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艾明山正要變臉，艾巧巧卻笑着轉向麻氏，「對了，奶奶，你們把王家的三吊錢還上了嗎？」
聽了這話麻氏身體頓時一僵，裝模作樣的下了炕，往門口過去。
「奶奶要去哪？」艾巧巧故意提高聲音，讓院裏的人也能聽到，「既然把王家的債還上了，奶奶就把我跟我娘當首飾的當票給我吧。」
麻氏愣住了。上次艾巧巧是說讓她打個欠條，可是這次怎麽就變成了索要當票了？
艾明山也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艾巧巧露出真誠的笑容，「奶奶說的對，我在城裏人家幫廚掙了些錢，怎麽能忘了爺爺跟奶奶呢，欠條我就不要了，奶奶直接把當首飾的當票給我好了，以後我攢夠了錢，我自己去當鋪把東西贖回來。」說著她向麻氏伸出手來。
當票，當票拿來，小手一張一張的，像是在無聲的對麻氏招呼着。
麻氏僵在原地，眼底像是要噴出火來。她哪裏有什麽當票，艾巧巧跟她娘的首飾早就讓她私下裏補貼給艾俏花做嫁妝了。要是讓她寫欠條還好些，當票……她真的沒有啊！
還王家的錢是宇文公子的，他聽說艾家欠了王家的錢，二話沒說就差人直接送去了王家。王家見宇文公子出了面，痛快的把錢收了，再也沒有尋艾家的麻煩。
麻氏吭哧吭哧的喘着氣。天殺的，沒想到最後找她麻煩的不是王家人，卻是自己這個看似不起眼的孫女。
麻氏嘴唇翕動幾下，很想對這臭丫頭吼：還王家的三吊錢是宇文公子出的，你要個屁的當票！
可是她不能，因為她知道，艾巧巧不是那麽容易打發的，沒了當票說不定她還會向她索要首飾什麽的，反正這個丫頭心眼多着，她根本防不勝防。
「拿紙筆來。」艾明山黑着臉坐直身子。
「老頭子……」麻氏面露驚惶，難道，真的要給這丫頭寫欠條嗎？她絕不會寫的！
「拿紙筆來，我寫欠條給巧巧。」艾明山堅定道。
艾巧巧緊抿着嘴唇。關鍵時候爺爺站出來，不過是為了給自己的老伴留張臉。
「老頭子，你不能寫，你不欠這死丫頭的……」麻氏張口便罵。
「我不欠，你欠！」艾明山剛吼出聲便咳起來。
麻氏面色慘白，再也罵不出來了。老頭子要強了一輩子，現在卻要他欠一個晚輩的錢。
站在門外偷聽的艾俏花再也忍不住了，衝進屋來指着艾巧巧，「艾巧巧！你這黑心的，你真忍心讓你爺爺給你寫欠條嗎？」
艾巧巧沉默着，既沒有反駁艾俏花的話，也沒有主動開口勸她爺爺不要寫這欠條。因為她知道，這時候如果她退後一步，日後麻氏便會把她吃得死死的，她不能讓麻氏有持無恐。
她好不容易走到現在這一步，她必須要挺住，就算有點對不住她爺爺……
「拿紙筆來！」艾明山再次喝道。
艾俏花沒有法子，拿來了紙筆，艾巧巧主動過去幫着磨墨，艾俏花看了哼了聲，「假勤快。」
艾巧巧抬頭看了一眼艾俏花，幽幽嘀咕了句，「真可憐啊……」
艾俏花愣住了，「你、你說什麽？」
艾巧巧低了頭繼續磨墨，「我什麽也沒說。」
「你少來，剛才你說的話我聽見了，你給我說清楚！」艾俏花叫起來。
艾明山用毛筆浸足了墨，低喝了聲，「都給我少說兩句。」
艾俏花不敢出聲了，只死死的瞪着艾巧巧。而被人瞪幾下又不會少塊肉，艾巧巧才不在乎呢。
艾明山寫好了欠條，艾巧巧拿過來吹乾了上面的墨，小心的疊起來收好。
艾俏花終是忍不住說了句，「這種錢你也好意思拿，就不怕遭報應？」
艾巧巧微微一笑，「小姑姑說的對，這種錢也敢拿，註定要遭到報應。」
艾俏花刷地變了臉色，她知道艾巧巧所指的「這種錢」跟她所指的「這種錢」完全不是一個意思。艾巧巧指的是她的嫁妝是用艾巧巧跟藍氏的那些首飾錢置辦出來的。
報應……報應……艾俏花越想心裏越發毛，再加上艾巧巧之前故弄玄虛的說她「可憐」，她都快嚇哭了。
艾巧巧視若無睹，收好欠條後便離了上房，準備回去，剛剛走到院子裏她便聽見身後的屋裏傳來麻氏的咒罵與艾俏花的抽泣之聲。
艾巧巧連頭也沒回，她跟她母親的那些首飾何止三吊錢，她要的不過是一口氣罷了。
麻氏安慰着她的閨女，一邊罵著艾巧巧黑了心，爛了肝腸，艾明山聽得終於怒了，「以後你要是再敢動巧巧她們娘倆的東西，你就給我滾出老艾家！」
麻氏被嚇住了，艾俏花也被她爹的臉色嚇得心驚膽跳，忙扶着麻氏踉蹌出了上房。
「娘，快到屋裏歇歇。」艾永貴正好從他屋裏出來，扶了麻氏去了他那邊。
艾俏花是姑娘家，就算是自己哥哥也不好意思去他屋裏，只得回了自己屋。
艾永貴扶着麻氏在屋裏的炕頭坐下，「娘別傷心，爹也是沒有法子，誰讓咱們家窮呢。」
麻氏眼圈紅了，「老二，不是我這當娘的說你，咱們家以前在小房村也算是過得不錯的，可自打你進了城……」
自從送了艾永貴進城學習廚藝，他們家的錢就像流水一樣的花出去，本指望他能在得月樓當上大廚後幫襯着這個家，可是他總推三阻四的，後來又借錢在城裏置辦了個宅子，他手裏更是見不到什麽錢了，反倒家裏都要貼補着他，逢年過節的，還要幫他打點送禮之類的。
艾永貴嘆了口氣，打斷了麻氏的話，「娘，我知道你想說什麽，等這個月底妹妹出嫁後，宇文公子答應幫我在城裏再找個差事做。」
「真的？」麻氏眼睛立即亮了。
「當然是真的，宇文公子你還信不過嗎？有他幫忙，這差事一定成……只不過……」艾永貴欲言又止。
「不過什麽？」
「宇文公子想在城裏辦婚事，小房村這裏就不辦宴席了吧。」
麻氏睜大了眼睛，「這怎麽行！」艾俏花是她寶貝閨女，在村裡辦席不但能收到豐厚的禮錢，還能向眾人炫耀他們家女兒嫁的是城裏人，還是個有錢的大戶，嫁過去就能當主母……像這樣的好事就是打着燈籠也難找啊，到時還不得羨慕死村裏的那幫人。
麻氏光是想到這些就會興奮得夜裏睡不着覺，如今艾永貴卻突然說什麽，村裡不辦席了，她不由得有些失落。
艾永貴道：「讓我妹在城裏出嫁，城裏不是還有我的一座宅子嗎，成親當日我把你跟我爹全都接過去，到時就讓我妹直接從那裏出嫁，宇文公子會在酒樓辦席，這樣咱們還能少操勞些……」
艾永貴說的頭頭是道，麻氏卻板着個臉，顯然是不願意。
艾永貴又跟她商議了一會艾俏花的婚事，麻氏聽着他的安排突然問了句，「你妹出嫁前，你要先回城裏？」
「對啊，城裏宅子那邊總要打理下，掛紅貼喜什麽的。」
麻氏眼珠轉了轉，抿着嘴不再說話了。她的心裏在做別的打算：只要老二回了城，她這邊馬上就先在村裡辦席面，不管怎麽說，村裡人的禮錢她必須要全部收到手裏。等到艾永貴知道時，也不能再說什麽。
麻氏這邊打定注意，叫來艾俏花，兩人偷偷籌畫著在家裏辦喜宴所需的東西。
艾巧巧回到老宅後便馬不停蹄的開始準備晚上的飯食。
還沒到傍晚張伍就先跑來了，與聽風聽雨一起給她打下手，幫忙。
菜園子裏已經不再結茄子，不過因着他們有個陰冷的秘密山洞，所以聽風聽雨提前把吃不完的菜全都存放在裏面，艾巧巧在裏頭挑了幾個個頭最大的茄子，又揀了些紅綠辣椒。
在廚房洗菜的功夫，兩個小童帶着從地里剛拔出的蘿蔔回來了。
「巧巧不是要做蘿蔔羊排嗎，這些茄子是做什麽的？」張伍問。
「只有一道菜哪夠我們吃。」艾巧巧一邊洗菜一邊解釋道，「我還要做個蒜香烤茄子，你幫我去生炭火吧。」
一聽說要燒炭張伍立即來了精神。凡是經艾巧巧手裏烤制出來的食物，他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