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六十章
他進了屋,隨手翻了翻她看過的幾本志怪小說,發現當中借屍還魂之類的故事留下的指印最多,他默了片刻,隨即合上書,沖她笑了笑:「我竟不知你識得這麼多字了。」
重嵐被他笑的心裏七上八下,只能跟着傻笑道:「其實我也沒大看懂,就是一知半解地瞧了瞧。」
晏和無可無不可地挑了下唇,轉身出門回了正堂,突然又輕敲了一下桌面,立即有一身短打扮的侍從走了進來,躬身道:「大人有何吩咐?」
他淡淡道:「老夫人不是前些日子想聽佛經嗎?去把雲禪寺的同遠大師請到府上來講經。」
不過隔了一日,晏老夫人房裏的魏嬤嬤就親自過來,對着馮嬤嬤笑道:「同遠大師難得來府上一回,老夫人想着她獨一個聽人講經也沒意思,便打算把府上的小姐都叫過去,讓幾位小姐都聽聽禪理,養養性子。」
馮嬤嬤看了眼重嵐,猶豫道:「可我們小小姐…」
重嵐現在只想趕緊回去,聽說有佛門大師要來,心裏當然想見見,便支楞着耳朵偷聽。
魏嬤嬤笑着和聲道:「不礙事不礙事,老夫人發過話,既然何家小姐是大少爺副將的女兒,功臣之後,又被大少爺收養,便跟咱們自家的姑娘一樣。」她也看了眼重嵐:「你幫何家小姐拾掇拾掇,下午同遠大師就來了。」
馮嬤嬤就是怕她過去受氣,得了老夫人的這句話才鬆了口氣,起身幫她準備下午要穿的衣裳。
重嵐收拾停當才被打包送到晏老夫人住的院子裏,沒想到的是晏茹竟然也在,她瞧見重嵐,眼神立即憤恨起來,恨不得撲上來咬她一口,但她現在還在禁足期間,只是被放出來聽經,因此不敢造次,只是恨恨地盯着她。
重嵐才懶得搭理她,十分自覺地上前給晏老夫人行禮,然後被帶去了佈置成禪房樣子的側間,屋裏燃着檀香,地上零零散散放着十幾個蒲團,正好晏芷已經選好位置坐下,見她過來,便沖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身邊來坐。
正好晏茹這時候也走了進來,見晏芷如此做派,低低哼了聲:「趨炎附勢。」
重嵐就知道她死性不改,也不慣她這毛病,一下子拔高了聲音:「茹姐姐在說什麼,我怎麼沒聽清啊!」
晏茹嚇得身子一抖,慌忙看了眼坐在上首的老夫人,還有坐在她身邊的魏嬤嬤,慌忙擺手道:「你聽錯了,我什麼都沒說。」她本來離解禁都遙遙無期了,再被聽見自己惹事,豈不是要關到老?
晏老太太好似沒聽見,倒是魏嬤嬤冷眼看了過來,讓幾個女孩都縮了縮脖子。
同遠大師一派高人風範,提着袈裟緩緩走了進來,剛坐在蒲團上就先打了幾句機鋒,看見眾人雲裏霧裏,這才滿意地開始講經。
重嵐一開始還打起精神細聽,半晌之後沒聽見什麼有用的,便開始昏昏欲睡。好容易熬到一下午的經文講完,她已經是腰酸背疼,看着晏老夫人和同遠大師雙手合十道別,他轉身出門,重嵐不急不慢地跟了出去,等兩人走到沒人的地方,她揚聲道:「大師留步。」
同遠大師轉過身來,雙手合十笑道:「這位小施主何事?」
晏府人多眼雜,重嵐沒時間跟他猜來猜去,直接道:「大師瞧我有何不對?」
同遠大師平和笑道:「施主覺得自己對,那便是對,覺得自己不對,那便是不對。」
重嵐:「……」能不能好好說人話!她被噎了片刻,又不甘心地探問道:「佛家說人有神識,那自己的神識,會不會到別人的肉身上去呢?」
同遠大師一怔,隨即上下打量着她,又沉吟道:「小施主近來是不是看了許多志怪小說?」
重嵐肅然起敬,這都能算出來?同遠大師看她點頭,嘆口氣念了聲佛號:「小施主還是多讀些佛家經典,洗滌心性,莫要看那些怪力亂神的了。」
重嵐:「……」
同遠大師沖她笑了笑,轉身往府門外走,就見晏和在馬車裏靜靜坐着,車簾敞開,他面色沉靜。同遠又念了聲佛號,躬身問道:「晏檀越有何事吩咐?」
晏和姿態優雅地信步下了馬車,眸光流轉間也瞧不出喜怒,只是靜靜問道:「她都跟大師說了些什麼?」
晏和負着手緩緩往院裏走,面上波瀾不驚,只是心裏反覆想着同遠大師的話,初時聽完之後,他立時想到這些日子‘何蘭蘭’的種種反常,本來以為她是少年老成,現在想來,只有那一個解釋了。
他不信鬼神之說,又素來多疑,心裏先是詫異愕然,隨即眼裏便顯出幾分陰狠之色,難道她是用了什麼邪術特意來自己身邊的?
但仔細想想又覺着不可能,當初初遇何蘭蘭的時候她正被異族兵追殺,她若是真會這種術法,也不能斷定自己一定會救下她,移魂到他的心腹親信身上豈不是更可靠?
他一時想的有些出神,半晌才露出幾分自嘲的笑意來,輕輕捏了捏眉心,這是在外頭跟人鈎心鬥角慣了,想什麼事兒都難免往最壞處考量,其實實情只怕沒他想的這般複雜。
一路思量着進了院子,腳步一轉卻到了重嵐住的側間,馮嬤嬤正在裏頭指揮人收拾屋子,見他進來,忙上前行禮道:「請少爺安,少爺有什麼事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