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皇帝看着她,薛靜姝也靜靜的回視他,兩人都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皇帝先開口,「曼曼就算要罰我,也該給我個期限,不知什麼時候才肯寬恕我?」
薛靜姝想了想,問皇帝:「那些話本,陛下看了多久?」
皇帝謹慎問道:「皇后指的是昨日書架上那些?」
薛靜姝並未多想,「不錯。」
皇帝暗暗吁了口氣,之前那些話本已經被他燒掉了,書架上那些,是來了夏宮之後才置辦的,而真正到他手上,不過四五日,他照實說道:「五日。」
薛靜姝說:「那便請陛下反省五日,五日之後,一切照常。」
皇帝試圖讓她通融一些,「平日裏,可否允我去皇後宮中陪皇後用膳?」
薛靜姝堅定地搖了搖頭,她知道,若讓皇帝入了她宮裏,被他軟磨硬泡一番,自己說不定就堅守不住了。
這一次,得讓皇帝留個深刻的印象。不然每次與他置氣,最後都不了了之,恐怕皇帝會越發不在意。
皇帝無奈,只得又問:「那若在花園中與皇后偶遇,應當不算犯規?」
薛靜姝看了他一眼,輕笑道:「只要陛下別因此耽誤了朝政,否則,罪加一等。」
皇帝配合地拱了拱手,「是,謹遵娘娘懿旨。」
此後四五日,薛靜姝在花園中任意一個位置,都有可能與皇帝偶遇。
不過,皇帝好歹還有些分寸,每日裏只遇那麼一次,不然,皇后又該說他荒廢朝政了。
這幾日裏,皇帝都不曾踏入煙波送爽殿一步。
這個消息在夏宮內外,乃至整個京城,都掀起軒然大波。
所有人都在心裏想,皇后這一回,怕是失寵了。皇帝如今還願意見她,多半是因她肚子裏還懷了龍種,否則怎麼解釋這幾日,皇帝一步都不願踏及皇后寢殿?
有人在着急,在擔憂,但更多的人是在欣喜雀躍。
自二月份入宮,足足霸佔了皇帝六個月之久的皇后,終於失寵了。
那些等待的人,總算看到了一絲曙光。
這一日上午,薛靜姝如往常一般,處理完宮中一些瑣事之後,準備小睡一會兒,卻有宮人來傳話,承恩公府上的五姑娘求見,薛靜姝讓人傳她進來。
薛靜婉似乎是一路趕來的,臉上熱得通紅,額頭掛着汗珠,頭髮也有几絲毛躁。
薛靜姝叫人端水來給她凈面,又重新梳了髮髻,一切收拾妥當之後,在外殿坐定。
薛靜婉一口氣喝完一杯酸梅湯,抬頭見她三姐姐看着她,才覺得有幾分不好意思,抹了抹嘴角,小聲說道:「早上帶的水很快就喝完了,一路又沒有遇上店家,所以……」
薛靜姝笑了笑,叫宮人又給她端了一杯,說:「慢慢喝,別嗆到了。這樣熱的天,你怎麼跑這麼遠?」
薛靜婉原本端着第二杯酸梅湯小口小口地喝着,聽見這話,動作停了一下,抬頭看了看她,小心翼翼道:「三姐姐,最近你和皇上是不是……」
薛靜姝微微挑了挑眉頭,「怎麼?你在京中聽說了什麼?」
她知道宮裏有人在傳她與皇帝不和睦的消息,卻不知外頭到底傳成了什麼樣子,能讓薛靜婉在這種天氣里,匆匆趕了幾十里路來見她。
薛靜婉咬着唇,似乎是顧慮她的心情,遲疑着不願意說。
薛靜姝道:「我人在宮中,外頭的消息一點都聽不見,你若再不和我說,我都不知還能夠從哪裏得知了。」
薛靜婉這才咬了咬牙,道:「京城裏都傳,陛下不喜歡三姐姐了,所以這些日子才一直不曾留宿姐姐宮裏。
還說、還說陛下馬上就要選新人進宮了,等有了新人,三姐姐更會受冷落。」
薛靜姝聽了,倒沒什麼反應,因為她知道這些不過都是別人憑空臆想,與事實沒有任何相符之處。
薛靜婉看她毫無反應,以為被自己說中了傷心的心事,眼眶也跟着紅起來,哽咽道:「三姐姐,你別難過。娘要我來勸勸你,讓你想想法子挽回陛下的心。可是我覺得,陛下不喜歡你就不喜歡,咱們也不喜歡他了,好不好?才不要去求他,三姐姐才不要去求別人的喜歡。」
薛靜姝略微驚訝的看着她,既感動於她為自己的不平,可看她通紅的眼眶,又覺得有些好笑。
她站起身,慢慢走到薛靜婉面前,用帕子給她擦了眼淚,笑着說道:「傻姑娘,你哭什麼?」
「嗚嗚嗚嗚……」薛靜婉乾脆哭出了聲,「三姐姐,你別難過……」
薛靜姝哭笑不得,哄了半天才把她哄好,「外面那些都是別人瞎傳的,我和陛下好着呢,這些日子,是我不讓他來我宮裏,要他獨自反省,不是外人說的那樣。」
薛靜婉抽泣着打了個嗝,淚眼汪汪道:「真的嗎?」
薛靜姝反問她:「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倒是你,再過兩個月就要出嫁的人了,還說哭鼻子就哭鼻子,比六妹妹還孩子氣一些,擔心六妹妹七妹妹知道了笑話你。」
薛靜婉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擦乾淨淚珠子,又抬起來確認道:「三姐姐,你真的沒騙我,陛下真的沒有不喜歡你嗎?」
薛靜姝又緩緩坐回自己位子上,道:「沒騙你,你要是不信,一會兒午膳,我去把陛下請來,你當面問問他。」
薛靜婉連忙搖頭,「不用了,不用了,我信了。」
薛靜姝好笑道:「瞧把你嚇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陛下是什麼洪水猛獸呢。」
薛靜婉小聲嘀咕,「陛下不是洪水猛獸,可是看着比洪水猛獸還怕人。
那麼冷冷的一張臉,也就三姐姐,你不怕。」
薛靜姝聽了微微一愣。不久之前,她也是與薛靜婉一樣的想法,覺得皇帝那張臉,看着又冷又威嚴,又不近人情。
可不知什麼時候起,她已經能夠肆意的和皇帝說笑,甚至還敢燒他的話本,將他阻攔在宮殿之外。這些事,若是初入宮的時候,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薛靜婉又說:「娘聽了這個消息,着急得很。本來她是要比我一起來的,可是昨日,大娘和薛靜媛說了些風涼話,說三姐姐失寵了,以後爹做不做得成承恩公還是個問題。娘氣不過,正好天氣又熱,她就中暑了,今日只能在家裏休息,這才讓我一個人來。」
薛靜姝微微皺眉,問道:「母親的身體怎麼樣?」
「大夫說沒有什麼大礙,休息兩日就好了。」
薛靜姝點了點頭。
她記得小時候,大房二房之間的摩擦就不斷,可秦氏從來都是淡然處之,怎麼如今年紀大了,氣性反倒也跟着漲起來?
那些跳樑小丑,左右也鬧騰不出什麼,更何況大房如今是完完全全失勢了,也就只能嘴上說一兩句酸話而已,隨他們去就是,別把他們的話放在心上,別因此有任何不愉快的舉動,才是對他們最好的反擊。何必為了他們把自己氣倒了。
還是說,因為如今與從前的地位變化,讓秦氏的心境也發生了改變,聽不得一句不好的話?
薛靜姝暗暗搖了搖頭,將這些事拋到一旁。
時間臨近中午,薛靜姝留薛靜婉下來用膳。
薛靜婉連連推脫,怕一會兒跟皇帝撞上,怎麼也不肯,這就起身準備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