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六(1)
【番外篇六】
柳飄絮在育嬰堂帶走了一對兄妹。喜歡就上。
原本她只看中了其中的妹妹,小小的孩童才兩歲,一雙大眼睛烏溜溜的,看得人心疼,也讓她一見就喜歡上了。
等她抱着孩子離開育嬰堂,坐馬車出了城,厲東君忽然說道:「後面有個小鬼跟着。」
她掀開馬車帘子往後看,後頭有個瘦瘦小小的少年,一路跟着馬車跑。他身上衣服破爛,頭髮糾結,腳下連一雙像樣的鞋子都沒有,踩着石子路追出來,雙腳早已經被尖利的石子磕爛了。
她忙請厲東君停車。
見他們停下,那小少年也不追了,在一丈遠外審視地看着他們,臉上被塵土遮蓋,看不清面容,只有一雙眼睛堅毅固執。
他不過來,柳飄絮只好下車走向他,柔聲問道:「你是誰,追着我們做什麼?」
那少年不回答,眼睛卻緊緊盯着她懷裏安睡的女童。
柳飄絮心中一動,又問道:「你和寶兒是什麼關係?」
寶兒是她給女童取的小名。也是她自己曾經的小名。
小少年緊抿着薄唇。好一會兒才道:「妹妹。」
「你是寶兒的哥哥?」
小少年點點頭,看了自己妹妹幾眼,才說:「我知道你要把妹妹帶走,你放心,我不會把她搶回來,我只想看看,你們把她帶到哪裏去。」
這話讓柳飄絮愣了一下,她再一次仔細打量這個小少年。看模樣,他自己也不過七八歲,可卻如此懂事,心思如此周全,怕自己的妹妹被壞人帶走,一路光着腳追着他們跑了這麼遠。而且聽他的語氣,他似乎準備一直跟下去,直到確定自己的妹妹確實有個好歸宿為止。
她彷彿透過小少年瘦弱的身子,看到另一個人的身影,那個人會喚她寶兒,會保護她,安慰她,會跟她說,別哭,有哥哥在。
她忽然覺得眼眶有些潤濕,忙用力的眨了眨。
厲東君丟下馬鞭走過來,問道:「怎麼?」
柳飄絮道:「將軍,這少年是寶兒的哥哥,我、我想……」
厲東君聽出她的心思,瞥了那少年一眼,問道:「小鬼,要不要拜我為師?」
柳飄絮驚訝地看着他。
小少年則警惕地打量着厲東君,許久后,才抿着唇說道:「叫你師父,你能教我什麼?我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厲東君漫不經心道:「看你夠不夠聰明,不過,就算你是頭蠢驢,在我手下,至少能讓你護住想要保護的,不需要再求他人。」
「代價呢?」少年追問。
厲東君有些不耐,他不想在柳飄絮面前透露自己使喚徒弟的事實,但這少年一問再問,他也懶得隱瞞,直說道:「出師之前,我的衣服鞋襪你全洗了。」
柳飄絮忙說:「將軍,我來——」
「好。」那少年一口應下。
他這樣乾脆,厲東君心裏才滿意幾分。說實在的,他收這個少年為徒,並不是看他天分如何出眾,而是為了給親近柳飄絮找個更好的借口罷了。
妹妹被她收養,叫她娘,哥哥被他收為徒弟,叫他師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一個是娘,一個是父,兩人的關係不就比從前更進一步了么。
想到此,他才正經看了這便宜徒弟一眼,又問:「你叫什麼?」
「阿城。」
「姓呢?」
「沒有姓。」
厲東君也不多問,道:「那就跟我姓,從今天起,你叫厲城。」
厲城認真的看着他,忽然跪下來磕了三個響頭,「師父。」
額頭嘣嘣磕在地面上,柳飄絮看着都替他疼,見厲東君點了頭,趕緊把他扶起來,說道:「這就好了,來,上馬車跟我們一起走吧。」
自此,兩人一個多了個女兒,一個多了個小徒弟。
柳飄絮決定讓寶兒跟自己姓,卻一時沒想好正經大名,就暫且寶兒寶兒的喊着。
等回到家中,把兩個孩子洗乾淨,果然都是十分漂亮的小孩,特別是厲城,將一身污漬洗去之後,看着竟是個乖孩子的模樣。
他雖說被厲東君收為徒弟,但因為放不下妹妹,一直沒跟他上山。
厲東君抱着近水樓台的心思,也沒要他跟自己走,而是每日下山來,就在柳飄絮的小院裏教他功夫。
柳飄絮漸漸習慣了四個人在一塊。她抱着寶兒教她說話,厲東君則在一旁指導厲城扎馬步。
她現在也不出去擺攤了,當初弄個小麵攤,只是為了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如今有孩子要照顧,自然分不得心,反正她積蓄充足,不怕坐吃山空。
她剛把孩子領回來的時候,小鎮裏還傳出些不好的話,說她一個女人,帶着兩個野孩子回來不夠,有時候家裏還會出現個野男人。
但隨着厲東君的頻繁來訪。鎮上的人知道他的身份,漸漸的就沒人敢說什麼了。
世人大多如此,欺人窮,欺人弱,等他們發現你既不窮,又有靠山,那就算心裏再看不慣,嘴上也不敢多說什麼。
太陽正當頭,柳飄絮看了看天色,問院子裏兩人道:「午飯要吃什麼?」
厲東君道:「都好。」
厲城扎馬步扎得滿頭大汗,也艱難地說:「都好。」
柳飄絮笑道:「我這裏可沒有都好可以吃,既然說不出什麼,只能吃麵條了。」
她回房看了看寶兒,見她還在睡,才放心地進廚房揉面燒水。
麵糰醒好,她轉身準備去拿擀麵杖,卻被悄無聲息站在自己身後的人嚇了一跳,往後退一步,腳下卻沒站穩,眼見着就要往後倒。
厲東君迅速出手攬住她的腰,兩人的身體因為他的力道貼在一塊。
柳飄絮愣了一下,很快被那不屬於自身的熱度驚醒,紅着臉推開,也不好意思看他,只尷尬道:「將軍怎麼進來了?」
厲東君盯着她粉色的臉頰看,直到看到柳飄絮手足無措,快要奪門而出,才收回視線,走到灶角,坐在板凳上,「我給你燒火。」
他身形高大,卻窩在一張矮矮的板凳上,看着特別不協調。
柳飄絮平復下怦怦直跳的胸口,看他那樣,又有些想笑,「將軍還是出去吧,我一個人可以的。」
厲東君不答,往灶膛里塞了一大段木頭。
柳飄絮又說:「阿城一個人在外面行嗎?」
「沒事。」厲東君道。
柳飄絮見狀,只好管自己擀麵條,其間透過廚房的小窗口往外看了看,見厲城滿頭滿臉的汗,小小的身形有些打晃,不忍道:「阿城年紀還小,將軍對他可否寬容些?」
厲東君看了她一眼。
柳飄絮忙說:「武學之事我不懂,只是想着不能揠苗助長,剛才的要求若不合理,請將軍見諒。」
「無事。」厲東君道:「聽你的。」
說著他就起身,將厲城叫回來暫時休息。
柳飄絮聽着他的話,心頭又有些異樣,但她馬上甩甩腦袋,把那些不合宜的想法甩出去。
他心裏記掛的人是小姐,自己可不能把他的照顧想歪。
可是還是這麼說,但她手上的動作卻不自覺慢了下來。
從前那麼多歲月,她從沒有喜歡上什麼人,小姐也問過她許多次。要不要替她找戶好人家,都被她拒絕,哪裏料到如今日日相處,卻……
她暗暗嘆了口氣,但是轉念一想,現在的日子已經很好了,她有寶兒,有厲城,還能時時見到他,偶爾給小姐寫寫信聊聊近況,每逢節日去後山看看哥哥,這就足夠了。
這天,柳飄絮收到一封京城裏的來信。
此地距離京城何止千里,每封信一來一回,中間至少要一個月。因此每次收到小姐來信,她都特別高興,也特別期待。
她抱着寶兒將信紙展開,珍惜地一個字一個字看過去。
小姐說公主生了孩子,她也跟着高興,小姐說想她了,她就跟着惆悵,小姐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