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柳兒驚得目瞪口呆,磕磕巴巴道:「好、好大!」
薛靜姝也驚了一下。
柳兒道:「小姐,我今天去換壓歲錁子,在店裏也看見這兩個了,是店裏最大的一對,就在正上頭擺着,又顯眼又威風,我還問過店家,他說一個得二百兩銀子,兩個就四百兩了呢!」
薛靜姝道:「若說拜年,這禮也太重了些,柳兒,你說要怎麼辦?」
柳兒戀戀不捨,不過想着那個將軍奇奇怪怪爬樹的樣子,怕收了要給小姐惹麻煩,況且這麼重的禮,確實讓人心裏難安,她瞄瞄薛靜姝,商量道:「小姐,等下次見面,咱們就還給他,今天先讓我抱着睡吧?」
薛靜姝笑道:「你若實在捨不得,咱們明天也去換兩個大的陪你睡。」
柳兒擺擺手,「不必啦不必啦,睡自己的有什麼意思,銀子當然是從別人那裏掏來的才值錢啊!」
次日大年初一,眾人又一大早起來給祖宗及各路神佛上香。
祭拜完回到院裏,丫鬟端上紅豆湯圓,薛靜姝吃了幾顆,柳兒把自己那份吃了,又把她剩下的大半碗也吃掉,過後抱着肚子直說撐。
薛靜姝只得幫她揉肚子,又讓芸香去找干橘皮。
「湯圓是糯米做的,最不易克化,紅豆又容易脹氣,讓你少吃一些,偏還躲着我吃了兩碗,你不撐誰撐?」
柳兒可憐巴巴地看着她,「我看那麼多吃不完要倒掉,多可惜啊。」
薛靜姝又是心疼又是可氣,「就是浪費,也好過讓你受罪。」
迎香正進來,聽見這話笑道:「柳兒姐姐放心,今日咱們府里施粥呢,有多的湯圓丸子,也分給窮人家,不會浪費。」
柳兒一聽,頓時苦了臉,「早知道我就不硬撐了。」
芸香找來干橘皮,薛靜姝讓柳兒吃了兩片,卻沒那麼快見效,她想了想,道:「走,隨我去花園裏走走。」
迎香忙取出薛靜姝的披風給她繫上,又將八寶暖爐準備好,柳兒也爬起來,穿上一件厚外套。
兩人慢慢出了院子,行至花園,正見四姑娘在園子裏水榭中賞雪。
見了她們兩個,她將頭偏向一邊,並未出聲招呼。
薛靜姝也沒主動搭理她。
柳兒皺皺鼻頭,小聲道:「小姐,我們又沒得罪過四姑娘,她怎麼總是誰欠了她八百兩的模樣?」
薛靜姝道:「或許她就是覺得咱們欠了她八百兩呢?」
柳兒立刻瞪了眼,「她胡說,誰欠她銀子,八個銅錢都沒有!」
看她這護食的勁頭,薛靜姝笑道:「不過是句玩笑話,瞧你都急紅了眼了。」
柳兒掰着指頭一本正經道:「八百兩啊,我當初賣進府里來,也才賣了八兩銀子,這得賣我一百次才還得上呢。」
薛靜姝聽見這話,斂了笑,認真地看着她,道:「柳兒,你想你的家人嗎?」
柳兒微微搖頭,「我不知道,都快忘記他們的模樣了,不過我想,如果以後遇上了,肯定還認得出來。」
她本是南方人士,五六歲時家裏鬧了災害,一家人跟着別人北上,半途上卻走散了,她被人牙子帶到京城,賣進了薛府,從此就一直陪小姐身邊,說起來,她和小姐的感情,倒比家人還深厚些。
薛靜姝正色道:「等我有了能力,一定幫你找到他們。」
「嗯!」柳兒點點頭,又道:「這麼多年了,若找不到也沒關係,我可以一直和小姐作伴。」
兩人走了大半個花園,柳兒終於沒那麼撐了,便又慢慢往回走。
午後,皇帝指了個小內監給薛靜姝帶話,上清宗的神醫已經抵京,並且在宮裏了。
薛靜姝忙收拾一番隨他進宮。
有了皇帝給的腰牌,一路暢通無阻到了長樂宮,宮人將她引入內殿,皇帝已經在那兒了,太皇太后靠在床頭,一個陌生男子正給她看診。
她要行禮,被皇帝攔下,太皇太后看過來,費勁笑了笑,「姝兒也來了。」
「是,皇祖母今日覺得如何?」薛靜姝緩步靠近,怕驚擾了神醫,在兩步外停下。
太皇太后一聽她的稱呼,眼睛就亮了幾分,笑道:「好得很,你和皇帝這樣孝順,我哪裏還有不好的。」
薛靜姝與她說了幾句,一面分神看了眼那神醫,令她驚奇的是,這神醫竟十分年輕,看年紀不過二十多歲,只是有些不修邊幅,面上鬍子拉碴,滿頭黑髮桀驁不馴地支楞着,還沾了幾根草屑。
這幅模樣,實在與她心目中白鬍子的老人家有些出入,她忍不住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似有所覺,回望她一眼,頓了一頓,道:「德祿,給皇后看座。」
德公公忙親自去了,一面小跑一面又再次唾棄自己沒眼色。
但他又忍不住替自己辯駁,這次實在怪不得他,連陛下都站着,他怎麼能想到要給娘娘看座呢?
只是不管怎麼樣,等到陛下親自開口,就說明是他的失職了,德公公為了彌補,不但親自搬了椅子來,還讓人泡了茶,端來茶點。
薛靜姝道了謝,不過眼下沒心思喝茶,只憂心等着神醫的結果。
好一會兒,那神醫才站起來,回身要找皇帝說話,卻先看到了薛靜姝,就見他眼睛一亮,整個人頓時容光四射,幾步靠過來,厚着臉皮笑嘻嘻道:「美人美人你叫什麼?」
薛靜姝被他嚇了一跳,下意識看向皇帝。
皇帝在神醫靠過來時已經起身,未等他發話,房樑上如迅雷般飛下一顆花生仁,不歪不斜正中神醫門面,把他砸得鬼哭狼嚎。
一名男子從房樑上飄下來,用眼角撇了那神醫一眼,嗤道:「丟人現眼。」
薛靜姝認得後來的這名男子,正是神武大將軍,厲東君。
「師兄!你怎麼這麼狠心?!鼻子打歪了就娶不到媳婦兒了!」神醫捂着鼻子哀嚎。
只見厲東君一根指頭揪着神醫的衣領,跟破布條一樣拖去了殿外。
薛靜姝忍不住想,那神醫衣衫襤縷,莫非就是這樣被拖出來的?
皇帝低頭問她:「如何?」
「無事。」薛靜姝輕輕搖頭。
皇帝便道:「你陪着皇祖母,我去去就回。」
薛靜姝目送幾人出去,又轉過頭來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含笑看她,「可是被嚇到了?」
薛靜姝搖頭道:「只是一時不曾防備。」
「小潘沒有惡意,就是孩子氣了些,方才也嚇了我一跳。」
薛靜姝奇道:「您之前認得他?」
太皇太后搖頭笑道:「不認得,不過這孩子心眼實,方才許是怕我緊張,一邊與我說話,一邊把自己底細都掏給我聽了,連他出生時沒哭,被穩婆拍了幾下屁、股都說得一清二楚。」
薛靜姝聽得也有些好笑,此時神醫高人形象已然崩塌。
正說著,巧嬤嬤端了碗粥過來,薛靜姝接過看了一眼,問:「嬤嬤,這是什麼粥?」
巧嬤嬤道:「是方才照着潘神醫給的方子熬的,山藥芡實薏仁粥,太皇至今不願用午膳,只推說吃不下,請您勸一勸吧。」
太皇太後面上有些掛不住,無奈道:「阿巧,在小輩面前,好歹給我留幾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