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阿福從二夫人的房中跑出來,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掉,周圍的丫鬟看到她這個樣子,有的心裏明白的便裝作沒看到,有的不懂事的便拿眼好奇地打量。阿福知道自己這個樣子,不應該讓外人看到,腳下有意識地便要往後花園東牆跟跑去,景侯府後花園靠近東牆跟的地方是一片桃樹林,那裏人煙少。
一路捂嘴壓抑着委屈踉蹌地往外跑,終於到了那處沒人的地方,阿福也不嫌地上臟,一屁股坐在一棵桃樹下面,捂臉放聲哭了起來。
阿福從小爹娘就不在了,嫂子把她養到七歲後,送到了這將軍府給人做奴婢。萬幸的是這景侯府素來都是待下人寬厚的,是以阿福雖然生性單純不懂得阿諛奉承,但因生來一雙巧手,便被安排跟着林嬤嬤,學着做一些縫縫補補的活計。林嬤嬤年老膝下無子女,見阿福憨厚老實對自己又敬重,漸漸地也就把她當親生女兒一樣看待,就這樣,阿福在府中的這八年倒也順遂。
如今阿福都十五歲了,論起年紀也該是嫁人的時候了,可是阿福每日一門心思窩在屋裏做些刺繡縫補的活計,在府中幾位夫人、管家面前少有走動,是以至今竟沒有人為阿福安排親事。
林嬤嬤提起這個事總是念叨,回頭到管家媳婦面前提提,看看能不能給阿福指一門好親事。阿福卻沒想那麽多,她知道府里也有十七八歲了依然沒有婚配的,自己比起她們還算小的,再說了這婚配的事還指不得是個什麽人呢,還不如像現在這樣每日做些女紅省心。
想起這些,阿福捂着臉「嗚嗚」地哭,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若是當時早早地求着管家婆子給自己隨便配一個什麽下人,也不至於如今竟然要去給二爺做妾的地步啊。
這府里的二爺雖然也就四十多歲,卻因了平日荒淫無度,猛地看去倒像是六七十歲的主兒,阿福心裏自然是不喜歡的。雖說自己如今只是一個小小的ㄚ鬟,若是真去二爺房中做妾也算半個主子,可是阿福心裏卻有自己的想法,她是不想做妾的。
她雖然心思單純,可從姐妹們平日的言語中也知道,這位二爺除了十幾房的小妾外,還把二夫人那些能伸手構得着的ㄚ鬟,全都沾惹了個遍。偏偏這位二爺治家無方,而二夫人又是一個性子軟弱的主,以至於如今二爺院裏是一片混亂,各個大小妾室、ㄚ鬟,明爭暗鬥熱鬧得緊,這樣的一灘渾水,阿福是怎麽也不想去淌的。
可是事到如今又能如何,府中雖然人數眾多,阿福也就認識幾個姐妹外加一個林嬤嬤罷了,這些哪裏是能說得上話的人呢?
阿福哭了半晌終於停下,傻傻地看着地上飄落的黃色桃葉,卻莫名想起二爺那色眯眯望着自己的眼珠子,那也是黃色的啊,於是她渾身打了一個哆嗦。
阿福想想自己的將來,那簡直是毫無希望的,當下悲從中來,再次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誰知她正哭着,卻聽到上面一個不耐煩的聲音說:「你都哭了這麽久,怎麽還沒個盡頭?」
阿福一愣,睜着朦朧的淚眼,抬頭往上瞧。
樹榦晃動了幾下,青黃斑駁的葉子嘩啦啦落下來,一個穿着粗布短衣的年輕少年跳了下來。
那個少年看起來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此時正不滿地看着阿福,「你若是要哭,便去別處哭,我在樹上待了半日,聽你哭得心煩。」
阿福上下打量這個少年,覺得分外眼熟,後來終於想起來了,「你是常管事的兒子吧?」
這侯爺府里一位孫大管家,下面有六位大管事來分別負責各項事宜,而常管事是專門負責採買的,聽說常管事早年喪妻不曾再娶,如今年紀大了只有一個兒子在身邊。這位兒子叫常軒,從小跟着三少爺伴讀的,如今十七八歲的年紀,還不曾娶妻,正在三少爺身邊做跟班兼侍衛。
對方果然是常軒,常軒擰了眉頭看阿福,「你倒是認識我,是哪個房中的ㄚ鬟啊?」
阿福扁了下唇,擦了擦眼淚小聲說:「我是跟着林嬤嬤的。」
常軒因為早就沒了母親,他父子平日一些縫補的活計都統統給了林嬤嬤那邊,是以他一聽倒是明白了,「哦,你原來是繡房的小ㄚ鬟。」
繡房,名是繡房,但除了刺繡外,也包攬了侯爺府中大小的縫補雜事。
阿福乖巧點頭,「嗯。」
常軒不解地問:「那你跑來這裏哭什麽,是林嬤嬤打罵你了嗎?」他摸着下巴疑惑,「可是林嬤嬤看起來人挺好,不像是那種人啊。」
「二夫人說,二爺看中了,想讓我去那邊當妾室。」阿福想起自己的事,心裏憋悶得難受,其實正想找個人一倒苦水,此時這個常軒雖然不熟,但既然對方問起她也就說了。
常軒一聽很是詫異,上下打量了一番阿福,只見阿福生得個子不高,身形圓潤,臉蛋則是白嫩幼滑泛有光澤,雖然算不上什麽姿色,但乍一看也是粉團兒一般。
常軒嘆服地看着阿福,「你這麽小的一個小ㄚ鬟,能被他看中也算你的福氣。」
阿福聽他這麽說心裏更加難受,委屈地看了他一眼,「被他看中又如何,他都是能當我爹的人了,我才不要做他的妾呢。」
常軒聽她這麽說,卻挑眉冷笑了下,「你這小ㄚ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說出這種話,若是被人聽到,怕是你這條小命都不保了。」
阿福聽他這麽說,頓時心裏生了防備,小心地看着他道:「你若是去說嘴,我也不怕,反正這妾我是死活不當的,大不了一頭撞死在桃花樹上。」
常軒見她圓溜溜的大眼中滿是提防,倒是忍不住笑了,「小ㄚ鬟,你倒是有志氣啊,可是你又能如何,二爺既然看中了你,這妾你是當定了的。」
阿福知道他說的話有理,自己沒法反駁,可是心裏還是難受,便低下頭不說話。
常軒瞧她這樣倒有些不忍,便安慰道:「其實做妾也挺好,萬一將來你生個一男半女,也算是攀上枝頭了。」
可是他說完這話,阿福卻沒有回應只顧低着頭,常軒好奇,忍不住彎下腰側過臉看她,卻看到她腮邊已經重新掛上了淚珠,在那裏盈盈欲滴往下流,其狀很是可憐。
常軒一時有些無言,沉默了半天終於嘆了口氣,「其實也是有辦法的啊。」
阿福原本已經沒指望了,如今聽他這麽一說,含水的眸子便一亮,抬頭期待地看着他。
常軒在她這樣期待的目光下,頓時有了壓力,說話也有些猶豫了,「其實……其實這個辦法雖然好用,但是卻不好辦。」
阿福見他吞吞吐吐,連忙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衣角,祈求道:「常大哥,阿福不想做妾的,如今你既有辦法就告訴阿福吧,阿福若是能逃過這一劫,一定感激你一輩子。」
常軒被她這樣扯着衣角,只好硬着頭皮說:「你若是有什麽要好的,那個要好的又狠得下心,乾脆你們趁早做成好事,若是二夫人再問起,你們就咬死了說是早就私定終身了。到時候即使兩個人都要被責罰,但你這個妾是當不成了。」
阿福開始還水眸發亮,可是聽到後來卻眼神黯淡起來,低頭無奈地說:「我每日都埋頭在衣服布料上了,哪裏有什麽要好的?」就是有要好的,人家又怎麽肯在這個風頭浪尖上,為了自己做出這種事呢。
常軒忍不住搖頭,「既然這樣,那你是沒辦法了。」
阿福絕望地一屁股蹲在地上,喃喃地說:「難道我只有死路一條了嗎?」
常軒為難地撓了撓頭髮,措辭安慰,「你別急,實在不行先去應了當妾……」他正打算說下去,卻見阿福絕望地瞥了他一眼,頓時他咽下了接下來的話。
此時秋風吹過,凋謝的桃葉打着旋兒落下,常軒四顧左右,終於嘆了口氣說:「我原本是在桃樹上等着偷跑出去的三少爺的,如今在這裏和你廢話了半日,少爺也還沒回來,我可是要走了,不然蘇嬤嬤找過來,我也要受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