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顧尚錦大笑,「我知道了,原來你是蒼蒙的人,說說,你是效忠你們蒼蒙的新王,還是你們新王最喜愛的側閼氏的左臂右膀?我看你這通身的打扮,在蒼蒙的身分應該不低吧,你是貴族?」

她的笑聲在寂靜的守城之外回蕩,像極了野狐的悲鳴,她的影子已經逐漸融入了黑夜之中,那隆重的華服掩蓋不住滿目的嘲諷和蒼白無血的面色。

「你去告訴蒼蒙王,我大雁朝的公主從來不做懦夫,也從來不會做出任何背信棄義,有辱朝廷之事,我就算嫁到了蒼蒙,在我們大雁朝的眼中,他蒼蒙的王也只是眾多駙馬中的一個而已。」

冷月無悲無喜的籠罩在郯其大草原上,輕薄的月紗撫過沉睡的牛羊,越過層巒疊嶂般支着的白色大穹廬,最後從草原女子的珍珠頭飾上擦行而過,將她的表情都映照得清晰透澈。

郭鶯站在金撒帳前,遙遙的望着草原盡頭的山巒,沉默的秦山在黑夜裏就像一道天然的屏障,遮罩了她與大君的距離,她走不進秦山,也走不進蒼蒙大君的心。

「側閼氏,很晚了,休息吧。」安夫人第三次來勸說,讓郭鶯不得不收回神色,緩緩的轉身入帳。

「夫人,你說大君會去哪裏?」

安夫人親手挑開帳簾,頗為氣憤的道:「還能去哪裏!不就是提前去瞧瞧那匹稀貴的母麗騏。」

郭鶯輕聲提醒她:「那位可是大雁的公主。」

「哼!」安夫人不以為然,「側閼氏你就是太輕信,大君說什麽你就信什麽,他說要權位,你就嫁給他,讓郭家的武士為了他而衝鋒陷陣;現在他有了權位,又想要大雁的兵馬珠寶,你就支持他去挑釁那些漢兒,打得遍體鱗傷再和談,和談來和談去,拿了兵馬,要了絲綢和寶石,還要女人。」

「我們蒼蒙的女人不行嗎?只要他一個眼神,他要什麽樣的女人,側閼氏你哪一次不是親手送到他的面前,可他倒好,偏生看中了大雁最華貴的一匹母馬,居然還要那匹母馬凌駕在側閼氏你的頭上,真是忘恩負義的人哪!」

「夫人,大君是我心目中最勇武的英雄。」郭鶯頗為不悅,「大君的所思所為向來都以蒼蒙為重,不會不顧自己的安危,孤身一人跑去大雁那狡猾之地。再說,他就算去了,也定然是為了和談之事,而不是為了一個女人。」

安夫人無動於衷,「側閼氏,你的心比那剛剛下了羊崽子的母羊還要柔軟,你如果真想知道大君去了哪裏,等他回來你直接問問。」

話剛說完,就有女奴在叫:「大君回來了。」

郭鶯瞬間從帘子內鑽了出來,果不其然,最大的宮帳里已經有奴隸在緊張的進進出出,顯然是主人回來了。

蒼蒙的新王總是來無影去無蹤,除非聽到宮帳的動靜,誰都不會知道大君到底在是不在,也因此讓他曾經躲過了很多次暗殺和突襲。

「大君!」郭鶯歡天喜地呼喚着正在更衣的男子。

對方若有似無的應了一聲,等到奴隸們替他換下一身黑衣,這才轉過身來,沉聲問:「還沒睡?」

郭鶯柔順的依偎了過去,「我在等大君的召喚。」

大君剛毅的臉龐總算面向了她,「明日和親的隊伍就要出關了,你也早點做好迎接閼氏的準備。」

郭鶯的笑顏僵了僵,「從秦山關到我們蒼蒙大草原少說也要三日……」

「我知道。」大君將桌上的腰刀重新掛在身上,側過身子從一個青銅罐子裏,抓了一把香灰撒到了獸頭爐子裏,本來就極淡的木樨香又重新濃烈了起來,將女子身上的青草味都給掩蓋了過去。

「我說的是你們郭氏一族。」

郭鶯挺直了身子,「難道在大君的心目中,我們郭氏大族還沒有大雁的一個女人重要?」

大君嘴角揚起,眼角斜睇着她,「側閼氏,那個女人將會是我的齊娜,她是大雁的鸞鳳,她的身後代表着大雁王朝,你想,你們郭氏比得過大雁嗎?」

「可是我們郭氏才是大君你最信任的大族,我們的武士才是蒼蒙最堅固的盾牌。」

「你錯了。」

郭鶯委屈的注視着她最愛的英雄,「我哪裏錯了?」

大君寬硬的手掌撫着她的頭頂,像是在教導着不懂事的孩子,「你錯在以為我軻華姓郭,而不是姓方。」

郭鶯大吸一口冷氣,即刻跪拜了下去,「大君,我們郭氏並沒有要取代方家的野心。」軻華並沒有叫她起身,郭鶯越發忐忑,叩拜道:「格帕欠天神在上,我向您保證,我們郭氏永遠是您最忠實的奴僕,我們的武士是您最鋒利的刀箭,我們的牛羊是您取之不盡的財富……」

「好了!」軻華展開手掌伸到她的面前,「我相信你。」

郭鶯哽咽着,淚光盈盈的凝視着他。

軻華笑道:「你真不像我們郯其大草原上的女人,這樣的溫婉,這樣的忠貞。」

郭鶯抹着眼淚,「我這樣不好嗎?」

「很好。」軻華說。

郭鶯輕輕的依偎在他的腳邊,小聲的問:「那大雁的女子是怎樣的?我聽說那裏的女子異常的秀美端莊,比草原上最艷麗的羽衣甘藍還要多情,比初春最堅韌的芨芨草還要孤高,是不是這樣?」

「你聽誰說的?」

郭鶯嘆道:「如果真是這樣,大君定然喜歡大雁的公主多於我了。」

軻華隨手指了指酒壺,郭鶯溫順的給他斟酒,並且遞送到了他的唇邊。

軻華頗有深意的望了她一眼,很平靜地說道:「我沒有見過那公主,無法給你答案。」

郭鶯驚喜道:「當真!」

軻華不答,自己接過了酒杯喝了乾凈,再一抬手已經拿過了桌案上的牛皮卷看了起來,這是他即將忙於公事的徵兆,就算是趕人,郭鶯卻也滿心歡喜的蹦跳着出去了。

軻華沒有抬頭,他只是很熟練的拿起獸頭銅蓋,一絲不差的扣在了香爐上,嫋嫋的輕煙飄起,飄出了白色的帳篷,飄浮在了那廣闊的草原上,經久不散。

「也不知道這木樨能不能在草原上存活,如果不能,就只能等趙王府派人一起送來了,一年一次,少不得又會讓公主傷心。」

吳越瞅了瞅侍女手上捧着的種子,袋子有很多個,裏面俱都盛裝着不同形狀的種子,他拿出一顆仔細嗅了嗅,「這是丹桂,最適宜種植在北方苦寒之地。」他又翻開其他錦袋,「剩下的這些金秋桂、玉玲瓏就難說了,雖說同樣能夠碾制木樨香,可在這草原上它們比那些野草都不如,活不下來。」

侍女惋惜了一聲,還是仔仔細細的將種子都收納好。

吳越寬慰道:「沒什麽可惜的,說不定在蒼蒙待久了,公主也就逐漸膩了木樨香的味道,轉而喜歡上別的什麽。」

侍女鄙視他,「我們公主可專情了,這木樨香她可是從小就喜歡,一直沿用至今。」

吳越幽幽地道:「你忘記了一句話,入鄉隨俗,再如何喜歡,到了這荒蕪的大草原也不得不捨棄了。」

侍女皺着眉頭,總覺得他話裏有話,正準備再問已經有人敲打車窗,「吳大人,公主有請。」

吳越問:「公主可說有何事?」

傳信的侍衛說:「方才蒼蒙的使者進了公主的鳳駕。」頓了頓,悄聲補充:「我看他們手上還捧着一些東西。」

吳越一驚,急忙撩衣跳了出去,經過通傳才上了鳳駕。

雌鳳朝陽的屏風前,公主顧尚錦懶洋洋的靠在矮榻上,見着他就揚頭,「這些人大清早的就像一群野遊的旱鴨子般,跑到本宮面前嘰嘰喳喳沒完沒了,本宮已經表明聽不懂他們蒼蒙的方言,他們還不肯甘休,手舞足蹈的差點要成跳大神的了,只能讓人喚你來轟人,快點弄走他們,好讓本宮繼續去睡個回籠覺。」

吳越輕咳一聲,先端詳了一番顧尚錦的神色,因為她是被強行拉來會客,只戴着一頂三尾金鳳銜紅寶石發冠,彩蝶迷花八幅裙一路從榻上鋪延到了兔毛氈毯,金粉披紗之下似乎依稀可見未着鞋襪的玉潤腳尖。

也許是他的目光太放肆,一旁的侍女順着他的眼色看去,臉色微變的擋住了春光,還不忘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吳越瞬間覺得喉間有點涼颼颼的,他好像聽聞,過這位公主身邊得力之人俱都武藝高強,招惹不起。

蒼蒙使者好不容易等到了大雁的譯史,克古塔幾乎是怒髮衝冠的對着吳越氣道:「吳大人,你們大雁是藐視我們蒼蒙嗎?」

吳越正色道:「此話怎講?」

克古塔指着箱子裏面的物品,「我好心好意的送來出嫁的衣裳首飾,居然被你們大雁的公主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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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來征夫幾人回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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