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夫人和二夫人素來不睦,如今自家兒子的侍從竟然干出了這種事,着實大怒,一氣之下說是要把那個常軒亂杖打死,把那個阿福送過去任憑二爺處置,可是這時候三少爺過來了,捶着背捏着腿求情,又說了阿福和常軒如何情深,說得大夫人慢慢脾氣就減下來了。
最後大夫人心裏雖然還是不滿,但也答應道:「讓他們趕緊成親吧,以免做出什麽醜事,倒是敗壞我們侯爺府的名聲。」
其實所謂的醜事,大家都認為應該是早已做出來了,可是面上自然不好提,而常管事厚着老臉裝作不知,開始忙碌,奉夫人之意為自己的獨子操辦婚禮。
下人的婚禮,說起來也簡單,不過是一襲紅衣、一張紅蓋頭、一頂花轎和幾個嗩吶,便抬過去了。
阿福煎熬了幾日,如今總算盼得有了個好結果,心裏又喜又慚,絞着小手上了花轎。
待到一切禮畢,阿福被送到洞房乾等,又等了許久,便聽到門被打開,有眾人的笑鬧聲,這中間還夾雜着三少爺取笑常軒的聲音,說是本少爺還不曾成親,倒是你這小子搶先了。
後來眾人都去了,門「吱」地一聲被關上,接着就聽到常軒邁步進來。
感覺到常軒立在自己面前,阿福一個激靈,趕緊坐好。
看來常軒喝了不少酒,他剛一走進,阿福便聞到熏人的酒味,阿福下意識想閃開,可是想想目前情景,還是忍住沒動。
常軒卻並沒有理會阿福,他直接扶着床坐在旁邊了,阿福只感到身下的褥子陷進去了幾分。
常軒坐在床沿,身子靠在床柱上,長出了一口氣說:「小ㄚ頭,你可是把我害慘了。」
阿福羞愧地扭着手中的紅帕子,小聲地道:「對不起。」
常軒不滿地「哼」了聲,「你可真有心計!」
阿福知道今晚是不能善了,只能低眉順眼地賠禮,「我當時也是一急之下想出的主意,其實事後想想也很後悔。」
常軒斜眼瞅了瞅她,「你真知道後悔?真知道後悔就不該這麽害人!」
阿福慚愧難當,低頭不言。
常軒隔着大紅蓋頭,看出阿福必定是低着頭可憐兮兮一副認錯樣子的,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終於忍着酒意站起身來,拿了喜秤給阿福揭開紅蓋頭。
阿福如今沒了紅布隔着,倒是和常軒面對面了,當下臉上染紅,鼓起勇氣小聲道:「你既救我一命,我心裏感激得很,今後不管如何,一定會盡心儘力伺候你一輩子。」
常軒卻依然頗有怨氣,「你如今既嫁我為妻,本來就該盡心儘力伺候我一輩子,這是你的本分。」
阿福一聽也是,只能小心地看着他問道:「那我該怎麽報答你呢?」
常軒倒是一愣,其實他心裏雖然有些怨氣,可也沒想過非要人家報答啊,當下想了想便說:「你便加倍地做好為人妻的本分便是,孝敬好我爹,再把我伺候好。」
阿福見常軒態度稍緩,心裏終於放下了幾分,連連點頭說:「你和常管事的大恩大德我都記在心裏的,一定會孝敬好他老人家,再伺候好你的。」
常軒聽她這麽說,臉一拉,不滿地說:「常管事?」
阿福瞬間明白過來,想着要叫那個「爹」字,可是從小就未曾有過爹娘的阿福,臉上竟然有些羞紅,低着頭小聲說:「我一定會孝敬爹他老人家的。」
常軒這才滿意,「你知道這個就好,如今爹他老人家已經睡下了,你先伺候我吧!」
阿福不解,「那我該怎麽伺候你?給你更衣嗎?」
常軒醉意上腦,一屁股仰躺在床上,模糊地說:「罷了,今日兒累了一天,你先打盆熱水讓我洗洗腳。」
洗腳?這個阿福倒是很在行,以前她也會打洗腳水給林嬤嬤的。
當下她連忙點頭,「好的,我這就去。」說著也不待脫下那紅嫁衣,轉身就要往外走。
常軒不待她走出去,叫住她問:「慢着,你知道熱水在哪裏嗎?」
阿福愣住了,懵懂地搖了搖頭,「在哪裏?」
常軒無奈地捶了捶床,「就在灶房裏,鍋里有現成的熱水,院子角落裏有盆,你拿瓢子舀一些水來便是了。」
阿福這次明白了,口裏應着,腳下便匆忙往外面走。
走出屋門,外面便是常管事一家暫時棲息的小院了,這小院不過巴掌大,有幾間瓦房一個灶屋。
其實對於這樣的小院,阿福卻是再熟悉不過的,只因自己住的那個繡房小院也是這樣的佈置,只不過比眼前這個房間更多一些。其實侯爺府里的下人,凡是拖家帶口又有些地位的,都會住這樣的一個小院的。
而繡房的小院,除了會有負責女紅的ㄚ鬟、婆子前去幹活,那些獨身一人沒有家眷,也不曾成親的ㄚ鬟們,平日也是住在那裏的,當然這其中也包括阿福了。
此時月明星稀,秋風吹過阿福感到一股涼意,她攏了攏發舊的紅色嫁衣袖子,小碎步跑到角落裏找到了常軒說的木盆,然後拿着這個木盆往灶房去舀水。
沒有油燈燭火,阿福又不熟悉灶房裏的佈置,剛剛走進去的時候,只覺得烏黑一片,什麽都看不清楚,過了好一會兒眼睛才適應了裏面的黑暗,終於辨認出哪裏是鍋、哪裏有個瓢子,這才揭開鍋蓋舀了半盆熱水。
舀好了熱水,阿福試了試,發現水溫不冷不熱,洗腳倒是正好,便端起來往外走。
走到院子裏的時候,又忍不住抬頭看了看天上那輪高懸的清冷明月,心裏想着自己往日住的繡房小院,也是這樣的月亮了。
這一刻,端着一盆熱水,偏偏手被秋風吹得冰涼的阿福,忽然有些恍惚,她覺得自己好像在作夢一般。
怎麽就這麽嫁了,怎麽就這麽來到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小院,又怎麽就端着一盆洗腳水去伺候一個根本不熟悉的男人呢?
阿福正在那裏恍惚着,忽聽到常軒湊在窗戶紙上喊:「怎麽還沒回來?洗腳水呢?」
阿福一下子回過神,口裏連忙應着,兩隻手端着洗腳盆,用腳輕巧地踢開門進了屋。
進屋一看,燭火下常軒正坐在床邊,帶着酒意的眸子瞪了瞪阿福,「你不是說要伺候我嗎?怎麽還不給我寬衣解帶。」
阿福慌忙放下洗腳盆,上前蹲下身子幫常軒脫下鞋子。
男人的腳比阿福想像得大,一天的操勞那腳上難免有些汗味,阿福聞到了,常軒自然也聞到了。
常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意的緣故,臉上竟然有些紅了,抬了抬腳不高興地說:「罷了,還是我自己洗吧。」
阿福卻不讓,兩手抱住他的大腳,堅定而輕柔地說:「我來洗吧。」
常軒見她這麽說,腿腳也就不動了,任她抱着自己的大腳放進了溫熱的洗腳水中。
阿福往日也曾經給林嬤嬤洗過腳的,是以這件事倒做得熟練,先是將常軒的腳清洗乾凈,然後小手在腳底板上輕柔而有力地按摩。
常軒雖然在阿福面前裝得煞有其事,但充其量也不過是一個下人罷了,他因為從小跟着少爺,倒是不曾為別人洗過腳的,但他這樣的身分,又何嘗有人為他洗過腳呢?
可此時阿福不但為他洗腳,而且那一按一摩之間都頗有些分寸,這讓常軒很快便嘗到了個中舒服的滋味,覺得自己一天的疲憊,就這麽在那隻白凈小手的摩挲中散掉了。
就在阿福攥起小拳頭在常軒腳心摁壓時,舒服得常軒終於忍不住發出了聲呻吟:「再用力些。」他開始不知足地要求更多了。
阿福力道本來就不大,為了伺候常軒早已用盡了吃奶的力氣,但是此時聽到他這麽說,還是再接再厲抱住他的大腳丫使勁地摁壓。
終於最後常軒得償所願,整個人仰躺在床上舒服地嘆息道:「你這麽小一個小ㄚ鬟,真看不出手底下倒是有些力道的。」
阿福小心地抬起眸子瞅了瞅道:「還要嗎?」
常軒用手撐起身子,「不用,天色不早了,還是趕緊睡吧。」
阿福點頭,將那盆洗腳水端起,「那我先把洗腳水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