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九章[09.07]
他有些頭疼地按了按眉心,這感覺實在說不上好,但也不能說不好,他一側眼就瞧見她有些擔憂的眼神,心裏頓時一松。
重嵐見他皺眉按着眉心,雪白的麵皮上漾起了紅印子,側頭問道:「大人怎麼了?可是身子不適?」
晏和搖搖頭,正要說話,馬車卻停了下來,外面的親兵打起帘子回報:「大人,已經到重府了。」
他恩了聲:「你下去吧。」
重嵐踩着腳凳下了馬車,就這麼回去了總感覺太無情,轉頭問道:「大人可要用了飯再走?」他本想搖頭,眼挫卻冷不丁看見急匆匆趕來的席雪天,他臉上滿是欣喜,探手似乎想要握她的手。
晏和眯了眯眼,也跟着下了馬車:「這就是你府邸?」
席雪天見兩人同乘一輛馬車回來,面上微帶了訝異之色,隨即躬身行禮道:「晏指揮使。」
晏和瞥他一眼:「我已不是指揮使了,這稱呼不必再叫。」
席雪天碰了個釘子,神情一頓,隨即從容道:「是。」
重嵐剛回府,心裏正歡喜,也沒顧得上兩人之間說話,比了個請的手勢迎他,一邊笑答:「比不得大人的別院恢弘,勉強能住人罷了。」
晏和抬眼看了看:「我瞧着甚好。」他也不進去,只在門口隨意說了幾句,便轉身上馬車走了,臨走時拋下一句‘別忘了你欠我的人情。’
重嵐訕然,席雪天訝異問道:「東家欠晏大人什麼了?」
她總不好說把人家晏和給輕薄過吧,只好含糊幾句掠了過去,轉而問道:「近來家裏還好?有沒有什麼事兒?」
席雪天應答道:「上回晏大人把府上圍住之後,整個府都人心惶惶的,索性他沒有動刀槍,沒過幾日人就撤回了,只是東家遲遲未歸,我…我們心裏都惦念得緊。」他神色緊張地打量她幾眼:「他沒把東家怎麼樣吧?」
重嵐想着那回他洗澡的事兒,竭力掩住心裏的尷尬,擺手道:「沒什麼,畢竟還有幾分照顧何蘭蘭的情分在,他沒怎麼難為我。」
席雪天見她微紅的臉,暗裏皺了皺眉,還是道:「東家無事就好,前些日子重大爺中了舉,他們家二少爺也中了秀才,他近來春風得意,又聽您不在府上,過來鬧了幾回。」
他說的二兒子是重嵐的二堂兄,重瑞風的庶齣子,她皺了皺眉:「罷了,理他呢,一天不鬧就不安生。」她忽然又想到一事兒:「提到這個,那姓江的秀才如何了?」
席雪天道:「在衙門裏挨了幾頓打,他一時沒經住,如今已經不能走路了。」他的語氣十分漠然,這全是江秀才心術不正咎由自取的後果。
倒是重嵐有些感慨,卻也只是嘆氣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席雪天想了想:「過幾日就是斗船會了,東家今年要不要參加?」
重嵐恩了聲,心裏算盤撥的噼啪響:「自然要去,咱們南邊多水,不管是官是民想要出遠門都要靠船,每年斗船會都有好些達官顯貴會去,就算拔不了頭籌,能被哪個貴人看重也是好的。」
其實斗船會無非是做個樣子,船不必何等精緻,只要外姓好看,引得那些達官貴人喜歡,看當中最尊貴的幾位坐的是那條船便能拔頭籌,算不得正經比賽,大多人都是瞧個熱鬧新鮮。
席雪天笑着下去準備,她也挑選參加斗船會的船隻,等那日一早便去了秦淮河邊的酒樓里,她去的不算早,好些船行的老闆都已經到了。
當中的賈老闆賈瑞祥見她過來,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個招呼:「原來是重老闆,許久不見,聽說你近來犯事兒得罪了權爵人家,正好我也認識了幾位大人,可要我幫你求幾句情啊?」
賈瑞祥今年二十八九,樣貌倒還算端正,也算是金陵城內的一方豪紳,正頭太太死了,當初欲求娶重嵐為繼室被拒,又加上做生意時兩家多有競爭,這梁子自此便結下了。因此聽他一開口,眾人便都靜了下來。
重嵐不咸不淡地道:「捕風捉影的事兒,也值得賈老闆拿到枱面上說?倒是我聽說賈家的當鋪近來因為私買客人貨物惹上官司,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賈老闆只管開口。」
賈瑞祥眉毛一揚,隨即譏笑道:「我的事不勞重老闆費心了,倒是今日你得罪的貴客也要前來,要是當眾給你難堪,你在這金陵城豈不是名譽掃地了?」他負手傲然道:「我勸你還是早些回去,省得到時候沒臉,現在認輸,總比到時候灰溜溜地被人趕出去好。」
她一身男裝,雙手環胸,微微笑道:「就算我走了,還有旁的船行在,也輪不到你來拔這個頭籌,你這般急着趕我走,難道是心虛不成?」
她一邊說一邊疑惑,晏和怎麼也不像是湊這種熱鬧的人啊,她這邊正琢磨,那邊賈祥瑞已經滿面的春風得意,高聲道:「我前些日子還和張知府宴飲,聽聞他和晏大人的關係極好,只是不知道今日能不能有幸結識了。」
旁人聽了,自然恭維羨慕不已,他面露得色,又瞄了眼重嵐,眼裏滿是得意,要是晏和能上了他的船,今年斗船會的頭籌他是拔定了。
重嵐搖了搖頭,走出如醉樓去查勘船隻準備情況,見各色都打點好了,才回到如醉樓,這時候那些貴人也已經到了,這些商賈士紳雖平日有些齟齬爭鬥,但也分得清場合,知道那些貴人才是主角,因此都圍在他們身邊一力奉承,不會在這時候鬧出事兒來。
她一眼就瞧見晏和繫着素白的冰蠶絲披風坐在樓上,白衣勝雪倒有幾分像是摘星而來的謫仙,被一群人簇擁着看底下河面上的斗船,神情卻有些漫不經心。
賈祥瑞在他身邊呵腰緊着奉承:「今日得見大人風采實在是三生有幸,難得見大人出來,還請您賞個面子,今日這賬就讓小的來付,讓小的好好孝敬招待您一回。」
但凡經商的自來熟的都功夫一流,晏和卻還是淡淡的:「宴飲還是要講究個意境,賈鄉紳在這裏就十分敗興了。」
張知府也幫腔斥責道:「上不得檯面的東西,滿身的銅臭氣!什麼付賬不付賬的,難道大人還差你這幾個銀子?」
賈祥瑞被斥的滿面訕然,冷不丁看見晏和正直直地瞧着底下的重嵐,想到他前些日子派人封了重嵐府邸的事兒,便指着她禍水東引道:「重老闆何不上來一同喝幾杯啊?」
重嵐暗罵一句,抬頭正要上去,就見晏和竟走下來迎她,轉眼就立在她身前問道:「早知道就跟你一道來了。」
重嵐賠笑道:「我沒想到大人也會過來。」
晏和目光在她臉上流轉片刻:「我聽說你要來,只是沒想到你會來的這麼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