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六章
安排下去的宮正司的人不知情,照原有的安排把人扣住了,直接帶來成舒殿問話,她總不能在皇帝跟前咬死了是大長公主嫉妒佳瑜夫人而毀她禮服——同樣的理由,在蘇妤身上全然行得通,用在大長公主身上絕不可能。
一切都亂套了,見到齊眉大長公主時葉景秋全然亂了陣腳,又不好解釋什麼。
三人一起進了殿,垂首福道:「陛下大安。」
「姑母。」皇帝朝齊眉大長公主一揖,不自禁地看向她旁邊的蘇妤。他記得上一世的今天發生了什麼,細想起來也覺大抵並不是蘇妤,故而做好了安排。誰知今日卻與上一世不一樣。
上一世是蘇妤毀竇綰禮服,這一世是姑母的人毀竇綰的禮服,兩世放在一起一想,可見是有人設計在先,卻是算計了不同的人進去。
皇帝一時未動聲色,只看向跪伏在地的那宮女,冷聲道:「當著大長公主的面,你自己說。」
大長公主也冷着臉看過去:「怎麼回事?」
「大長公主……不是奴婢……」那宮女慌亂不已地叩首道,「奴婢只是想着貴嬪娘娘回去見大長公主,便不能見章悅夫人了……就想着先進殿去替貴嬪娘娘回個話。可進了殿……也沒見着夫人,正奇怪着,出了門就讓宮正司扣下了。說是……說是奴婢毀了佳瑜夫人的禮服。」
雖然慌張卻說得清楚明白。皇帝皺眉看向大長公主:「她真是姑母身邊的人?」
「是。」齊眉大長公主點了點頭,「不過本宮斷沒教她做這樣的事。」
「自然……」皇帝啞笑。
「大長公主自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章悅夫人沉容開了口,帶着些許沉吟思量,從容道,「不過臣妾聽說……這宮女在長秋宮前,和蘇貴嬪交談了幾句。且是……瞧着很相熟似的。」
她果然還是會把這事強加到自己頭上。蘇妤輕一哂,默不作聲地俯身拜了下去,才道:「陛下,臣妾和這宮女是見過幾面的,故而說一句相熟臣妾也不能否認。但臣妾實在不敢指使大長公主身邊的人做這樣的事。」
說得坦蕩,不是因為她覺得她坦蕩皇帝都會信她,她是等着章悅夫人再發話。
「如非受你指使,她又如何會做這樣的事?」章悅夫人厲然道。
「可她又如何提前知道今日會去長秋宮替臣妾回話?」蘇妤直起身子,側首看向章悅夫人,凜然之意中沁出些許冷笑來,一字一頓地續道,「臣妾又如何提前知道……夫人您今日會傳臣妾去長秋宮?」
在夢裏,她也說了後面這句話,卻因被皇帝質問着而極顯慌張。此時她說得一字不差,卻比夢中冷厲許多。皇帝可以如同在夢裏一樣不聽她這句話,卻不能不相信接下來的種種。
夢裏她因為這件事挨了皇帝的掌摑,今日她要章悅夫人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陛下。」有宦官在殿門口一拜,殿中幾人皆望了過去,那宦官稟道,「宮正求見。」
皇帝隱有一笑:「傳。」
宮正張氏入殿行了大禮,皇帝淡然問她何事,張氏默了一默,不知如何開口。數日前蘇妤差折枝送了張紙箋給她,上面只有兩行字:勞宮正昏禮當日帶人暗守長秋宮,請舅母長秋宮前差人攔我。
沒有說任何原因。張氏大抵明白,蘇妤是怕一旦出了岔子牽連到她,故而索性讓她不知情。於是她便依言照做了,反正她一個宮正安排些人不難、知會大長公主些事情亦不難。
可在兩日之前,皇帝也傳了她,告訴她說:「有人要在昏禮時毀佳瑜夫人禮服,可能牽連蘇貴嬪。朕安排了頂罪的人,你一早帶人去,把人給朕扣住。」
彼時她全然沒想到,蘇妤要她做的和皇帝要她做的竟是同一件事。她不知這二人是如何預料到了今天要發生的事情,只是當她在把皇帝遣來的宦官扣下后又聽那鬼鬼祟祟故而被她帶去宮正司問話的宮女招出毀禮服的事後,禁不住的一懵。
一個是真人證、一個是假人證,撞在一起可如何是好。
但她已來不及向任何一邊回話,聽聞成舒殿這邊已抓了大長公主身邊的宮女,她只好硬着頭皮來見了。
張氏心下矛盾不已,不知該帶哪個人證來見。躊躇許久,還是覺得該聽蘇妤的安排,蘇妤在後宮孤立無援,大抵是為了自保;可皇帝……那話里話外的意思是要護着蘇妤,張氏無論如何也覺得信不得。
張氏一叩首,以四平八穩的口吻稟道:「奴婢聽聞大長公主身邊的人毀了佳瑜夫人的禮服,有一事要稟——今日一早,奴婢經過長秋宮時,見一宮女形跡可疑,便帶回宮正司問話。她什麼也沒說,不過奴婢覺得興許與此事有關。」
「宮女?」皇帝一愕,他萬分確信自己安排過去的是個宦官。心覺不好,凝睇張氏片刻,帶着些許提醒之意又問了一句,「……宮女?」
「是,宮女。」張氏按捺着心驚應道。心想雖是沒按皇帝的意思辦,這人證卻到底是真的。
皇帝覺得進退兩難,沉了沉氣,只能吩咐道:「帶她來。」
兩名宦官押着那宮女進了殿,那宮女神色明顯慌亂,伏地一拜,道了聲「陛下大安」便瑟瑟縮縮的。從服色看,該是正四品的女官,不會是蘇妤這個貴嬪身邊能有的人。
皇帝微鬆了口氣,聲音略顯厲然:「那禮服怎麼回事?」
端得是已確認是她動的手腳了。那宮女本就心虛,一聽這話面色都白了,完全被嚇住想不起再狡辯,連連叩首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蘇妤冷眼看了她須臾,垂眸不言。這個人是讓她在這場佈置中唯一不放心的人。在夢裏,她並不知是誰會在她到前毀了那禮服,只模模糊糊地瞧見個背影。她覺得應該就是她,正四品女官的服色。也正因如此,她才敢做這場佈置,不怕對方反咬一口說自己是她的人。
現在這個人出現了,確是正四品女官,她便放了心。
「貴嬪。」皇帝伸手一扶她,她站起了身,這才再度看向那宮女,冷聲道:「誰支使的你?」
「是……是……」那宮女支支吾吾半天,叩首答說,「是嫻妃娘娘……」
蘇妤心中一沉,同時覺出皇帝扶着她的手一緊。
霽顏宮中,蘇妤懊惱不已。她太相信那個夢了,並且因為她看到了葉景秋的種種安排,便想當然地覺得如若她能翻盤,擔上這個罪名的當然會是葉景秋。
卻忘了葉景秋也可以做出更周密的安排。
她在夢裏見不到翻盤后的結果,根本不知道那宮女會招出什麼話。沒想到,自己倒是順利脫身了,卻平白拖了嫻妃下水。
「章悅夫人……」蘇妤凝神一喟,還是她大也太自信意了,把自己的安排局限在了那個夢裏。
成舒殿,賀蘭子珩說不出的困惑。
他很清楚今日會發生什麼,知道有人要毀那禮服栽贓蘇妤。沒有去抓真兇而是安排個假證,為的就是把局勢徹底抓在自己手裏,以防真抓着的人反咬蘇妤一口亦或是嫁禍別人。
可張氏……怎麼就出了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