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桃姑還在苦苦思索,突然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那話音裏帶有嘲諷:「我說你這小子膽小,這不過下了個雨,就不敢出來尋那東西,這關過不了,大爺定不會讓你上船的。」

接着是另一個人有些膽怯的聲音:「這……這不是膽小,好哥哥,你左右沒事,不如出來陪兄弟我走走。」

尋東西?桃姑低頭看看自己懷裏的布包,難道是尋這個?

探頭看一眼,果然就見兩個年輕男子走到那塊石頭那裏,年紀小一點的男子伸手去搬石頭,結果石頭一揭開,下面空空沒有東西。

這男子急了,把石頭搬開,又瞧了一遍,帶着哭腔對那個打着傘的男子道:「三哥,東西不見了!」

那被叫三哥的把傘塞到他手裏,「你這小子,沒細細尋就這樣說,看三哥給你找出來。」

這三哥自然也找不出來,這下兩人都急起來,那年紀小的其實不過十四、五歲。

「三哥,這怎麽辦?要真丟了,大爺定會要了我的命!」

三哥年紀大些,看起來也鎮定些,拍一拍他的頭,「定是下雨,被水沖走了,放在墳圈子裏,總不會被鬼拿走了。」說著示意再找找。

桃姑聽了半晌,知道這布包是他們的,想是當家人對他們的一個試煉,出聲道:「不要尋了,東西在這裏。」

這時,又有一道霹靂打過,把桃姑的面貌照得清清楚楚,那年輕些的把傘一扔,「鬼啊!」轉身就要跑。

鬼?桃姑自認自己雖長得黑了些,但還不是鬼。

那三哥看起來不光年紀大,也鎮定些,伸手把那小子抓住,「什麽鬼,看她有影子,哪裏是鬼了。」

桃姑此時已站起身來,那三哥上前抱拳,「大嫂怎知東西在哪裏?」

桃姑把手裏的布包一亮,「就在這裏,不過你們須告訴我裏面是什麽,我這才能拿了給你。」

三哥毫不遲疑,「裏面不過一張地圖,一副望遠筒罷了,這東西旁人拿了也無用。」

原來那張紙叫地圖,桃姑暗自點頭,把布包遞了過去。

三哥打開一瞧,裏面的東西果然都在,忙道:「多謝大嫂,只是不知夜這般深,大嫂怎麽還在這裏?」這話讓桃姑不知如何回答。

那年輕小子拉一拉三哥的袖子,示意他往楊樹上看,三哥一眼看到楊樹上的繩圈,明白些許,開口道:「大嫂家住何方,此時夜深,不如就送大嫂回家,也便向尊夫致謝。」

這三哥的本意本是以為桃姑是不是和丈夫吵了架,這才一口氣憋不住來這裏尋死的,這樣說話不過是打消桃姑尋死的念頭罷了。

但桃姑聽了這話,心裏卻似打翻調料罐子,什麽滋味都湧上來,喃喃的道:「什麽丈夫,不提也罷。」

這話聽在三哥耳里,反而更坐實了猜測,忙道:「大嫂,螻蟻尚且惜命,人生不易,大嫂怎輕易跑撇?」

此時雨倒停了,桃姑臉上的水氣卻依舊,「若能有一線之機,誰又肯走這條路?」

這三哥是個熱心腸的,聽出桃姑話里不好,反正雨已經停了,東西也已拿到,索性坐在石頭上聽桃姑慢慢講來。

桃姑也是心裏憋得久了,況且陌路人轉瞬就分開的,便一五一十把在裘家的事和自己大嫂的話說了出來。

桃姑道:「若還有一絲可行的地方,我也不會走這條路。」

三哥嘆氣不已,「天下哪有這等事體!大嫂此時卻可還有旁的路?」

桃姑黯然道:「還能有什麽路,既尋死不成,就剪了頭髮做姑子去。」

三哥正待說話,那小子突然開口:「可是他們這樣辱你、欺你,又顛倒黑白,難道你不想報了仇?」

桃姑眼裏閃出光,「但凡我是個男子,也要去闖了這天下,可惜不過是女兒身。」

那小子低頭嘆息,「你要真是個男子就好了,可以求大爺帶你出海,出海一趟,十兩銀子可以賺回百倍,這樣出了十來回,不就掙下大大家財,可以報得了仇。」

出海?掙錢?男子?桃姑心裏突然有絲光閃過。

這三哥輕斥那小子:「你啊,還是先想想自己的事情。」說著就要起身。

誰知桃姑「撲通」一聲跪到了他們面前,這嚇壞了三哥,「大嫂快些起來。」

桃姑怎肯起身,「方才那小哥已經說了,出海一趟,利息頗大,我想這男子能做的,女兒家為甚不能做,還請兩位在你們大爺面前美言幾句,千萬攜我上船。」

那小子沒料到愣在那裏,這三哥皺一皺眉,「大嫂,話不是這樣說的,海路辛苦,女子始終不便。」

桃姑連連搖頭,「我不怕辛苦,當日那般苦都熬過來了,再說……」桃姑繼續道:「我本來就生得丑,索性扮了男裝去。」

扮了男裝?這三哥瞪大眼睛,那小子早拍手叫了起來:「這主意好,戲文上不是有那女扮男裝代父從軍的,這大嫂扮了男裝上船也可……」

小子的話沒說完,腦袋上就被三哥打了一巴掌,「小孩子家的,什麽都不知道,就這樣胡言亂語。」

三哥不管那小子還有什麽話說,把桃姑從地上拽起來,「大嫂,你若有什麽難處,幫襯幾兩銀子是成的,這麽大的事可不敢應了,天快亮了,大嫂還請回去吧。」

桃姑眼裏的亮光頓時又沒有了,嘆了一聲走到那繩圈邊,「罷了,既如此,我也就只有黃泉路上走一遭了。」

她這一動作,嚇壞了那小子,小子急忙上前拉住她,「大嫂休要如此。」說話時候小子還轉頭對那三哥,「三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況且大嫂還幫了我們,你就幫幫她,去大爺那裏說下情。」

三哥的眼從小子的臉轉到桃姑臉上,又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桃姑生的五官還能看得清楚,鼻子扁了點,嘴大了些,麵皮黑了一些,那身材也是瘦的,若不是着了女裝,還真有些雌雄難辨。

三哥細細打量過才道:「容我說句放肆的話,大嫂這個樣子,扮成男裝也有些可行,只是有兩樣事是極難辦的,一是船上極苦,二來這做女子的,總和男子有些不同。」

小子有些發懵的問道:「只要着了男裝,再學了男人說話不就成了,還有哪些不同?」

三哥想笑卻又沒笑出來,桃姑已經點頭道:「吃苦我卻不怕,那不便處,我細緻些也就夠了,花木蘭替父從軍十二載,全無露出破綻,她那還是在軍中,我這裏,想必兩位兄弟也肯幫襯。」說著,桃姑又跪了下來,「還請兩位多多幫襯,我雖是女子,卻也有報仇的心。」

那小子心裏早就許了,只是看着三哥,三哥嘆了口氣,把桃姑扶起來,「大嫂,你雖這樣想,也要換了男裝瞧瞧,換裝之後,還要去見大爺,大爺允你上船,你方能上船,不然全是白費。」

桃姑的心已經放下一半,點頭道:「我生平最恨自己是雙大腳,現時看來倒有些好處。」

三人又商量幾句,無非是對了些該怎麽對大爺說的話,此時才彼此請教了姓名。

那三哥姓朱,人都稱朱三,那小子是他堂弟,今年不過十四歲,人都稱他小四,他們倆是鄰縣陳家的夥計。

朱三已隨陳大爺出了幾次海,小四看着心熱,自然也想去,只是一來年紀小,二來又從小嬌養的,陳大爺不許。可小四十分懇切,陳大爺這才用布包了這兩件東西,放在桃姑父親的墳頭,要小四夜裏過來取,試驗他膽量的意思,誰知恰好碰到桃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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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貴妻榮只是傳說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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