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大早碰頭時,他身上穿的可不是這一件,等用過午膳,他和關子悅要出門,他不知道上哪找了套這般相似的衣袍,就連束髮絲絛都是同樣的……
簡直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一會我試試去。」馮珏似笑非笑望着走在前頭的關子悅。
「別忘了喊腳疼,要真誠一點別太假。」他心地真善良,還指點他。
「馮玉,我想要的,誰都搶不走。」
「真巧,我也是,只要能搶到手的,我咬死在嘴裏也不放。」
兩人對視而笑,看似和樂融融,兄友弟恭,然而跟在後頭的止戈如是清楚地看見有火花在兩人之間爆開。
來人啊,誰來將他倆拉開?
「大哥。」
「欸,在這兒呢,子悅。」那軟綿綿的嗓音傳來,他也溫柔回應,笑眯的魅眸卻是直盯着馮珏,像是無聲告知:聽見人家叫我啥了沒?
「如果是我,相公聽起來比較順耳。」馮珏笑邪了眉眼道。
馮玉笑臉不變,卻惱怒這傢伙為什麼看得懂他的心思!他兩個弟弟都看不懂,為什麼他看得懂?看來,回京之後,必須好好教導兩個弟弟了。
「大哥,是不是我走得太快,你腳又疼了?」關子悅質問,無視兩人之間的針鋒相對,目光從頭到尾都落在馮玉臉上。「就跟你說待在家裏就好,何必跟我出門?要是二度受傷怎辦?」
「是啊,大哥,都說子悅有我陪就成了。」
馮玉還來不及使苦肉計,目光已經含冰瞪去。馮珏這傢伙,這句大哥還真是該死的一語雙關,不是普通的刺耳。
「現在怎麼辦,要回去嗎?」
馮玉瞬間變臉,神色凝重地道:「不成,你不是說要山上看些受傷的小獸,要是不跟着,你要是受傷了,那可怎麼好?」雖說他壓根不想來,可是為了她也非來不可,總不能讓好處都被馮珏端去吧。
「不會,大哥,我都說了,我是來看顧它們的,它們怎會傷我?」其實,她有個從未對人提起的秘密,她希望可以一直藏着,壓根不想被發覺,但他們老是這樣跟着,難保不會被看出端倪。
「不管怎樣,讓我跟着吧,別嫌我累贅。」他語氣近乎卑微地道。
「胡說什麼,什麼累贅。」關子悅軟聲低斥着。「既然大哥要跟,那就走吧。」
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她主動地牽着他的手。
馮玉僵硬了,下意識要甩開,可一想起亟需得到她的信任,他硬是忍住甩開的衝動,僵硬地任她握着。
他感覺她的手小小軟軟的,滋味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餘光瞥見馮珏訕笑的眼神,教他努力地主動地握住她的手,那細嫩的小手,彷佛只要他再多使一分力就會受傷似的。
他整個人都很緊繃,死盯着交握的兩隻手,直到感覺到強烈的目光,他才抬眼望去,豈料對上的是關子悅疑惑的神情。
這又怎麼了?是她主動,他不過是配合罷了。
「走了。」她垂着臉淡淡地道。
馮玉被她牽着走,想看她的臉,她卻始終低着臉,教他讀不出思緒。
這是怎樣?她不喜歡嗎?難道要他放手?
不……除非她主動甩開,否則他不放手,至少要作足戲給那傢伙難看。
一行四人走過了一大段的崎嶇山路,轉過了山坳處,在一大片半人高的樹叢後頭,馮玉看見了——
「哇!」後頭的止戈忍不住大喊出聲,就連馮珏都錯愕地退上一步。
「阿虎,今天好點了沒?」她想要向前,卻發現走不動,一回頭才發現馮玉釘在原地,自己還牽着他的手,然她手一放,他卻沒放手,依舊握得死緊。
「大哥?」
馮玉雙眼死死地瞪着那隻比她還龐大的老虎,瞧那老虎只是懶懶地躺在地上,他才勉強自己開了口。
「告訴我,你不是來看它的。」那絕對不是小獸!
「我就是來看它的,這還是我頭一次可以近距離地靠近老虎呢。」她說著,開始扯着他的手。「大哥,放開我,我是來看它的傷勢的,昨天我幫它換了葯,我必須看看這葯到底適不適用。」
「葯……」他喃喃說著,果真瞧見老虎後腿上扎着布巾。
天啊……這個小姑娘是哪裏不對勁,她竟然在醫治一隻老虎!
她到底知不知道老虎是會吃人的!把它的傷養好,順便供它一頓飽嗎!
「放心,阿虎很溫馴的。」關子悅沒好氣地道,見他還是不放手,於是喊着,「小吉!」
一聽她又喚着古怪的名,馮玉立刻戒備,懷疑一會又會有什麼猛獸出現,然,幾乎是同時,他瞧見一抹紅從矮叢里竄出,一下躍進她的懷裏,毛茸茸的觸感滑過他的手背,然後他看見——
止戈立刻上前托住他的背,道:「爺,腳又疼了嗎?過來這邊歇會吧。」他知道,主子已經是驚嚇到連聲音都叫不出了,為免讓他丟了面子裏子,這會就交給他處理吧。
沒有辦法,主子怕毛,喔不,主子怕有毛的畜牲。
馮玉僵直的任由止戈拉着往後幾步,雙眼死死地瞪着她手中的狐狸,想起那天在溪畔,他就是瞧見這該死的狐狸!
他要離開這裏,他無法跟這些長毛的畜牲共處!
「爺,冷靜點,馮二爺在看你了。」止戈附在他耳邊低語着。
馮玉額際滑下了冷汗,咬緊牙忍住紮進心底的恐懼,不讓馮珏看出他的弱點。
該死……等回去,他那二弟就準備領家法了,都是那個混蛋害他落下這毛病!
憤憤忖着,見馮珏一臉冷肅地調開目光,他順着望去,就見關子悅抱着狐狸走到那老虎的身旁蹲下。
那一幕,直教他的心都快要涼了。
不要……他好不容易找到她了,千萬別在這當頭出事!
然她沒聽見他的祈禱,她摸了摸老虎的頭,像是在和它說話,一邊打開布巾審視傷口,隨即喜笑顏開地又摸了摸它的頭,然後它張開了嘴——
「子悅!」馮玉掙脫了止戈的攙扶,沖向前,卻見那老虎不住地舔着她的臉,甚至用頭蹭向她的懷裏,儼然像只大貓,要不是身軀太大,恐怕是有意在她懷裏打滾撒嬌……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別說他愣了,就連馮珏都傻眼了!
一整個下午,馮玉冷汗不止。
當然不純粹是為了關子悅異常大膽的行徑,更是因為這不知道打哪竄出,壓根不怕人,而且一直窩在他腳邊不肯走的兔子!
這該死的兔子到底是把他的腳當成什麼了?它要是敢啃草啃到他腳上,他今晚就吃兔子大餐!
「好了,已經差不多了。」將手邊最後一隻野兔打理好,就着一旁的水窪隨意地流着手,關子說開始整理着簍子裏的各樣藥草和換過的布巾。
馮玉聞言,終於覺得自己可以好好地活了。
但如果可以,他也想學馮珏那個心思狡詐的傢伙幫關子悅收拾東西,但原諒他,他光是為了剋制自己逃離這個地方的衝動,就已經用盡全力了。
「大哥,腳疼好些了嗎?」收拾得差不多了,關子悅才蹲到他面前詢問着。
馮玉垂眼看着那隻窩在他腳邊一個時辰的兔子終於轉移陣地,投入關子悅懷抱,好恨他為何不在一個時辰前裝疼把她喚來,讓自己白白痛苦了一個時辰?
「大哥?」
「沒事,已經好多了。」對,只要那隻兔子滾遠一點,他馬上就能恢復正常。
「大哥,你的臉色不太對。」關子悅將兔子抱進懷裏輕撫着,偏着螓首打量着他。「明明就臉色蒼白,臉頰卻又潮紅着。」
馮玉微勾眉角。「對喔,你是個大夫。」
整個下午就如她所說,她是上山看顧受傷的牲畜,她果真很俐落,為動物敷上不知名的藥草,綁着布巾的動作有模有樣的,怎麼看都不像是頭一回這麼做。
「呃……也不算大夫。」她是獸醫,只治動物,治不了人,頂多是能看出一丁點皮毛。
「可是你卻將那些牲畜照顧得極好。」他噙笑微閉眼,緩慢地調勻氣息,袪散身子的不適。
「之前山崩時,有些動物閃避不及,多少受了點傷,如今有人上山開採礦石,反倒逼得這些動物無路可去。」唉,哥哥們都說她是福星,但是哥哥們壓根沒瞧見有些福,有些人和動物是無福消受的。
那些福,通常都是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