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金公子微微眯起眼睛，「懷安城果然民風淳樸，與皇都就是不一樣。」
要是在皇都，像她這麽大的姑娘怎麽可能與陌生男子同乘一車？可是眼前這個丫頭卻大大方方，一點也不扭捏。
馬車到了天香樓，金公子下了車，抬頭打量着高懸的牌匾。
艾巧巧正準備吩咐馬車回去，忽見金公子摸向腰間，發出哎喲一聲。
「艾姑娘，你等一下……真是不巧，我沒帶錢出來。」
艾巧巧噗哧笑出聲來，一個風度翩翩的貴公子，出來竟沒有帶荷包，看來他真是有錢人家。她曾聽父親說，真正的有錢人家出行，身上根本沒有銀子，全都是隨行的小廝身上帶着錢，更有甚者是直接讓商家記了帳，到了月底等商家把帳送到府中一起結帳的。
「艾姑娘，你能借我些銀子嗎？」金公子苦着臉問。
艾巧巧微微一笑，「金公子太看得起我了，我身上就算有錢也買不起這裏的東西。」
這裏可是天香樓啊，哪件古玩字畫都不下千兩銀，她手裏那點錢根本派不上用場。
「這可如何是好？」金公子一副懊惱的樣子，「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我想買幾件東西回去……」
艾巧巧對此也是愛莫能助。
就在這時，從天香樓出來一名夥計，來到馬車前對艾巧巧道：「敢問可是艾巧巧姑娘？我們東家納蘭公子有請。」
艾巧巧愣了愣，她還沒進天香樓呢，怎麽人還在馬車裏，人家竟然就發現她了？
「巧巧姑娘請吧。」夥計恭敬道。
艾巧巧有些無奈，看對方的架勢，完全是命令的口吻，由不得她拒絕。
金公子眸光閃了閃，小聲道：「艾姑娘若是擔心，不如由我陪你進去？」
艾巧巧不解的看向金公子，總覺得這一遭際遇很是奇怪。
金公子微微一笑，「艾姑娘不要多想，我早就想結識一下這位納蘭公子了，若是走運，也許我買東西他還能給我去零頭呢。」
這話說得有些誇張，艾巧巧雖然不信，卻也沒有拒絕他的好意，只因她真的不想單獨去見納蘭明意。
跟着天香樓的夥計進了樓，兩人來到三樓。
帘子後，納蘭明意正悠閑的坐在那裏，一手握着書冊，身上披了一件淡紫色的織錦披風。
隔着帘子，艾巧巧在看到對方時不由得恍惚了一瞬，納蘭明意這個樣子真的是太像夜離殤了。
「東家，巧巧姑娘來了。」小廝道。
納蘭明意傲慢的放下書冊，抬頭看見金公子的時候，他手裏的書冊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
小廝低着頭，大氣也不敢喘。
「你是……」納蘭明意眯起眼睛。
「在下姓金。」金公子臉上帶着笑，向對方拱了拱手。
艾巧巧注意到，金公子施禮的時候極其隨意，像是在敷衍。
「原來是金公子。」納蘭明意欠了欠身，似乎是想要站起來，但最終還是坐了回去，他也向對方拱了拱手。
「不知金公子如何與巧巧姑娘走到一起？」納蘭明意打量着他們兩人，眼中滿是警惕之色。
艾巧巧心裏越發疑惑，聽納蘭明意話里的意思，他竟是認得這位金公子？
金公子沒有回答納蘭明意的問題，只笑道：「我偶經過此地，想在天香樓買幾樣東西回去，不想今天忘記帶錢，不知納蘭公子能否通融下？」
納蘭明意轉頭看了眼身邊的小廝。
小廝雖然低着頭，但腦袋上面卻像長了眼睛似的，馬上從柜子裏抱出一隻木盒來，放在納蘭明意的案桌上。
「這裏有銀票一千兩，金公子若是不嫌棄便拿去用吧。」
金公子哈哈一笑，「多謝。」上前取了銀票。
「不知金公子要在懷安城停留幾日？到時我給你擺桌送行酒。」納蘭明意道。
「不必，我只是奉了家父之命尋找我失蹤不見的兄弟，途經此處，不會停留太久。」
艾巧巧站在那裏聽着金公子與納蘭明意你一言我一語，心裏泛起驚濤駭浪。
從表面上看，兩人都很客氣，但暗中卻都帶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她也說不清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反正她覺得兩人的笑容背後像藏着無數把刀子，讓人心裏涼颼颼的。
納蘭明意先派人送了金公子離開。
臨走時，金公子對艾巧巧笑了笑，「多謝艾姑娘一路相送。」
艾巧巧連忙屈膝還禮，畢竟能與納蘭明意認識的，絕對不是什麽簡單人物。
納蘭明意是皇都人出身，說不好眼前這位金公子也是與宮裏頭有關的人物，她可不想招惹上麻煩事。
待屋裏只剩下納蘭明意與艾巧巧兩個人，納蘭明意這才緩緩開口道：「上次的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艾巧巧禮貌的垂下頭，「我想過了，天下第一鮮的廚藝比試並不適合我，我只想照顧好我的母親，此外別無他想。」
「你與夜離殤關係不錯吧？」納蘭明意突然冒出一句。
艾巧巧心裏暗驚，沒想到對方對她的一切瞭若指掌。
「還算熟悉。」她含糊道。
「你覺得他能治好你的母親？」納蘭明意的聲音聽上去隱隱帶着笑意，「你可知他現在連自身都難保，中了奇毒……整個人怕是都要廢了，他現在誰也救不了……」
納蘭明意緊緊盯着艾巧巧的臉，生怕錯過她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
聽了這話，艾巧巧只覺得眼前一黑，險些栽倒在地上。這種感覺她曾經體會過一次，當初她抱着渾身是血的父親時，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冷，就連血液都要被冰凍住的冷。
「巧巧姑娘？」
納蘭明意的聲音傳來，但她聽不真切，只茫然的抬起頭來，看向對方。
納蘭明意擔憂的望着她，「你沒事吧？」
艾巧巧深吸一口氣，站直身體，「沒事。」
納蘭明意別有深意的看着她，「沒事就好，我本以為夜離殤的事你早就知道了。」
她緩緩搖頭，「納蘭公子多慮，夜公子只是對我有恩，這種私事我怎麽會知曉？」
「那之前我的提議……」
艾巧巧依舊搖頭。
納蘭明意也沒再強迫的意思，叫了小廝來送她出去。
等在天香樓外的益草堂夥計見她出來，忙迎上前。「姑娘沒事吧？你臉色不太好。」
「我沒事，回小房村吧。」艾巧巧頭也不回的上了馬車。
「我們不去巧娘雜貨鋪嗎？」夥計問。
「不了，回去吧。」艾巧巧再沒了別的心思，只覺得一顆心亂作一團。
馬車調頭，直接向著城外駛去。
不遠處的街口停着一輛不起眼的馬車。
金公子挑了車窗的帘子，向外看着，「看來艾姑娘是要回去了，不會去益草堂了。」
車廂里放着一張精緻的矮桌，桌上擺着茶水點心，夜離殤坐在桌邊，低頭盯着茶盞，不知在想什麽。
金公子好像沒察覺到他的不悅，繼續道：「看來我猜對了，艾姑娘一定是當真了，你不肯見她，她便以為你騙了她，應該是心灰意冷了吧……」
夜離殤手裏的茶盞猛地發出一聲脆響，是茶杯蓋撞上茶杯的聲音。
金公子又繼續道︰「哎，你說艾姑娘要是知道你在騙她，會不會氣得再也不理你了……」
匡當！茶盞被夜離殤丟在了桌上，發出好大一聲。
金公子詫異的望着桌上裂了的茶盞，「夜神醫居然也會生氣？」
夜離殤側目瞥過來，幽深的眸子黑漆漆，倒映着身上絛紫色的披風，透出妖異之感。
金公子的氣息不由得一滯，接下來的話全都吞了回去。
他不得不承認，此時此刻，夜離殤的身上散發著一股冷凝的氣勢，這種感覺他尤其熟悉，剛才在天香樓見到納蘭明意的時候，他便有了這個想法，現在這種感覺更強烈了。
「夜公子，不知你可有見過天香樓的納蘭明意？」他正色道︰「我覺得……你們兩人，有些相像。」
夜離殤的目光沉了沉，卻什麽也沒有說，只伸手敲了一下桌上的銅鈴，車夫隨即駕着馬車悄然離開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