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八 西北
“風肆虐。細小的雪粒夾在風中打在人的臉卜。如同浪頭絆石丹邊的礁石上,崩得楊威臉上一陣細密的微痛,就像有人迎面往他的臉上扔了一把沙子。
地上的雪已經積到了腳腕深,踩一步一聲咯吱吱的響。抬起頭來,望望還有前面高大挺拔的巨大車間,楊威不禁長嘆”就在幾天前他還在氣候溫暖,風光秀麗的江南,沒想到一紙調令就把他送回了北方。
不過不是東北老家,而是西北邊陲!
走到車間的門前,楊威跺跺腳上的雪。伸手握住車間大門一角的小小門上鋼製的門把手,冰寒的感覺透過厚實的棉手套傳到他的指尖冰冷的麻痹感幾乎是一瞬間就從指尖爬到了指腹;寒冷同樣透過厚實的軍用棉靴,腳趾已經麻木了。
今天有零下三十度吧?楊威抽了抽凍得失去知覺的鼻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得到了溫暖的鼻尖迅速恢復知覺。
“咯吱”一聲刺耳的摩擦聲響,楊威扭開了潤滑不良的門把手鑽進裏面,“咣”地一聲狠狠地把門關死,北風的呼嘯剎那間被關在了門外。
楊威習慣地跺跺腳,震飛了鞋上沾留的殘雪,一把抹下了頭上的帽子,長長地出了口氣。
如果說冬天的氣溫在零下二十幾度的話,風一刮起來氣溫就相當於零下三十幾度!就算在東北老家這樣冷的天氣也不多見了,沒想到這兒竟然如此的冷。
進了大門還有一層內門,這是為了防寒用的,不光門是雙層,就連牆也是雙層,這裏的溫度已經回復了不少,楊威凍得麻木的鼻子慢慢地暖和過來,一股淡淡的腥臊氣衝進了他的鼻子。
摘下手套,楊威把手指按在內門邊框上的指紋鎖上,一道紅光冉過,一聲微不可聞的電機轉動聲響過,內門自動打開。
今天的風雪太大看不清車間的外貌,外面的頭層門看起來和幾十年前的工廠大門沒什麼區別,從外面看是一層斑駁的舊鐵皮,從裏面看是厚實的石棉保溫層,怎麼看怎麼落後於時代幾十年。
網來這裏的時候楊威看到十個棟巨大而粗糙的車間,根本不相信這就是他的目的地,只看車間外那如同風化了幾百年的城牆一樣的外皮。任誰也想不到車間裏竟然是另外一副截然不同的景象。
反正楊威是搞不清內層的牆面是用什麼材料做的,他能想起來的類似景象,也就是科幻片里才找得到。
內層門自動開啟,楊威拎着手提箱邁進只容一人出入的角門,門裏是一條十多米長的通道,一聲清甜的女聲響起:“歡迎你,楊威中尉。”
楊威一邊往裏走一邊面無表情地回答說:“我原來是個上尉。”
女聲沒有再說話,個於車間一角的計算機迅速核對楊威的聲紋,看似毫無問題的對話,其實是早就設置好的安全密語,無論是聲紋不對還是回答不正確,通道都會在一瞬間鎖死。
還好這裏沒有電影裏動不動就置人於死地的機關,否則他敢不敢走進來還是兩說。
通道盡頭的門同樣自動打開,這一次用不着再驗證了,楊威跨進門裏,報怨道:“不能換個暗號么?”他對降銜的不在乎只是相對於真正的軍人來講,他也是人,怎麼可能一點也不放在心上?每次經過這條通道都會揭開傷疤,每次楊威都會不由自主的報怨幾句。
“當然不能!”值班的女軍官坐在隔着雙層防彈玻璃的觀察室里淡淡地回答,“你晚了一分半鐘。”
“行了,你就別教條了,你都這麼大歲數了。要是再不改改這輩子就別想嫁出去了!”楊威毫不在意的揮揮手,放下手提箱,摘掉手套將保暖用的大衣脫下來掛進自己的柜子裏。
電子系統有着天然的局限性,因此進入車間的最後一步就是用人來觀察!不過兩個人現在的對話可不是什麼暗語了。
觀察室里的女軍官毫不在意地撇了撇嘴:“嫁誰也不嫁你,用得着你操心!”
楊威很想回一句嘴說娶誰也不娶你,老子已經有媳婦兒了,連孩子都懷上了,可話到嘴邊又咽回肚子裏。
他還不到二十二周歲,和任菲並沒有登記,所有的資料和表格上填的也都是未婚。
“算了吧,娶了你非做惡夢不可!”楊威換好了衣服,用同樣不屑一顧的眼神回了女軍官一眼。值班的女軍官叫周英,人長得並不難看,但脾氣實在是太沖了,嘴巴不饒人。
楊威不等周英再回嘴,扣上防毒面罩,拎起還透着寒氣的手提箱進入了車間內部,一股潮濕后的乾草混合著尿騷味和糞便臭的氣味兒鑽進他的鼻子,亂七八糟的吼叫聲不斷地鑽進他的耳朵一條長長的通道左右兩邊全是隔成小塊的方格,每個方格里都關着一頭牛或者一匹夫馬之類的牲畜,上萬平方米的車間裏到處是動物。
這裏哪是車間哪?根本就是養殖場!
沒錯,這裏就是才剛投入生產不久的
汪團長忽悠了半天,說什麼學習,其實就是頂個學習的名義把人送到了血清工廠。每日裏和各種各樣的牲畜打交道,若不是腰裏還別著一把嶄新的嘔式手槍,他都要以為自己是個養殖專業戶了別看這裏遠在西北,不僅遠離感染區,更遠離緊張對峙的海疆和南方戰區,看起來似乎很安全的樣子。
但遠離戰場並不等於遠離戰鬥,現代戰爭已經無所謂前方後方,血清工廠是重要的戰略目標,一旦戰爭真的爆發,這裏很可能遭到敵軍的小股部隊滲透或者是精確空襲!
因此這裏的警衛力量十分嚴密,不輸給任何重要軍事基地,內部的工作人員同樣荷槍實彈以防萬一,說是工廠,其實和軍事基地沒有任何分別。
楊威打開了手提箱,從箱子裏拿出注射器,他今天的工作就是給三號車間的牲畜抽血。
車間裏另外幾斤。同伴早就到了,他們遠遠地和楊威打了個招呼就忙自己的去了。
楊威以為把他送到這裏是一種變象的發配和冷藏,但實際上呢?對現在的國來說,血清工廠的重要性已經上升到了國家和民族興亡的高度,沒有清白的背景和家世根本別想接近,審查的時候不光祖宗三代要身家清白,凡是出過國的,和外國人接觸過的,連小時候有過小偷小摸的也統統不要!
只有最可靠的人員才能進入這裏,以楊威的資歷原本沒這個資格。但他曾經和病毒實驗室有過交集。這才找了個因由把他調過來。
不僅如此,他原本的預備役身份她被重新調整為現役軍官!
和他一起離開部隊的馬小寧現在已經到了集隊,突擊學習怎麼成為一名少尉軍官他仍然還是預備役,可一個二等戰功已經實打實的裝進了馬小寧糾當案。
與病毒打交道,似乎應該和最初的實驗室一樣搞成四級隔離,他只戴着一隻面罩也太兒戲了些,但拜工作優勢所賜,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列入了血清的優先注射,也就是說,沒注射過血清的人員嚴禁在這裏工作,已經有了免瘦力,何苦再捂得那麼笨拙?釁也算塞翁失馬。
熟練地取出大號電動刮鬍刀一樣的刮毛器,楊威繞到畜欄後面,在一頭滿身黑白斑塊的奶牛後腿上一塊早就剃光了毛叢的位置重新刮幾下,抹上消毒用的藥劑,按了按牛腿上粗大的血管,一針扎了進去。
楊威網把針刺進去就馬上鬆開手,牛腿無力地左右掙扎幾下,連帶着牛腿間碩大顫動不止,直到牛腿安靜下來,他才把真空取血管接到上面,扭開了取血針頭上的開關,暗紅的牛血迅速流進取血管。為了防止牲畜躁蹶子,牛腿早就被拴住了,只能在很小的範圍內活動,楊威本不必躲開,但他還是覺得等牲畜安靜下來再取血更好些。
他記得不知道在哪裏看過,似乎可以直接在牲畜身上埋下一根塑料管,什麼時候需要取血什麼時候打開就行,但“廠里”卻並沒有這樣做,不曉得是出於什麼樣的考慮。
在這兒楊威還遇到了一個熟人,當初在。市的病毒實驗室里遇到的實驗員,那個總能在錢教授身邊看到的年輕女孩張潔!
張潔在這裏頂了個車間主任的職務,但她也只有職務而已一楊威是在公示欄看到她的照片才想起了這個有一面之識的研究員,她身上的傷還沒好利索,仍然住在醫院裏。
初來乍到的楊威一個人也不認識,他抽了個時間到附屬醫院看看她,雖然兩個人不熟悉,但總歸是認識,況且不久的將來楊威還要在張潔的手下工作。
病床上的張潔倒很樂觀,她身上的傷沒想像中那麼重,大多是皮肉傷,麻煩的是活死人的血液噴濺到了她的身上,雖然救治及時沒有被感染,但她幾乎重複了白旭當初的經歷,唯一的不同大概是她得到了精心的照料,營養一直跟得上,所以不像白旭那樣枯乾得如同木乃伊。
但直到目前為止她的身上還沒發現抗體,只是一直靠注射血清維持體內的抗體數量,所以她的傷雖然好得差不多了,但還得住在醫院的隔離病房裏。
在這兒,張潔和楊威一樣誰也不認識,當兵的就是這樣,一紙調令下來不知道會跑到哪裏,就算從最東邊跑到最西邊不是沒有可能,就算還能和從前的戰友保持聯繫,但想再見面卻難了。
就像楊威,離開了軍隊兩個月,雖然現在重新回來了,但就算他還和蕭宇他們有聯繫,想再見到他們也非常難,何況是已經斷了聯繫的戰友?數百萬人的部隊,哪兒那麼巧就遇到熟人?碰到張潔這麼個半生不熟的都已經是意外了。
突然聽說有人來看自己,還能算是咋“熟人”在病床上閑極無聊的張潔頓時打開了話匣子,隔着一層玻璃和楊威聊了起來。
楊威問起大家的近況,特別是照顧他的錢教授,原本興高采烈的張潔突然間沉默了。
楊威從她的表情中預感到了什存,果然不出所料,從張潔了嘴裏,楊威了解到他離開后實驗宴的一些情況,包括錢教授犧牲的原因和過程,聽得楊威吹噓不已,那個矮胖的可愛老頭就這麼沒了?煙消雲散?
他的心頭充滿了感慨和愕悵,錢教授死在實驗室的一角,並不起眼的地方,可他同時又死得轟轟列列,可為什麼幾個月前發生的事,直到今天也沒有任何報道?這對錢教授是何其不公?
但現實就是如此,也許是因為政治的需要,也許是別的什麼原因,或許在不久的將來錢教授做的一切終將浮出水面,也許錢教授所做的一切都會埋沒在歷史的風塵之中,只留下塵封檔案中一頁不起眼的卷宗,直到幾十年後,人們忘記了曾經發生的一切才能解密,重見天日。
可幾十年後的人還會有多少人記得今天發生的一切?就像現在還有多少人還能理解半個多世紀之前的慘烈戰爭?
也許終歸有一天,所有的人都會把今天的一切忘記,就像今天的我們,不知道幾千年中無數次的戰爭是如何慘烈。
戰爭,對每個身在其中的小人物來說都是龐然巨物,即使是指點江山的大人物,在無數年之後也只剩下一個名字,一個代表活生生血肉之軀的符號,而一個小人物,卻連那一串串數字之後的尾巴也填不滿。
無數年後,他又會是哪串數字中的一個呢?楊威懷着這樣的心情離開了醫院,心情突然間沉重了許多。
他突然間無比地想念家中的親人!
自從部隊離開家鄉之後,由於保密行軍楊威就再沒和家裏聯繫過,到現在已經二十幾天了,這裏的情況怎麼樣了?是不是已經躲進了避難所?萬一真的打起來,會不會波及到自己的家鄉他並不知道進入血清工廠的審核是多麼嚴格,如果他的家人全部消失不見,他根本就不可能通過審核,而是直接被關起來審查了!
楊威一直覺得就算戰爭真的打響,也和他這樣的小人物扯不上太多的關係,可聽了汪團長的一番話,楊威雖然還是覺得自己什麼也改變不了,可他的的眼界突然間打開了,最近他一直關注着各方面的消息。
國際上的形勢似乎越來越緊張,戰爭大有一觸即發之勢,但還真讓汪團長說中了,形勢越來越緊不假,但就是沒有宣戰也沒有人開火!倒是兩邊的口水仗打了一場又一場,原本一直沉默的毛子國最近也便了口風。
從表面上得到的消息來看這一次的態度無比的強硬,除已經派向國周邊的七支航母戰鬥群之外,還向各國軍事基地派駐了大量部隊,就算是幾十年前二戰正打得如火如茶的時也沒在國附近安置這樣多的兵力!
毛子國先前的態度曖昧很可能是認為戰爭不可能打起來,所以才置身事外,越發強硬的態度刺激了毛子國的底線,這樣一想,毛子國的態度轉變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原因很簡單,當今世界之所以和平的原因不是什麼狗屁條約的限制,其最根本的根源在於原子武器的出現!
誠然,原子彈和氫彈的發明成為懸在人類頭頂隨時可能落下的一柄利劍,但也正是因為這種威力巨大的武器,讓冷戰中對峙的兩大武裝集團不敢稍動,以防同歸於盡毀滅世界。
雖然發明原子武器的愛因斯坦認為自己開啟了潘多拉魔盒,可同樣是原子武器的發明維持了兩大集團間脆弱的和平,可以想像,假如不是互相顧忌對方的核打擊能力,也許第三次世界大戰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經爆發了。冷戰之後毛子國大不如前,軍力更是一落千丈,核彈也成為維繫國家地位的重要保證,因此,他們絕不希望任何人首開先河,在現代戰爭中使用核彈!禁忌一旦開啟,誰也預料不到最終的結果!
人對國的步步緊逼讓毛子國看到了危機!
兩國對立,很可能因為彼此之間的矛盾大打出手,可若是三足鼎立互相牽制呢?
國與毛子國接壤,兩個大國本就是潛在的對手,而兩方又同時與國有着極深的矛盾,這就成了一個實力不均。但穩定存在的三角形!
毛子國雖然希望削弱兩國,但任何一個角失去支撐都是他們不願意看到的,所以才有了態度的轉變,如果現在強勢的是國,毛子國的風向也人自然的轉一邊!
換成毛子國對峙,只怕國也會如此!
戰爭永遠是為政治利益服務,是沒有選擇的情況下最後一道無可奈何的手段!最起碼對幾個核大國來說是這樣!
時至今日人仍然十分克制,楊威怎麼都不像要開戰的樣子,那人要的究竟是什麼呢?
楊威絞盡腦汁,卻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