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所謂怕什麽來什麽,這話說得可一點也不誇張,玉枝成天擔心文家來提親,偏偏天不遂人願,文家在她及笄之後,半月不到便派人來提親了。
三月十六當日,文家請了京城裏有名的「鐵嘴」媒婆福貴婆,帶着文家幾個不知道什麽身分的人上了門,奉上了禮品和一隻大雁。
董員外夫婦在前廳接待了來人,收下了禮物,這便是納了彩了。
玉枝躲在屏風後只看了一眼,見到董員外夫婦收下了大雁和禮物便回了房,原本也就沒她什麽事,雖然這是她的婚姻。
又過了幾天,福貴婆又笑容滿面帶着人前來,問了玉枝的大名小字並生辰八字,帶回去給文家占問吉凶,又將寫着文大少爺的生辰八字的帖子遞送給了董家。
臨走之際,福貴婆見到董家夫婦神色有些擔憂,知道這對夫妻定是在擔心問名的結果不盡如人意,趕忙笑着開口寬慰兩人:「二位就放心吧,貴府小姐小字裏帶了個玉字,可巧的是文家大少爺的表字裏也有個玉字,喚作伯玉,這便是人家常說的一對玉人了,這門親事定是天賜良緣啊。」
董員外夫婦雖然知道這其中有福貴婆的誇張之詞,卻也放鬆了不少,笑着給了賞錢,福貴婆又是一番誇讚,這才樂滋滋的帶着來人迴文家覆命去了。
玉枝在屏風後面一字不落的將這些話聽了去,這次見福貴婆走了才帶着鵲芽兒回房去了。她以前聽乳娘說過,原先她爹爹是要拿着她的生辰八字,暗中先與文家大少爺的測測看的,但是送去了音信,人家卻回話說此事不急,等到以後再說吧。
當時玉枝聽了還以為文家有了悔婚之意,後來卻又沒了動靜,如今看來,悔婚之說只能說是無稽之談了。
玉枝走到自己的房門口,手叉着腰狠狠的嘆了口氣,鵲芽兒趕緊上前扯了扯她的衣袖,語氣甚是嗔怪:「小姐,您又來了,要是這樣給老爺、夫人瞧見,非要好好的說您一頓不可。」
玉枝怏怏的放下手臂,「是了,我倒是還當成在明月庵了,那裏可沒人管我叉不叉腰。」
鵲芽兒知道她心裏煩躁,笑着寬慰她,「小姐啊,您也不要不開心,我可是聽說那位文大少爺長得俊得很呢,以前小時候跟着文夫人出門,還被人家扔過瓜果呢。」
「啊?」玉枝噗哧一聲笑出來,「敢情他那身子是被砸傷的?我倒不知道如今的女子也如百年前那般開放,見着美男子還有擲果盈車的事兒。」
鵲芽兒也跟着笑,「不管怎麽着,他小時候就那般俊,現在定是更加好看了,小姐應該高興啊,姑爺長得好看也是有面子的事啊。」
「就知道面子,長得好看有什麽用?」玉枝白了她一眼,「長得好看又不能當飯吃。」
鵲芽兒咯咯笑道:「怎麽不能了,我就聽人家說過一個詞叫『秀色可餐』呢。」
玉枝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倒是沒想到你如今也出口成章了,了不得。」
鵲芽兒止住笑聲,扶着她進門,故意問她:「小姐覺得那位福貴婆說的話怎樣?她可是說小姐您與未來姑爺是一對玉人呢。」
玉枝在桌邊坐下,自己動手倒了杯茶,撇了撇嘴,「不怎麽樣,只不過名字取得巧罷了,世上名字裏帶玉的男子多了去了,難不成個個都與我是一對玉人?」
鵲芽兒一本正經的搖了搖頭,「依奴婢看,這倒是小姐與姑爺兩人有緣分,礙着他人何事?」
玉枝挑着眉看她,「剛才還是未來姑爺,現在就直接叫姑爺了,你倒是認親認得快,可別忘了問名的結果還沒出來呢,說不定我跟他八字不合,那這樁婚事可就要泡湯了。」
鵲芽兒聽了這話倒是吃了一驚,「不會吧?」
玉枝聳聳肩,「誰知道呢,等結果吧。」說完慢悠悠的端起茶杯飲了口茶,只是微微顫抖的手指還是泄露了她心裏的緊張。
天吶,八字不合吧,玉枝在心裏叫囂。
可惜事情偏偏不如玉枝的意,過了大概六日,一大早福貴婆又帶着禮物和大雁上門來了,笑得花枝招展,身上紅花綠底的衣裳甚是扎眼。
玉枝躲在屏風後,隱約見到這麽個花花綠綠的人影,忍不住捂着嘴笑了笑。
福貴婆像是欣喜得很,一進門就嚷嚷開了:「哎喲,董老爺、董夫人,大吉之兆啊,貴府小姐跟文大少爺真是天作之合,文家太夫人見了結果都笑得合不攏嘴呢!」
董員外夫婦高興得笑出聲來,「不錯,不錯,我們也是佔了個吉兆。」
玉枝一聽,當即在屏風後黑了臉,這麽一來,這門親事是絕對的定下了,再也沒有可能會黃了。
福貴婆又笑嘻嘻的說了一大堆恭維之詞,玉枝也沒心思聽下去了,在心裏幽幽的嘆了口氣,拖着步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鵲芽兒跟在她身後一臉喜色,不明白小姐為什麽那麽不願意,那位文大少爺身體是不太好,可是據說並不是什麽致命的病,只是天生體虛而已,小姐怎麽這麽介意呢?
玉枝當然不只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更多的是覺得無力自主自己的婚事,雖然知道要自主婚姻是痴心妄想,這些日子也一直在讓自己儘快接受這個結果,但是一想到要嫁給一個自己從未見過面的男人,心裏終歸還是很不舒服。
文家的動作倒是快,這邊納吉剛過不久,文家又遣人來請了董員外夫婦上門,去看門戶去了。
董員外夫婦一早就去了文家,到傍晚才回來,兩人特地找了玉枝說了在文家的見聞。
玉枝只看了兩人的神情一眼,便知道他們二人對文家是相當的滿意,也是,那樣的大戶人家,有什麽不滿意的呢?
婚事既定,文家又遣了福貴婆領着幾個代表來董家送上了大雁,遞上了婚書,送了財禮,便是訂了婚了。
玉枝沒有插手的分,接下來她只要等着做新娘子就好,其他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她管,自有長輩們牽線。她突然有些同情起文大少爺來,他也是跟自己一樣沒有自主的人呢,自己不願意嫁給陌生人,人家又何嘗願意娶一個陌生人呢?
沒幾天,文家的長輩來了,玉枝自然也沒去見,只聽說文大人在外為官,不可私自回京,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了妻子,因此來的人是文夫人。
文夫人到了董家,與董員外夫婦一起焚香祭告上天,祈求保佑,而後董家設宴招待。
席間先上的是四道湯,碗口上用紅線交叉成十字狀,線頭處墜了銅錢,寓意姻緣開頭,等嚐過了湯,再上的是一道四個豬蹄拼在一起的盤子,每個豬蹄上都插着一朵紅花,盤中還放了一把刀,刀柄上纏了紅綢,意思便是締結婚約。
整個過程為嚐湯獻花,這一步完成了才是整個訂婚儀式的結束。
玉枝倒不知道這麽詳細,這些都是乳娘跟她說的,她心中嘆息,這才到訂婚便這樣了,接下來忙着結婚不是更加繁瑣了?
玉枝已經沒有心情再去管這些,婚已訂,她也已經完完全全的接受了這個命運,此時也只好等着嫁作人婦了。
文家的動作很快,福貴婆又來了幾次,聘禮便送上門來了,這之後董家便忙碌起來,周氏招呼玉枝的乳娘方氏一起,開始給玉枝準備成婚所用的物品了,董員外也是忙得不行,有關玉枝的嫁妝,事無巨細他都要一件件親自過問。
至三月底時,文家又遣了福貴婆領着人上了門,帶着禮品和雁前來提日子了。
福貴婆將一張寫了具體成婚事宜和迎娶日期的紅箋遞到董員外手上,董員外看了看,見日子定在四月初八,覺得有些急了,可是轉念想到女兒早晚要嫁,自己就算今日捨不得,他日也還是要讓她嫁出去,也就忍着不舍,點頭同意了這個日子。
玉枝收到消息的時候正在房中繡花,鵲芽兒喜氣洋洋的將日子告訴了她,她手裏一個不穩,頓時將手指扎出了血來。
鵲芽兒吃了一驚,趕緊找帕子給她包了,口中勸她:「小姐是捨不得家裏是不是?唉,也是,小姐才回來一個月呢。」
玉枝微微嘆息一聲,「算了,這一天總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