知道,不過既然皇后已經入宮,就說明那些傳聞都是無稽之談。那麼,皇帝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不願意納後宮?」
巧嬤嬤搖搖頭,慚愧道:「奴婢也想不出為什麼。」
太皇太后本就沒打算從她口中得出什麼有用的答案,只不過是想找個人說說罷了,聽到她的回答,也沒說什麼,只是長長的嘆了口氣。
皇帝與薛靜姝兩人一同回到棲鳳宮。
薛靜姝坐在妝枱前卸下沉重的頭飾,一面問他:「陛下不需要再去崇德殿嗎?」
皇帝搖搖頭,看了看薛靜姝,上前幫她取下一根玉簪,眼裏竟有幾分難以察覺的忐忑。
他道:「皇后不生氣了?」
薛靜姝從鏡子裏看他一眼,疑惑地反問:「我為什麼要生氣?」
皇帝聽了她的話,不但沒有放鬆,反而將心提得更高,試探道:「方才在皇祖母宮內,我已經發落了那個女子,若皇后覺得不解氣,我再追加一道旨意,將她趕出京城。」
薛靜姝手裏動作一頓,終於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他以為她在吃那個女子的醋,在生氣。
她緩緩放下手,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她還年輕,十八九歲,女子最好的年紀,既不會顯得太青澀,朱顏也還未曾老去。
但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年輕貌美的女色,后宮裏更是如此。
若每一個出現在皇帝面前的女子,她都要計較追究,以確定自己在皇宮中的地位、在皇帝那裏分得的寵愛,那這份恩寵,又怎麼會長久呢?
況且,她是相信皇帝的,至少現在是相信的,在他才和她承諾過,兩人之間不會有第三個人插足的此刻,她是相信皇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