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有事嗎?」
韓慕夏閉眸假寐,雖然她刻意壓抑氣息,但是他就是能夠感覺出來,每當她出現時,身旁的空氣好像就會有一陣近似蜜般的香甜味道。
「你很累嗎?」蘇迎春小聲地問,心想或許她不應該太與他計較,看着他眉心泛着淡淡的倦意,會教人替他擔心。
「不關你的事。」
「我只是想,如果你真的很累,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我可以去替你做,任何事情都可以。」
「不需要,你任何事情都不需要做。」說話的同時,他睜開一雙沉黑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她。
就在被他盯住的短暫一瞬間,蘇迎春感覺到自己的心被緊緊地掐住,就快要透不過氣,
為什麼?
到底是為什麼呢?
她從來沒有因為任何人的注視而心慌意亂,但就只有他,只有他的眼光會讓她感到緊張,感到難過,會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哭泣。
都是因為他們從一開始就處處犯沖吧!因為他公報私仇,想讓她知難而退,讓她後悔自己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情,所以她才會每次看到他都覺得難過吧!
但她都不計較了呀!剛才,她會說出那種話,就是要向他示好,可是他不領情,絲毫沒把她的好意給放在眼底。
「你到底……還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你到底要欺負我多久,才會肯甘心放我罷休呢?」
蘇迎春揚起倔強的眸光,直勾勾地回迎他的注視,嬌嫩的嗓音沒有絲毫想服輸的意思,她不想在氣勢上輸給他,就算是一點點,她都不願意輸給他!
「你受不了了嗎?」在回答之前,韓慕夏的嗓音有一瞬間的遲疑,但短暫到只有他自己能夠察覺出來。
「你不要轉移話題,回答我,是不是要我說一千萬個對不起,你就會覺得好過一點呢?」
「一千萬個對不起,你想花多少時間把它們說完呢?」他冷笑了聲,似乎覺得她說這種話很可笑。
蘇迎春說完之後也覺得自己很可笑,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對這個男人示弱,她抿了抿嫩唇,直勾勾地迎視他的眼光,「有時候,你會讓我覺得……覺得你討厭我並不是單純因為我冒犯了你,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覺得你對我不太友善。」
韓慕夏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唇畔勾着笑意,「是你撞到人,是你對不起我,我為什麼要對你友善呢?」
站在他的面前,讓她覺得自己好嬌小,而這個高度的差距無論經過多少次,都教她覺得熟悉。
她轉過眸光,不由自主地將視線停留在他的肩膀上,跟她想的一樣,他的肩膀恰恰好是她眼睛的高度,一如她記憶中……驀地,蘇迎春搖搖頭,她究竟記得什麼呢?
「你就當做我什麼話都沒說,我出去了!」她悶悶地說,轉身就要出去。
蘇迎春心想,在初見到他的第一眼,她心裏就感覺不太對勁,心裏有一圈漣漪在蕩漾,無論她再努力都平息不了的騷動。
或許,那是她的直覺在警告自己,這個男人是個危險分子,她必須要千萬分的小心才可以。
但是她忽略了危險的直覺,所以才會落到現在這個悲慘的地步。
就在她伸手要碰到門把之際,驀地,一隻男性的大掌擒住她纖細的手腕,冷不防地將她給摟進懷抱里,緊緊地擁住,彷彿恨不得將她給揉進骨子裏。
「你幹什麼?」她背對着他,看不見他的表情,細嫩的嗓音因慌張而微微地顫抖着。
她好害怕!真的好怕!
自從他出現之後,在她心裏就有好多不知名的情感,就像一顆顆泡泡般,不斷地,不斷地在她的心裏冒上來。
好奇怪!不只是他肩膀的高度,就連他的擁抱,都熟悉得教她覺得像在心裏的角落拾到了遺失的拼圖,當那一塊塊的拼圖出現的時候,她覺得好陌生,可是,當她看見拼圖正面的圖案時,又覺得似曾相識。
韓慕夏閉上雙眸,不發片語,只是緊緊地抱住她,任由她的軟嫩馨香盈滿他的懷抱。
六年了!
他忍耐了六年,也努力了六年,最終,在他的心底深處,還是對這個妮子有着深深的想念,拼了命地想忘記,驀然回首,卻發現她的身影早就刻在生命里最柔軟的地方,要將她剜了、割了,就會先要了他的命!
「放開我……」蘇迎春咬着唇,感覺到他不斷地在收緊手臂的力道,就快要把她擁抱得無法呼吸。
如果他再不將她放開,她覺得自己快要瘋掉了!因為,她根本都還搞不清楚自己的情感,卻覺得自己能夠感受到他的情感。
是思念!是濃得教人透不過氣的深刻想念,藉著他胸膛的溫度不斷地滲透進她的心,讓她難過得就快要哭出來了!
突然,她再也忍受不住,用力地掙脫了他,拉開門往外跑去,一刻也不敢停留,深怕動作一個遲了,就會被拉進無底的深淵,再也沒有逃脫的機會……
辭呈。
很簡單的兩個字。
就大剌剌地落在一個信封上,娟秀的字跡顯出它的主人是個女子,而寫這封辭職信的人,確實就是蘇迎春。
韓慕夏站在辦公桌前,眸光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那封信,彷彿在等着那封信主動對他解釋清楚,為什麼它會出現在這裏,而它的主人卻不見蹤影。
可是它的主人曾經來過,因為,在信封的旁邊擱着一份還有着熱度的早餐,很簡單的三明治夾蛋,以及一杯飄散出濃厚香氣的美式咖啡。
她那顆天真的小腦袋究竟在想什麼呢?
韓慕夏心裏不由得有些納悶,在辭職之前幫他買最後一份早餐,好像在說她對他已經仁至義盡了!
這時,已經習慣每天早上九點在門口等蘇迎春匆忙跑進來的羅拔,最後終於忍耐不住了,敲門探頭進來。
「老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春今天怎麼沒來上班了?她生病了嗎?我可不可以請假去探望她?她……」
韓慕夏自始至終半聲不吭,只是淡淡地抬起冷眸,覷了羅拔一眼,冷得彷佛結冰似的視線把羅拔懾得心脊一涼,乾笑了聲,咻地轉身溜走,免得被卷進即將形成的冰風暴之中。
是的,他最後一絲耐心已經被她給耗盡了!
無論她是否能夠想起那段與他的過去,已經都無所謂了!也無論那個令人觸目驚心的畫面是否至今仍舊困擾着他,讓他害怕像個玻璃娃娃般碰碎了她,一瞬間,他的眸光變得黯沉,伸手將那份辭呈撕成了兩半……
她放棄得很快。
就連蘇迎春都覺得自己太容易放棄,才不過跟在韓慕夏身邊工作了十多天,她就已經干不下去,遞出了辭呈。
雖然她覺得自己把辭呈丟了就跑是一個很不負責的舉動,可是她覺得自己很夠意思,怕韓慕夏沒心理準備她要辭職,可能會一早沒吃等着她買早餐,所以她先買了早餐讓他墊肚子,人家說空着肚子容易發脾氣,她想如果讓他吃飽了,他說不定就會很容易接受她要辭掉工作的事情。
不過,當他看到辭呈里的內容時,還是一定會氣到臉色發黑。
因為老闆是個大爛人,所以本姑奶奶不幹了!
在辭職書上,她就只寫了這幾個字。
哇哈哈!雖然看似很幼稚可笑,可是她在遞出辭呈之後,卻覺得心裏好爽快,沉積在她心裏已久的怨恨突然間消失無蹤了!
對,她幼稚,但是韓慕夏就很成熟高尚嗎?
他比她更幼稚了一百倍,不然,才不會用那種卑鄙的伎倆讓她難堪,把她擺着當花瓶,存心就是要逼她走嘛!
不過,比起他那些故意欺負人的伎倆,真正令她害怕的是每次見到他的時候,她的心裏就莫名其妙覺得難過。
蘇迎春坐在鏡子前梳着柔細的髮絲,咬着橡皮圈要把頭髮綁成一束馬尾,這時,她的視線瞟到了右額髮際上的一道白色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