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一章[09.12]
重嵐關切道:「大伯母怎麼了?」重瑞風雖然混蛋,但重大伯母為人卻極好的,當初他們兄妹在重家寄養的時候要不是她時時幫襯着,把他們幾個當親生的照看,他們只怕早就餓死凍死了。
重姑母面上也不知道是喜是憂,嘆氣道:「她有身孕了。」
重嵐目瞪口呆,不可思議地道:「可,可大伯母如今都四十多了啊,這這怎麼?」
重姑母也愁道:「當初你大哥和你大堂兄出去趕考正遇上雪災,之後就再沒了音信,我本來還擔心她沒個兒子傍身,現在懷上了我反而更揪心,本來生孩子就是一腳踏進鬼門關,她又是這麼大年紀了,萬一出點什麼事兒可如何是好?」
重嵐想到大哥和大堂兄,心裏一黯,又皺眉道:「大伯房裏好幾個不省心的,大伯母這胎須得慎重…」她想了想道:「我回頭動身去江寧祖宅一趟,在那兒待上幾日,好歹也能照料一二。」
重姑母欣慰點頭:「不枉費你大伯母當年拚命護着你。」她又命人取了好些安胎的補品藥材奉上來:「我這邊暫時脫不開身,等我打發了我婆婆再去江寧瞧她,你先幫我把東西帶過去。」
她說完又叮囑道:「你大伯那一家子都不是省心的,你凡事兒多留神,別跟着他們參合。」
重嵐知道她婆母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便一概應了,重姑母想她是未嫁姑娘,女人孕期的事兒應當不知道,便拉着她細細叮囑一番,直到天黑才告辭離去。
江寧離金陵城裏不遠,重嵐憂心大伯母的身子,反正最近也沒有什麼大買賣可做,她乾脆命人連夜打點行裝,第二日晌午便動身去江寧。
馬車顛簸了一日才到江寧縣,她正靠在馬車上小憩,忽然聽見外面一陣喧嘩,她忙問道:「這是怎麼了?」
清歌探出頭瞧了瞧外面,發現馬車外人仰馬翻的,好像是幾個紈絝子弟騎馬的時候碰傷了兩邊的行人,咒罵聲哀嚎聲源源不絕於耳。
重嵐聽的皺眉,但也不想管閑事兒,便對着車夫吩咐道:「咱們繞道走,別耽誤了。」
車夫應了聲,正要繞道,就見前面有個紈絝的馬跟發了失心瘋似的,人立而起長嘶一聲,直直地衝著重嵐的馬車撞了過來。
重嵐馬車上的馬也受了驚一般,驚慌地四處躲避,她在車裏坐不穩當,被馬帶着亂晃,身子猛地一陣,頭髮上簪的珠花就掉了出去。
也是趕巧了,有位也騎在馬上的公子突然沖了過來,出手猛力一拉馬韁,她的馬就嘶鳴一聲停了下來,她嚇得心口撲通撲通直跳,忙下車福身道謝:「多謝這位公子相救,若不是您,我只怕就…」她話說到一半突然止了音,滿面詫異地看着救下她的公子。
馬上人眼若春水,膚色極白,堪稱欺霜傲雪,艷麗不似真人,嘴角含着幽深而曖昧的笑意。他彎下腰,撿起重嵐方才掉下的珠花,用絹子細細擦乾淨,又帶到鼻端深吸了口氣,似乎在汲取她的發香。
過了片刻,他上前幾步,幫重嵐別開幾縷垂下的碎發,右邊嘴角一挑:「阿嵐,好久不見了。你有沒有想我?」
重嵐本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着他了,沒想到今日探個親竟然碰見了,她兩手緊了緊,垂眼做迷茫狀,只是緊閉了嘴不言語。
他略抬了抬手,身後的親兵立刻把要趕來瞧她的清歌和清雲隔開,將她團團圍住,他抬臂撐在牆上,將她困於牆邊,柔聲笑道:「你看見我好似不怎麼高興?」
重嵐擰眉:「這位公子…我還有事,方才多謝你相救了。」
他道:「公子?」
重嵐不言語,他繼續問:「你還認不認識我?」
重嵐沉了臉:「你若是再不放人,我可就要報官了。」
他好似沒聽見一般,聲音更輕柔了幾分,一字一頓地道:「你還認不認得我?」
他想要做成的事兒,沒成功是絕不會甘休的,重嵐只好上下打量他幾眼,隨即恍然道:「原來是姜將軍。」她福身行禮:「許久不見,請姜將軍安。」
姜姓是國姓,自然不是哪個平頭老百姓都能姓的,齊朝律法,皇上所生嫡長子為太子,其餘封為親王,親王嫡長子封為世子,其餘封為郡王,而郡王之子,除了王儲子之外,其餘皆封為鎮國將軍。這名頭聽着雖威風,但手上並無實權,只是被朝廷供養着罷了。
昔年重家沒敗落的時候也算是一方大族,重嵐的母親和姜乙的母親是表姊妹,兩人就此結識了,後來他跟隨平樂郡王去了封地,本想着瘟神終於走了,沒想到他現在竟然又回到了南邊,簡直是一場噩夢。
姜乙笑了笑,輕輕颳了刮她的鼻子:「敬酒不吃吃罰酒,小壞蛋。」
重嵐竭力忍住不適,用恭敬客套的語氣問道:「不知道將軍來江寧是有何事?」
姜乙垂下眼:「受人請託,幫人做男媒。」他說完就要攜她的手:「正好我無趣得很,這是你幼年住的地方,你帶我四處走走。」
重嵐抽回手:「我還有些事兒,恕我不能奉陪了,將軍若是有興緻,我大伯和堂兄也在江寧,正好無事,不妨就托他們陪將軍四處遊玩?」用不着調的重大伯敷衍他最好,反正重瑞風聽說能陪貴人肯定樂意。
他綉了竹枝暗紋的衣擺飄動一陣,定定地瞧着她,那個跟在她身後叫哥哥的小姑娘果然不在了,她圓滑,世故,從容。
不過,也很好。他笑了笑:「你別怕我。」
重嵐並不搭話,垂下眼,眼觀鼻鼻觀心,做老僧入定狀。
他忽然抬手,讓身後的侍從讓開一條道來:「你走吧。」
重嵐如蒙大赦,飛快地走到自己馬車邊,他的聲音在如影隨形而至:「下次見面,可不會就這麼容易放過你了。」
她側過身,對上清歌和清雲,滿臉陰霾。
兩人重新給她雇了輛馬車,一行人這才啟程,清歌和清雲見她臉色不好看,都沒敢發問,直到到了重府宅子才鬆了口氣。
重家祖宅被昔年重老太爺一分為三,給重家三房人一人邊,後來三房被抄家,三方的那棟院子也給拆了,大房和二房的院子也拆建了大半,只剩下這三進的小院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