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喜果兒

第四十章:喜果兒

次日一早,由東府準備“喜果兒”。滿滿的三大紅漆烙金木盒子,此送給北、西、南府。另再備一百八十盒,着人派遞給親貴友人。原要再備上三百六十籃紅雞蛋派送疏近人等,終是忙不過來就放一放,說待日後生產那日統一送達。

府內送喜果兒,由老太太指派菊兒去,東府的人俱不給勞動,此處,老太太名言對東府的說,罰大爺是真心,賞愛房裏人也是真心,究根起來,即是賞罰分明之意,多少有愛護東府的來了。秦氏倒沒言語其他,只熹姨娘覺着有些不平,嫉妒心是有的。

頭一府送去北府,曹氏巧那日晨早出去看鋪子賬目,錯開沒撞見,是庄琻收的禮,回遞給菊兒一兩銀子。次送的是西府,郡主收了禮,回了一方吉祥如意玉鎖作答。后兒送的是南府,南府回了玉麒麟一尊。

等報喜完畢,把太太們回禮一一返給東府太太秦氏,菊兒便回到中府給老太太細說。聽得庄琻回禮是一兩銀子,老太太不作聲兒,從裏頭拿了塊和田玉來充數,讓菊兒送去東府。

此時原是可打結了事,不料想曹氏打外頭回來,得知東府小姨娘送“喜果兒”,便是一頭掀開盒子看,裏頭是四個格子,分別裝紅雞蛋、黃白果兒、黑栗子、綠大花生。曹氏愣一會子,泄氣般坐下。庄琻不解,問了一句:“太太這是怎麼的?”

曹氏應道:“可不是生個男的了。”

庄琻笑道:“那是喜事兒,合該大老爺高興。我們多個弟弟不是?”

曹氏啐一口,道:“你懂個什麼?”說畢,思想半分,再質問:“其他太太都送去了?”

庄琻回道:“是老太太屋裏的菊兒送的。該是都送完了。”

曹氏冷冷道:“瞧,可不是新貴了。兩遭新貴,老太太那兒,日後你姐兒倆沒得重量了。菊兒那丫頭還說什麼沒有?”

庄琻道:“說二五日,跟五妹妹生日一起辦個宴,好叫歡喜歡喜。”

曹氏嘆息道:“哎,老太太這真是高興過頭了。哪有在孕頭上敲鑼打鼓鬧的,太不合適了。倒是省事,五姑娘心裏也樂意?”

庄琻不解,也沒問,轉身要離去。未等她走,曹氏又叫住她,問:“回的什麼禮?”

庄琻詫異,她是不知有回禮一說,倒是給菊兒一兩銀子,方如實回答。曹氏一聽,連連“哎呀我的娘”個不停,責怪起庄琻不懂事體。

庄琻道:“太太要送什麼就送去。我是不知道有回什麼禮的規矩,你們沒給我們講,我也沒瞧見過。人來送喜,我尋思是辛苦,又是老太太房裏的,就賞個銀子吃茶,也不曾是失了禮數。太太這麼著,橫豎是想說我做錯了。我沒接過來,太太也要說我做的不對。整日裏,我做這不對,做那不對,太太不如指個人來幫你做,何苦要我給你接。”

庄琻一連串說完,氣煞煞地走了。

曹氏怒追道:“小蹄子,門面不要,你老子的臉給你丟盡了。還好意思發脾氣了。出這屋子,誰把你當姐兒看了?有本事你去跟琂姑娘比,我就服了你。”

庄琻才不得管理她娘的話,平日這母女,人前人後判若兩人。沒人在旁,曹氏總是尋女兒的不是,無非讓女兒多出色,好叫各府和老太太另眼。庄瑛就罷了,性子皆不隨夫妻二人,靜得出奇,那庄琻不一樣,火爆脾氣跟曹氏一個模子一個印,誰也不能說誰。到底,母女幾人在自己府里不是罵罵咧咧就是爭爭吵吵,又覺得別人是不知道。可哪裏有捂住不燃的火來,丫頭們你傳我我傳你,滿世界都知道,只個他們以為關起門來就無人知曉罷了。這也是二老爺庄祿不喜在自己北府里呆的原因,也不待見曹氏的原因了。

庄琻走後,曹氏讓玉圓等丫頭備上點心,胡亂吃了些,再叫貴圓往東府去瞧一瞧,如那裏的人齊全在府,再回來知會她一聲。

貴圓去了,到東府大院外頭,正好見到庄瑚從外頭找來幾個奶媽,此刻排着隊進屋裏驗身子。

貴圓在院外把一個路過進出的小丫頭拉住問:“這是幹什麼?”

那丫頭回說:“給小姨娘肚子裏頭的找奶媽。”

貴圓故作喜道:“太早了些,聽說三太太當時懷三爺,足足等到八九個月才找的奶媽,還只一個。”

那丫頭回道:“那個我們不知道的,眼下是老太太和太太吩咐下去,注重着呢。”

貴圓又問:“太太姨娘們都在?”

丫頭回道:“在的。太太還親自下廚燉月婆雞湯。”

貴圓便不再問,一逕趕回北府,如是彙報。曹氏此刻吃完東西,玉圓等丫頭在收拾,她自個兒坐哪兒吃茶,聽得貴圓的回說,心裏更是有氣。

貴圓看出曹氏不痛快,就奉承了幾句道:“是好幾個奶媽子,不過以前三太太有三爺的時候,聽說不也只有一個嗎?還是八九月選的。”說出三太太郡主往事,好讓曹氏心裏舒坦。

豈料,曹氏道:“那是西府有意討老太太的好,故作姿態,背後圈養的你們沒瞧見罷了。”

貴圓不敢說了,在一邊收拾殘桌的玉圓卻道:“要我說,東府的小姨娘也享受早了些,用那麼補的月婆雞湯也不怕過頭了,肚子沒顯呢,更不要說生產了才吃。大太太還親自給她做,可不是大爺傷她的心了,巴巴地動手給她做,可憐大太太了。”

曹氏“哼”地一下,道:“換作我,我也願意啊。你叫你二老爺也生一個,就算他沒懷起,我也天天給他月婆雞湯吃。”

貴圓和玉圓聽畢,笑了起來。末了,曹氏從房內的百寶箱裏找出一塊磙金邊漢白玉的“金玉滿堂”包好,領着貴圓到東府賀喜去了。

曹氏到此,庄瑚已驗完奶媽的身子,留了四人查看,等過十月,再逐一二人離去,留最佳者給小姨娘用。出去的奶媽跟曹氏擦肩而過,皆有些禮儀,曹氏也回了意方進去。

到了大堂,看到庄瑚在作筆錄,曹氏便道:“大姑娘差管家做就行了,何苦自己動手。”

庄瑚抬眼,笑道:“老太太指認的事,別人辦差了,我得頂包受罪。也不是為難人的事,舉手之勞而已。”

曹氏也不等人招呼,一趕找地方坐下,丫頭上了茶,她接過去小小抿起,笑呵呵道:“我才剛聽說小姨娘有喜了。”

庄瑚道:“老太太屋裏的菊兒沒把喜果兒送到?”

曹氏道:“到了,到了,才剛進屋,我就瞧見了。立馬不停趕了來。”微一頓,再張望四處:“太太呢?”

庄瑚道:“南邊兒傳湯呢。”

偏南邊方向是小姨娘住處,正是此意。

曹氏聽后,從身上拿出那枚金玉滿堂來,笑嘻嘻道:“正好,我也去瞧瞧。”

庄瑚詫異看到曹氏手裏的金玉滿堂,問了:“太太手裏拿的什麼?好是精緻。”

曹氏故一折身,亮給庄瑚看,道:“也不是十分貴重的,琻丫頭非要等我回來自個兒送。我就送來了。”才打開一亮,便飄然出門,往南邊屋子去了。

到了南邊屋子,見幾個丫頭在散晾衣裳,周遭是嘰嘰喳喳一些鳥兒叫聲。曹氏一到,堆起了笑,問晾衣裳的丫頭:“太太和你們小姨娘在屋裏?”乾坤聽書網www.qktsw.com

丫頭回:“回二太太,都在的。”

得了話,曹氏不讓通傳,就自個兒進去了。

裏屋,小姨娘躺在床上,臉色消消散散,略帶着憔悴,見曹氏到來,精神氣兒故振作好了些,主覺向她打招呼,讓座。曹氏給秦氏見了禮,方坐。

曹氏道:“我才剛打外頭回來,才知道添喜了。又說跟五丫頭一齊辦歲席,可不是兩全其美,喜上添花,喜上加喜了。”

秦氏微微一笑,原坐在床沿上頭跟小姨娘說話,此刻見曹氏說,便道:“二太太有心了。”

曹氏道:“哪兒的話,應該的。”說著把那枚金玉滿堂拿出來,遞給秦氏,再道:“喜賀得貴子。”

秦氏淡淡道:“這還沒生,你又知道是個……”

曹氏斷了話道:“盼頭是好,老太太也是這意思。送的是四樣,你別指着不知道。”然後笑個不停。

秦氏把金玉滿堂遞給小姨娘,小姨娘收在手裏,眉頭微蹙,勉強露出感激,道:“謝二太太。”

秦氏讓丫頭進來收拾湯碗湯罐。一時間丫頭進去,曹氏看着她們忙個不停,再見小姨娘精神氣兒略差了些,便起身要走。秦氏搭上曹氏也跟出去。

到外頭,秦氏“啐”一口曹氏道:“好端端,你親自送那麼貴重的來。你們家金子銀子寶玉就是多。”

曹氏道:“南府和西府送的什麼?”

秦氏白了她一眼,沒有作答。

曹氏道:“橫豎太太當年也送過我的來,不也是金玉滿堂了,齊整二丫頭三丫頭,您是送了兩個。總沒得機會給太太送不是?這回,說什麼我也得還個金玉滿堂的來。”

秦氏嘴角扯了數下,愣是想說點什麼又說不出口。

曹氏歡快道:“我心意也到了,先回了。二老爺要回來了,齊整些吃的給他,免得又尋我的不是了。”

秦氏依舊沒作答,目送曹氏扭扭捏捏的姿態走了。秦氏憂憂鬱郁正要回大堂,在台階下碰到庄瑚,庄瑚把曹氏來過的事稟報一回。秦氏也沒個表示,心思思的走開。

庄瑚再追上秦氏,道:“二太太送鑲金的玉,我瞧着不大好。本要說,她又走得快。”

秦氏勉強笑道:“她就這性子,你是知道她金子多,用的物兒什麼不愛沾金弄銀的。”

庄瑚道:“老太太知道,又得說了。”

秦氏“嗯”一聲便走。庄瑚看得出秦氏有心事,一時也沒多想其他,當她擔心庄頊的病。

此方原也有故事,那孕婦有喜,送喜果兒給人,回禮應是白玉,方是祝賀的意思,玉白至純,是賀得貴子,子產後生長將百伶百俐,健康白胖,聰穎過人之寓意,若帶了其它雜色,不至純白,總歸不太吉祥。

當年,秦氏送給曹氏這兩塊金玉滿堂,是沒思想到這層,因她出身江湖,哪見得有這些理論?倒是錯給曹氏添這麼多年的堵,再者曹氏接二連三得了秦氏的金玉滿堂,又是生兩個女兒,真是堵上加堵。故才有這方故事來。

曹氏泄了這麼多年的堵,倒是歡愉。回到北府,等不多時庄祿從外頭回來,她把送回禮的事給說一遭。庄祿不聽則已,一聽急得跳起來。

庄祿指着曹氏鼻子道:“糊塗東西,不是找人嫌的。”

曹氏道:“合著老爺遭過兩回,心裏是舒坦的?”

庄祿道:“自個兒不爭氣,還賴大太太的去?傳到老太太處,看你如何收場。”

曹氏道:“當初你不攔我,我回回告訴老太太。”

庄祿“哼”道:“小人與婦,皆難養也。”便甩袖離去,曹氏給準備的吃食半點不曾食用。

曹氏倒是要追回來,豈料庄祿道:“爺自有吃的地方,你也不興管理我。”

到此,女兒不着家,丈夫也怒她而去,曹氏心裏空落落的,依舊覺着自己全為自個兒府上着想,為的是這一家子。總歸,無人肯停下多為她想想罷了。這麼多年付出的心思,老爺庄祿是一概視而不見。見四下沒人,悄悄兒抹了幾回眼淚,到底,咬牙忍忍過去。

午後,睡過午覺醒來,曹氏尋思去趟西府,想打聽西府的送了什麼,再則想敲一敲醒郡主跟鳳仙姨娘,好歹不讓五姑娘跟那小姨娘一處辦席,有挑撥的心意在。想了想,覺着不妥,故沒動身去。這般懶懶躺着,到了晚間要晚飯,見庄祿沒回來,讓貴圓去找二老爺跟前的錢莊跟首戶兩人問話。

哪知錢莊跟庄祿出去沒回來,首戶告假,問不出話來。貴圓就回到北府稟明,曹氏聽完只好作數算了,再叫庄琻庄瑛來吃晚飯,回說兩個女兒往鏡花謝琂姑娘處,去了一日,此刻留在老太太處用飯。

再聽到這兒,曹氏氣不打一處來,摔碗砸盤,氣得上氣不接下氣。

幸好玉圓旁側安慰道:“二姑娘是伶俐,知道主動找琂姑娘。方是在老太太跟前走動的意思。太太怎不曉得姑娘們的心思呢?”

曹氏道:“自個兒沒出息,仰別人鼻子出氣,怎好出頭?好個沒心沒肺的丫頭。”

便飯也不吃了,囫圇喝口清茶回房躺去。如此數日,若非老太太下令來找她幫襯庄瑚料理宴席的安排,她便不出門戶,日日在屋裏點賬,手頭稍稍空,見二姑娘三姑娘要出去,就毫不留情罵幾句,到底二丫頭頂撞回去,三丫頭不理,一靜一動,對於這兩個女兒,她個個兒奈何不得。再者,自那日起,二老爺庄祿更加不待見她,整日晨早出去,下夜三四更天才回。

二五日的前一日,曹氏忍不住問庄祿道:“過一月就年中盤賬,老爺可是為那事操勞?”

庄祿道:“盤賬也不止我一人看,你不也要過眼?有錯的數目你點出來便是,我叫他們核對核對。”

曹氏道:“該是這麼的,老爺也沒得事煩勞,整日早出晚歸,不知道是去了哪裏?竟不沾家。”

庄祿道:“你管理得我。不跟人吃酒,這一整府的下半年支出,從你箱子裏拿你願意了?”

言語下,曹氏不再說什麼,庄祿也如此日日夜夜不着家。百般推脫說生意場上的事務。曹氏心裏有疑影,不好猜度,叫人把錢莊找來,細問了些話,答應是跟二老爺如出一轍。

如此這般,便到了二五日了,過了二五期,誰料想後頭,此處大有文章,曹氏怎的也料想不到,就連庒琂也牽連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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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女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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