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藍氏茫然地道:「不住在這裏,我還能去哪?你跟你父親都不來接我,我誰也不認識,天天都在盼着你們來……」
艾巧巧喉嚨里湧上一股酸澀。
母親自從父親去世後就有些失常,她時常分不清現實與想像,總認為父親還活着。
艾巧巧想弄清自己是怎麽被鍾氏丟出馬車的,卻沒有辦法問自家母親,只能安撫道:「娘,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藍氏嘆了口氣,「現在就差你爹了,等他來了,我們娘倆就離開這。」
「哎。」艾巧巧含糊地應了聲。
她不敢再提父親的事,打開箱子想把夜離殤的衣裳換下來,可打開箱子後她卻愣住了,箱子裏空空蕩蕩的,只擺着兩套藍氏的衣裙,其他的衣裳全都不見了。
「娘,我們的衣裳呢?」
藍氏不解地睜着眼睛。
艾巧巧不由得皺眉,「娘,你好好想想,我們的衣裳都放哪去了?」
「你的衣裳……」藍氏揪着自己的頭髮,「你二伯母說……你不在了,用不上了,就全都拿走了……我的……說是穿不了那麽多……」
艾巧巧心中一股火蹭地竄出來,她合上箱子,轉身出了耳房。
藍氏老實地跟在女兒後面,「巧巧,你要去哪?」
艾巧巧徑直進了廚房。
鍾氏還蹲在那裏燒火。
艾巧巧來到她的面前,居高臨下看着她,「二伯母,我現在回來了,把我的衣裳還給我吧。」
鍾氏抬起頭,眼底閃過一絲慌張,「什麽衣裳?」
艾巧巧冷冷地道:「你從我娘那裏拿走的衣裳,現在該還給我了吧。」本以為父親死後,自己跟母親回了家族會得到庇護,就算再不濟,家族也斷不會讓她們受了外人欺負,可是現在看來,沒被外人欺負,反倒先被自己家裏人坑了。
艾巧巧站在那裏,目光不錯眼地盯着鍾氏,「二伯母,把我的衣裳還我。」
鍾氏在褲子上擦了擦手,慢慢站起身,「你看你這丫頭,好不容易回家,這麽氣勢洶洶的——」
「二伯母憑什麽把我的衣裳還有我娘的衣裳拿走?」艾巧巧質問道。
「誰說我拿你們東西了?」鍾氏瞪了眼睛,「你路上染了疫病,那些衣裳我哪敢留着,早就燒了。」
「那我母親的衣裳是怎麽回事?」艾巧巧寸步不讓。
她跟母親臨來時帶了不少東西,不光是衣裳,就連貴重的首飾等物也有不少。父親開的飯館雖不大,可是生意一直都很好,他又最疼她們母女,每年都會為她們添置上好的衣物跟首飾。
對了,剛才在箱子裏,她也沒有看到母親的那些飾品……
鍾氏扯着嗓子叫道:「你這小丫頭真是沒有心肝,我大老遠把你們娘倆接回來,你看看你,一進門就質問起長輩來了,我是你二伯母,你父親若是在世,看到我也要叫聲二嫂!
「真是有娘生沒娘教的玩意,你朝我吼什麽?那些衣裳都讓我燒了,誰稀罕要你那些衣裳啊。你娘在家裏住着,穿那些個綢緞衣裳不好下地幹活,要是鉤破了多可惜啊,她又是個腦子不全的,我好心好意地幫她把衣裳收着,我有什麽錯!」
艾巧巧咬着牙,「疫病?二伯母難道真的不知道那病是怎麽回事嗎?」
鍾氏垂了眼睛,避開她的目光,「你當時病得都不省人事了,我哪知道是怎麽回事。」
「你們當時說的話,我、都、聽、見、了。」艾巧巧一字一頓。
鍾氏臉色變了變,反駁道:「聽見就聽見了,我還怕你這個小丫頭不成?我又沒做虧心事……倒是你這沒良心的小丫頭,身上穿着男子的衣裳,嘖嘖,說不定在路上遇到什麽事了呢。」
艾巧巧胸口竄起一股火,她還沒跟二伯母算好帳呢,二伯母竟先反咬她一口。
她剛想開口,站在她身後的藍氏突然尖叫一聲,向鍾氏撲過去——
「你敢壞我閨女的名聲!」
鍾氏沒有防備,一下子被藍氏推倒在灶台旁。
「你敢壞巧巧的名聲,我跟你拚了!」藍氏瘋了似的抓着鍾氏的頭髮,壓在她身上。
別看藍氏平時老老實實,受了刺激,真的發作起來時就像只母獅子,常常連艾巧巧都拉不住。
廚房裏頓時亂成一團,艾家大媳婦秋氏見狀衝過來幫鍾氏。
艾巧巧哪能讓自己母親吃虧,身子橫過來擋住了秋氏,可是她年紀小,根本攔不住秋氏,被秋氏推到一邊。
灶台底下的火苗不知什麽時候竄了出來,燒到了鍾氏的裙角。
「火,着火了!」鍾氏大叫。
艾巧巧呆了呆,迅速扯起藍氏向後躲避。
火苗一下子就燒起來了,秋氏幫着鍾氏拍打着裙角上的火苗,濺起的火星落到地上,把灶台旁的柴火也點了。
「你們這些瘋子是想把房子點了嗎!」一個老婦人衝進門來,看到廚房的慘狀後,嚇白了臉,從水缸里舀起一瓢水往鍾氏的身上澆。
鍾氏被水淋了個透,臉上被藍氏撓出一道血痕,坐在地上放聲大哭,「娘啊,沒有這麽欺負人的,自從三弟妹到家裏來,我一直都關照着,她卻下這麽狠的手,我冤死了啊!」
艾巧巧緊緊摟着母親。
許是剛才發作了一通,藍氏這時反而顯得異常安靜,對於鍾氏的哭喊,她的眼裏只有一片茫然,好像她根本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麽。
鍾氏哭聲越來越高。
就在這時,灶台「砰」的一聲,炸開了。
巨大的聲音把所有人都嚇住,回過神來後,眾人齊齊向鍋里看去,只見鍋底裂開一個口子……鍋子燒壞了。
【第三章溜出門找食物】
日暮西沉,艾家大院的氣氛不同尋常,院子裏沒有像往常那樣飄出飯菜的香味,上房裏安安靜靜的。
屋裏的炕頭上坐着當家老爺子艾明山,他只有一條腿,另一條褲管空蕩蕩的,拐杖放在炕邊。
而在他身邊則坐着他的老伴麻氏。
麻氏身形微胖,半花白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的,身上穿的雖然是粗布衣裳,卻打理得乾乾凈凈,頭上還插着支銀簪。
艾明山低頭喝着茶水,臉色陰沉。
炕尾坐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面龐黝黑,一看便知是常做農活的庄稼人,他是艾家的老大艾天誠,緊貼着他坐着的是他的媳婦秋氏。
秋氏生得頗有幾分姿色,身上的衣裳也都是好料子,她的眼珠子時不時往艾巧巧那邊掃過去,似在打量她身上那件紫色的男子袍子。
鍾氏臉色慘白,低着頭坐在稍遠的椅子上,臉上還帶着被抓過的血痕。
「真是胡鬧!」艾明山敲打着炕桌,怒氣沖沖地訓斥道:「從沒聽說過誰家的媳婦在廚房打架,把鍋子燒壞的。」
艾巧巧乖乖地靠在藍氏的身邊,一聲不吭。
艾明山訓斥了半天,屋裏沒一個說話的。
麻氏終於忍不住了,罵道:「怎麽都啞巴了?剛才還一個個挺能掰扯的,都說自己有理,沒了飯鍋,餓死你們這幫兔崽子!」
艾天誠老實地道:「爹,我明天去找人把鍋子補上。」
沒等艾明山發話,麻氏翻了個白眼,「說的容易,去補鍋,你有錢嗎?」
艾天誠被她的話噎住了,「這……」
秋氏不滿地悄悄捅了捅他。他們家裏過日子,所有的錢都把持在母親手裏,去補鍋子當然是由母親出錢了。
麻氏見他不說話了,不屑地哼了聲。
秋氏見機開口道:「這鍋是二弟妹跟三弟妹打架燒破的,自然是由她們兩個出錢。」
「憑什麽我出錢!」鍾氏一下子跳起來,衝著艾明山道:「爹啊,您老評評理,老三家的丫頭片子進門就挑事,我好歹也是她的長輩,可她怎麽這麽沒良心,問我要起東西來了……」
艾巧巧冷冷地掃了她一眼,「你說我在半路得了疫病,可是救了我的大夫卻說我是被人餵了毒藥,這事又要怎麽算?」
鍾氏刷地變了臉色,「你胡說!」
「怎麽,二伯母不信?要不要我明天去城裏把那大夫找來,跟你當面對質?」艾巧巧故意拿話誆她。
鍾氏有點慌了,眼神閃爍。
艾明山盯了鍾氏兩眼。
鍾氏錯開目光不敢抬頭,嘴裏卻自顧自嘀咕着,「可冤死我啦,早知道我才不去接她們娘倆回來。」
「好了,老二媳婦少說兩句。」艾明山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