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八章[09.11]

V第八章[09.11]

「無礙便好。」佳瑜夫人哂道,「你無礙了,本宮才好開口說這不情之請。」

不情之請?蘇妤微微一怔,側頭問她:「不知夫人有何事?」

「陸才人和充儀不睦已久了。」佳瑜夫人微低首道,「一而再再而三地對充儀不敬、甚至是鬧到月薇宮去,這些事在座的諸位姐妹都知道。」她環顧着殿中諸人,語中一頓,視線移回了蘇妤面上,又道,「不過本宮還是想求充儀饒她一命。到底是剛受了失子之痛的人,難過之下犯下大錯也是有的。若是充儀肯網開一面,便去陛下那兒說說情……赦她一次。」

佳瑜夫人說得溫和,言辭間皆是懇求之意,卻是和葉景秋半點關係沒有。心覺不對,蘇妤凝視着她一時未言。佳瑜夫人抬眸看向那宦官間目光微凌:「這是前些日子在充儀葯中做了手腳的宦官,宮正司審出來了,是受陸才人指使的。」微微一喟,佳瑜夫人低頭撥弄着鑲滿珠翠的護甲道,「本宮知道這是大錯,也不好強求充儀,只希望充儀心善。這事……大概也就充儀和陛下開口才能管些用了。」

若不答應便是她心狠了。蘇妤心中冷笑,一壁疑惑着佳瑜夫人為何未拖葉景秋下水一壁從容不迫地應付着:「臣妾還奇怪呢,是什麼人要下這樣的手。陸才人……」思量着一笑,偏頭看向遠處,「倒看不出才人娘子有這樣的本事,能把手伸進陛下的成舒殿去。」

「充儀娘娘……」陸才人從方才聽到佳瑜夫人之言時便驚住,此刻蘇妤開了口,她才回過神來,愣了一愣慌忙跪地,驚慌失措地解釋,「臣妾冤枉……臣妾是與娘娘不睦已久……但從不敢害娘娘、更……更加不敢在陛下身邊安插眼線……」一番解釋后,陸才人頓了一頓,有些惶惑地思量了一瞬,又向佳瑜夫人叩首道,「臣妾自知陛下為了充儀娘娘惱了臣妾,又怎敢再惹事端……必是……必是充儀娘娘自己在成舒殿不肯走,出了事便賴到臣妾頭上……」

一席話,生生把原本猶豫着是否要為她說兩句情的蘇妤逼出了一聲森笑,蘇妤睇了她一眼,冷然道:「才人娘子好一張巧嘴。」

在座宮嬪皆覺得:這陸氏着實是嫌自己命長。

皇帝在一刻之後到了長秋宮,殿中也就僵了這麼一刻。這一刻的時間裏,任誰都瞧得出,蘇妤和佳瑜夫人之間有一場博弈。二人都維持着笑容,跟打太極似的把話頭推來推去,柔和的語中時有譏諷,都想逼得對方先失了分寸。

一個是從前的主母,一個是如今住着長秋宮的人。旁人皆知自己插不得嘴,都很有自知之明地沉默不言。

就連葉景秋也沒有多說半句話。

終是等到皇帝來了。當著皇帝的面,這二人總得各自有個態度。佳瑜夫人面不改色,還是那一番說辭,端莊賢惠地央蘇妤饒陸才人這一次,皇帝也自然而然地看向蘇妤,等着她拿主意。

不遠處跪着的陸才人已經快要哭出來。不論先前有過怎樣的不快,在這事上她確是冤枉的。可惜,蘇妤原是打算為她說兩句話,可在聽罷她那番言辭之後……蘇妤只覺得,再為她說情,自己從前那兩年被人欺負就都是活該。

卻又不知該怎麼開這個口。宮中嬪妃便是心思再狠毒,在皇帝面前也總要裝個善良大方。她如是開口便要求皇帝嚴懲陸氏,一來皇帝必有不滿,二來日後在後宮的口碑……也就沒的可說了。

賀蘭子珩打量着蘇妤的神色,想從她的一分分神色變化中看明白她到底是怎樣的心思。一邊打量着一邊思量着,賀蘭子珩縱使一時看不透,也猜出她這個為難的樣子大約是不打算開口給陸氏求情——要做樣子有什麼可為難的,直說便是了;這般的躊躇,只能是想嚴懲陸氏又怕自己不高興。

心有輕笑,皇帝淡漠地回頭瞥了陸氏一眼,冷聲道:「從前你摔東西、去月薇宮找麻煩也都罷了,如今做出這樣的事來……」視線在蘇妤面上一劃,續言道,「傳旨下去,才人陸氏廢位,打入冷宮。」

死寂。

陸氏成了永昭年間頭一個被打入冷宮的嬪妃,而打入冷宮的原因……是她意欲加害大燕朝頭一個被貶妻為妾的嬪妃。

該說一句天道輪迴還是該嘆一句世事無常?。

沒什麼人理會陸氏的辯解,亦鮮少有人顯露同情之色,這事便這樣罷了,嬪妃們皆施禮告退。皇帝看蘇妤穿得單薄,笑說了句「就不怕腰上受涼複發?」便吩咐宮人取了件薄斗篷來披在她身上。

而後……就勢自然而然地攬着她一併出了殿。

皇帝自行發落了陸氏,讓蘇妤很是鬆了口氣。離了長秋宮,皇帝卻瞥着她道:「看陸才人不順眼又不肯說,想裝大度又覺得違心,是不是?」

「……什麼?」蘇妤輕怔,滿目不解地看着皇帝。

皇帝停下腳步,轉過臉來叉臂回看着她,琢磨着道:「是不肯做這個惡人,還是怕朕覺得你心狠?」

「我……」蘇妤滯住,看着他的笑容心中惴惴。

「是怕做惡人的話……朕明白,當年的事冤枉了你,六宮也因為那事都對你存着偏見,算朕欠你的,所以替你把這惡人做了。」皇帝悠哉哉地道,「如是怕朕覺得你心狠么……」皇帝嘖了嘖嘴,笑而擺手道,「反正朕這次也看出來你壓根沒想饒她了,下回也就用不着強裝大度,有話直說便是。」

都說伴君如伴虎,儘管眼前之人分明沒有責怪之意,被帝王看破掩飾總還是一件讓人很是心虛的事。略作踟躕,蘇妤垂首:「臣妾本也不想和陸氏計較,實是她太過分了些……」

「知道。」皇帝瞭然笑道,伸手一攙,「就算是你想和她計較,也是朕樂意替你當這惡人。」

並肩走在宮道上,蘇妤邊是忐忑於這幾乎有些黑白不分的偏袒,邊是思量這事中的變數。不知是怎樣的原因,竟能讓佳瑜夫人放下這再給葉景秋一擊的機會。

被廢黜后的第六日,蘇妤在月薇宮聽到冷宮的宮人來知會嫻妃說:陸氏瘋了。每日都大哭大鬧,勸不住哄不住,弄得冷宮裏不得安寧。

嫻妃便看向蘇妤,蘇妤不咸不淡道:「既是瘋了,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便是。何必來回話?還顧念着她曾生下皇長子么?」

幾人便躬身退下,再沒有其他言語。嫻妃一笑:「我還以為姐姐會直接取她性命呢。」

「何必?為了這麼個人髒了自己的手,不值當。」淺啜了口茶,蘇妤道,「不過奇怪了,我不明白佳瑜夫人為何是拖她下水。要給葉景秋使絆,這是個絕好的機會。」

「誰知道呢。」嫻妃微微一嘆,「興許……佳瑜夫人是有什麼把柄攥在葉景秋手裏?」

互相牽制?蘇妤思量了片刻,只搖首道:「不像。」

陸氏委實是個不消停的人,便是瘋了,也總能在後宮惹出些事端。據說她起先是日日咒罵著,說蘇妤害了她的孩子,在兩日後便投了井,死在了冷宮裏。

宮人們說那井口很小,費了好大的工夫才把人撈出來,都已在水中浸得面目全非了。

折枝說著忍不住地寒慄,最後啐了一口罵道:「什麼東西,死都死不消停。」

蘇妤輕笑,不以為意地抿茶淡言:「她嘴是碎,但已被廢了又瘋了,哪還有什麼本事惹事生非?這是宮裏頭有人成心興風作浪。」

是有心尋她的晦氣。

是以皇帝白日裏偶然來看蘇妤時,便見她坐在案前,一筆一劃地抄寫着經文。字字都寫得認真急了,面容謹肅,陽光斜灑在她臉上,襯得一片沉靜。

他已知她對陸氏怨得很,那日話已說得清楚明白,她這是做什麼樣子?

若不是做樣子……這是平白髮什麼善心?

站在她身後探手一抽,她筆力倒是不輕,握得穩穩的,半分也沒讓他抽出來。有些驚意地抬頭一看,蘇妤將筆穩放在硯台上,垂首福道:「陛下大安。」

「免了。」皇帝一笑,睇了那桌上紙張一眼,隨口問她,「給陸氏抄的?」

「……是。」蘇妤默了一默,又說,「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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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鍋娘娘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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