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喜得神醫相助】
煙塵飛揚的羊腸小徑上,一輛馬車緩緩停靠在路邊,車上跳下來兩個神色慌慌張張的人,他們將一個用被子卷着的東西丟在路邊的水溝里。
車上隱隱傳來婦人的啼哭聲——
「巧兒啊……娘的巧兒……」
一個低低的女聲勸着,「弟妹別哭了,巧兒染了疫病,已經去了,咱們離家還遠着呢,總不能一直把她帶在車上吧。再說,要是我們大家都染上……就讓她隨她爹去吧,黃泉路上也好有個伴……」
馬車漸漸遠離了。
路邊的水溝里,被子卷微微動了動,露出一張女孩子蒼白虛弱的面孔。
艾巧巧的腦子裏嗡嗡作響,發燒導致她連睜開眼睛都很吃力,然而她的耳朵一直都能聽見身邊的動靜。
什麽疫病,她的身體明明一直都很健康,是昨天晚上她在睡覺的時候,突然被人用被子壓住了身子,有人強行往她嘴裏塞了個什麽東西,逼迫她吃下去,結果她就變成了現在這個半死不活的樣子。
「娘……」艾巧巧拚盡全力睜開眼睛,向著馬車離開的方向望去,很想大喊出聲。
她沒有死,不要把她丟在這裏!爹已經不在了,要是她也死了,娘可怎麽辦啊?自從爹死了,娘就受了刺激,整個人時而糊塗時而明白,要是她也不在,以後誰來照顧娘?就靠着她那尚未謀面的爺爺、奶奶一家人嗎?她的心裏從不敢有這種奢望。
水溝里積存着一些雨水,艾巧巧被水激得清醒了些,掙扎着從被子卷里抽出胳膊來,心想着絕不能死在這裏。
此時,遠處出現了一輛馬車的模糊影子。
救命!救救我,我不想死……她拚命爬出水溝,要是躺在水溝里,過往的車輛絕不可能發現她的存在,只有爬到大路上才有一線生機。雖然她也極有可能被馬匹踩死,可就算會被踩死,也絕對比躺在那裏等死好。
遠處馬車的聲音越來越近,可她卻越來越看不清,發燒讓她的視線變得模糊。
艾巧巧終於半個身子爬到了溝邊,伸出手去,「救救我……」她翕動着嘴唇,然而卻連半個字也吐不出,只能再一次無力地垂下胳膊。
馬車駛過來,前面趕車的是兩個十來歲的小童,頭上梳着總角。
艾巧巧已經沒有力氣舉起手了,她只能微微睜着眼睛,獃獃地盯着那輛車。她心裏清楚得很,如果錯過了這輛車,她很可能再無生還的機會,很快她就要失去意識,到時她就真的得橫屍荒野了。
馬車輪從她的身邊駛過,一瞬間,也不知她哪裏來的力氣,竟猛地伸手去抓車輪。
馬車速度並不快,然而行駛時的力量卻是巨大的,直接把她的胳膊卷了進去。
馬車一顛,她只覺得前臂一陣劇痛傳來,這股疼痛反而令她的意識清醒了些。
「救命……」她弱弱地喊了聲。
「停車。」馬車裏響起一個男子的聲音。
兩個小童停住了馬車,「公子,什麽事?」
「剛才馬車可是壓到了什麽?」
艾巧巧疼得渾身打顫,她的一條胳膊卡在了車輪里,血肉模糊,幸好馬車停得及時,不然她整條胳膊都要保不住了。
有人跳下馬車,向她走過來。
那人身姿頎長,黑色薄紗半臂罩衫,內襯着一襲紫袍,精緻的紫蓮腰封墜着流蘇。
最後的意識里,艾巧巧想起以前自家院子裏種的那紫鈴藤,神秘悠遠……
艾巧巧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馬車裏,車輪顛簸着,她被車輪絞到的手臂一陣陣抽疼。
她的身邊傳來小童稚嫩的聲音——
「姑娘醒了。」
艾巧巧側過臉,在她身邊坐着個梳着總角的小童,圓圓的小臉紅撲撲的,就像大蘋果。
他拿了濕毛巾覆在她的額頭上面。
馬車又是一顛,胳膊上傳來的劇痛讓她皺起眉頭。
「聽雨,你去外面告訴聽風,讓他穩點。」
悅耳的男聲響起,她這才注意到車裏還坐着另外一個人。
紫鈴藤一樣的男子手裏把玩着白紙摺扇,吩咐着照顧艾巧巧的小童。
原來這兩個小童一個叫聽風,一個叫聽雨。
「是,公子。」小童轉身出去了。
接着,馬車的速度慢了下來。
艾巧巧躺在那裏望着男子,一時間竟有些獃獃的。
她生在小戶人家,全家靠着父親開的小飯館為生,自小她也算接觸到不少行行色色的人與事,而這人容貌絕美,優雅與冷漠中透着些慵懶,就像搖曳在風中的紫鈴花,隨風起舞,幽香逼人,這樣的男子她還是第一次見。
感覺到她毫不遮掩的視線,對面的男子略微不悅地動了動眉梢。
艾巧巧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舉動有些失禮。
她是個姑娘家,已經十三了,怎麽好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看。而且眼前這個人聽着語氣和善,實則他的眼底根本沒有溫度,這樣的人與她根本就不是一類人。
她移開視線,弱弱地說:「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紫衣男子打量着她的臉色,說了句,「勇氣可佳。」
艾巧巧表情局促,顯然對方已然知道她是故意攔車,以至於被車輪絞傷。
當時她是別無選擇,如果可以,她也不想這樣。
她一直想着若他開口,自己要怎麽解釋,好在他沒有再深問其他事,她也就放下心來。
艾巧巧在車裏一直半睡半醒,迷迷糊糊中,她好幾次感覺到有人想往她的嘴裏喂東西,可由於上次被人強行喂東西的遭遇她還記在心裏,所以就算是昏睡中,她也緊緊閉着嘴。
「公子,葯喂不進去。」聽雨一臉為難。
紫衣男子慵懶地靠在矮桌後看書,頭也不抬地道:「去取筷子來,把她的嘴撬開些。」
「我已經試過了,還是喂不進去。」
艾巧巧渾身酸軟無力,隱隱聽到有人在耳邊說話,她微微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內,有人俯身在她面前,手裏拿着白瓷碗,赫然想起那晚在馬車裏,她也是這般被人喂下不知名的藥物。
不要,我不要吃那碗葯……
恍惚中,她好像聽見了母親低低的哭泣聲——
「巧兒啊,娘的巧兒……」
「不要!」一聲尖叫脫口而出,艾巧巧猛地揚起手臂。
雖然她的胳膊沒有什麽力氣,可是端着碗的那人顯然沒有防備,白瓷碗被她撥開,葯汁灑了些,濺落在紫色的衣袍上面。
「我不要吃,我沒病……我還活着,娘,不要把我丟了……」艾巧巧含糊不清地呼喊着。
車簾挑起來,聽雨從外面探頭進來,「公子?」
「無事。」男子打發了小童,似乎嘆了口氣,探手從紫蓮腰封的邊緣處抽出一枚銀針,熟練地在艾巧巧的頸側一刺。
艾巧巧的身子一下子就軟了,可是她清醒了些,剛才揮動手臂後,包紮過的傷口又滲出血來,疼得她頭上直冒冷汗。
「這回看清楚了?」男子俯身看她,「這是能解了你體內殘餘毒物的解藥,吃了它就不會再高燒不退。」
艾巧巧側着身子想要坐起來,然而卻失敗了,不過她咬着牙,努力無視疼得厲害的胳膊,最終還是半支起身子,接過白瓷碗,毫不猶豫地喝了下去。
男子見她痛快地喝下藥,連個眉頭都沒皺,且就算胳膊上的傷再疼,起來的過程中仍連一句都沒吭,不由得微微揚起眉,露出意外的表情。
她這個樣子,不知怎麽竟勾起了他記憶中某個遙遠模糊的部分。
男子隨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艾巧巧。」她強忍着胳膊上的疼痛,坐直身體,「多謝公子搭救,不知公子如何稱呼?救命之恩日後我定當報答。」
「報答?」男子面無表情地將銀針收回腰間。
艾巧巧似乎看到他的眼底閃過一抹不屑。
等了許久,就在她以為對方不會回答她的問題時,男子幽幽開口——
「夜離殤。」
艾巧巧呆住了,夜離殤這個名字太熟悉了,她相信就連炎國的皇室都有聽過他的名號。
她驚訝地問:「你、你是三針救命的……神醫夜離殤?」
艾巧巧雖然打小生在小戶人家,可是父親與母親都很疼愛她,再加上她父親做菜是一把好手藝,從小沒挑食過,所以身子骨也結實,養了三天時間就能下地走動。不過險些被車輪絞斷的胳膊卻沒法子好得那麽快,只能用布和木板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