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二
「里正呢?里正也不管嗎?」水娟皺了皺眉,有些氣憤,這沈大牛家可真是惡劣,跟那些地痞無賴有啥差別?
「里正?」連根媳婦撇撇嘴,語氣不屑,卻不敢像之前那樣肆無忌憚,壓低聲音道:「沈家一個外姓,哪裏贏得了?里正可是李氏的族長,是沈大牛他媳婦李氏的三叔公,估計也跟着得了不少好處呢,怎麽可能會管?」
水娟眉頭緊皺,卻不再問什麽,道理簡單得很,這李家灣雖然外姓人不少,但到底還是李氏的根基,李家人說了算。
遠遠看着那姊弟兩個單薄的背影,她不由重重地嘆了口氣。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泥坯房中傳來細弱的哭聲,如貓叫一般。
一個看起來十二、三歲的少女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湯從廚房出來,口中疼惜道:「小石頭乖,姊姊馬上就來。」
帘子被撩開,一個瘦弱得看起來只有三、四歲模樣的男童努力將帘子挑高,望着碗的眼神滿是渴望,卻極乖巧地道:「大姊,小心點。」
這兩人正是村民口中可憐的秋兒和虎子,虎子剛放下門帘,就聽一個尖刻的女聲傳來——
「秋丫頭!今天的豬草呢?怎麽還沒送過去?」
秋兒一驚,來不及管在炕上哭得氣息微弱的孩子,急忙端着湯碗朝房子裏面走去,手忙腳亂地將湯藏在屋中唯一的一個箱子裏,轉身往外迎。
她堪堪在門口站定,李氏已經撩開帘子快步走了進來——
「你這臭丫頭是不是偷懶了?我告訴你,今天的活沒幹完,就別想吃飯!」李氏看着秋兒臉上尚未褪去的驚慌,立刻罵道:「藏什麽呢?拿出來!」
「沒藏!」秋兒沒好氣地道:「豬草已經打好了,小石頭快一天沒吃東西,我先喂他喝點水,一會兒就給你把豬草送去。」
就算性子潑辣,但到底還是個孩子,秋兒臉上一閃而過的慌張哪裏能逃得過李氏的眼睛?李氏一把將她撥到一邊,往裏面走去,口中罵道:「好哇,果然是沒爹養沒娘教的,學會說謊了,你騙鬼呢!別讓我搜出來,搜出來看我不替你爹娘教訓你!」
秋兒氣得臉色通紅,哪裏肯讓李氏搜。家裏的東西已經全都讓李氏搜走了,可李氏只每天打發要飯的似的給他們幾個窩窩頭和一塊鹹菜疙瘩,兩個弟弟天天都吃不飽,尤其是小石頭,本來身體就不好,又因母親去世斷了奶,且年紀小,根本就吃不了那麽粗糙的東西,才不到一歲的年紀,就瘦得皮包骨。
今天她好不容易託人撈了幾條大點的魚給她,想要給小石頭補補身子,若是被李氏知道,以李氏那小氣刻薄的性子,明天他們三個估計又要挨餓了。
秋兒急急地撲上去,抓住李氏的胳膊,怒道:「我家裏的東西已經都被你拿走了,你還想干什麽?你每日讓我打三大簍豬草給你餵豬餵雞、打掃院子什麽的,我不是都給你幹了嗎,你還想怎樣?」
李氏看到秋兒這番作為,更加肯定她藏了東西,使勁掙脫她往裏面走去,口中不停歇地罵道:「臭丫頭,不過讓你幹個活,叫喚什麽?誰家丫頭不幹活?難不成我得把你當姑奶奶供起來才對嗎?」
要在一個家徒四壁的屋子裏找到一碗藏起來的魚湯太容易了,總共就那一個有蓋的箱子,一揭開就可以看到。
李氏一見到那半碗魚湯,立刻在秋兒腦袋上搧了一巴掌,罵道:「好哇,膽子不小,我說今天撈來的魚怎麽沒了,原來是你這臭丫頭偷的!」說著就去端那碗魚湯。
李氏的手勁不小,秋兒只覺得腦中「嗡」的一聲,還沒反應過來,就見虎子突然衝上來,揮着小拳頭去打李氏——
「不准你欺負我姊姊!魚是我姊姊撈來的,不是偷的!」
李氏被一個小娃娃忤逆,登時大怒,一腳將虎子踹開。
虎子一下子跌在炕邊,捂着肚子,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剎那間面如白紙。
「李氏!我跟你拚了!」秋兒剛緩過來就看到這一幕,自打父親去世,自家被李氏欺壓的種種閃過腦海,一時間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再顧不得其他,撲上去狠狠咬住李氏的胳膊。
「啊——小畜生,給我放開!」李氏不防,而秋天的衣衫不算厚,秋兒又發了狠,竟死死咬住她胳膊上的一塊肉,任她怎樣甩都不能掙脫。
「你給我放開!」李氏空着的另一隻手劈頭蓋臉地打下來。
秋兒到底瘦弱,娘親去世後,她就沒吃過一頓飽飯,這一番作為著實耗了不少力氣,再加上李氏疼痛之下用的是十成十的力道,她被打得生疼,腦中嗡嗡作響,口下就有些鬆動。
李氏顯然感覺到了,使勁一甩,將秋兒甩了出去,急急地將袖子撩開,只見胳膊上一圈牙印,都見了血,恨得要找個東西狠狠揍秋兒一頓,可抬頭時,不由嚇住了。
只見秋兒腦袋磕在那木箱邊緣,鮮血順着額頭流了滿臉。
李氏再尖酸刻薄,到底仍是個婦人,她會折磨人,但直接殺人卻是萬萬不敢的,見到這種情況,頓時嚇壞了,不敢再停留,一言不發地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