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三月末的風已經帶了熱氣,卷着不知名的花香,微揚起髮絲,暖香里楚筱悠穿着一身湖綠色的長裙站在一株牧瑾花樹下,像是從花樹中走出來的仙子,淡淡的看着同樣穿着淡色衣裳的羅秀逸,唇邊是一縷寧靜的笑意,美貌和氣質仿若早就超脫了年齡,有種超脫凡俗的清冷和傲然。
上一世她天真懵懂,直到後來才明白了人世間的諸多道理,剛到侯府別人說的好話歹話她都分辨不清楚,只是一味的孤高清冷,也一度認為羅秀逸是個好人,侯府的人看出她是個糊塗不懂事的,當面背後沒少說她的壞話,叫外面的人提起她來總是一句,美則美矣,然則是個花瓶,零零總總傳出去她不知道多少壞話,到後來就是不想嫁給秦軒宇也沒有人求娶她。
楚筱悠輕輕嘆息,那後頭端着盛着幾條魚的白瓷盆的丫頭小翠也已經走了過來,大家都轉頭去看。
小翠年紀不大,稚嫩的面頰上是因為過於用力的紅暈,走路的腳步倉促匆忙似乎還不太穩當,急沖沖的往前走,看見幾位小姐在就走了過來。
也就是眨眼之間的事,剛剛還和羅秀逸並肩站在一起的楚筱悠忽的往旁邊站了站,小翠眼裏的慌亂一閃而過,手一抖,連魚帶水全潑到了羅秀逸身上。
跌出水的魚兒在地上垂死掙扎。
楚筱悠用帕子掩嘴,那漂亮的眼裏是分明的幸災樂禍,轉眸就見着樓玉兒從一旁轉了出來,真是枉費了這些人的心機了,她一個小小的丫頭到值得這樣費盡心思的算計,不過她到要看看,事情沒有按照這些人的預期發展,原本要潑在她身上的水潑給了羅秀逸,她們又會是什麼嘴臉。
羅秀逸一張臉白了又紅,秦佳人叫人去拿衣裳,秦佳悅站在一旁冷淡的瞧着,秦佳怡氣的要打小翠,秦佳茹到先心疼的是地上的魚,着急的撿起來,要往水裏扔。
楚筱悠就迎上了樓玉兒,分明在樓玉兒的眼裏看見的是錯愕,楚筱悠一笑挽住樓玉兒的胳膊:“二嫂子來得巧,快來瞧瞧,這丫頭潑了羅家姐姐一身的水,您可別因為羅家姐姐是外人就不責罰這小丫頭。”
小翠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奴婢不是故意的!”
樓玉兒拍了拍楚筱悠的手,勉強一笑:“瞧妹妹說的什麼話,該罰自然就要罰!”
是呀,上一世一個丫頭潑了她一身水,樓玉兒出來就要往死里打,她當時不懂事,只覺得這個嫂子真心待她,那邊的羅秀逸費力求情,就只把小翠打了幾板子,後來傳出去就變了味道,說她仗着老婦人寵愛無法無天,刻薄為難小丫頭,說羅秀逸為小翠求情是個寬厚大度的,可憐她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說,本來就身子弱,被潑了水又吹了冷風,接着就生了病,明明是受害者到成了那個最狠毒的人。
以至於她後來做事,總是束手束腳。
楚筱悠看了一眼秦佳怡,那眼睛好似分明的再說,你們不是關係好么,怎麼不說話?秦佳怡冷哼了一聲就開了口:“二嫂子,這丫頭要打死,打死算了!這麼點事情都做不好,要是不好好懲治這些人到時候還說我們侯府刻薄親戚!”
秦佳怡絕對是羅秀逸的忠實擁護者,但凡有事情絕對的偏向羅秀逸,也不得不佩服羅秀逸的手段,秦佳怡這樣的烈馬她都能收復的妥妥帖帖的。
秦佳怡不知道輕重,羅秀逸卻明白,要是今天真因為她打傷了這個小丫頭,下面的那些人還不知道要說出些什麼話,她和哥哥還要靠侯府生存即便是些下人她也不能得罪。
她才要張口,楚筱悠卻悠悠的搶先了一步,拉着樓玉兒的手:“二嫂子,小翠雖然做的不對,也不能真就打打殺殺的,打上幾板子給羅姐姐出出氣就行了。”
小翠這丫頭,可沒有看起來這麼單純,她知道內情願意幫忙,就該受罪。
怎麼還就成了給她出氣了?羅秀逸只覺得但凡她的事情一遇上楚筱悠就格外的不順利,她的那些能耐那些本事,絲毫施展不開,堵的她心口難受。
那邊的秦佳怡又堵住了羅秀逸的口,尖刻的反對楚筱悠:“事情沒有碰到你的身上,你自然就說這樣的話,換做是你你行么?!”
樓玉兒見事情沒有朝着預期的方向發展,本是不想罰小翠的,畢竟一個願意效力又有些能耐的下人是不可多得的,但是要是在不做決斷任由秦佳怡鬧下去,或許事情會更糟糕。
她吸了一口氣換了嚴肅的聲音,朝着小翠道:“今日是你不該,我罰你三個板子,你可知錯?”
小翠恭敬的磕頭:“奴婢知錯了。”瞧起來不慌不亂。
秦佳怡還要說話,被秦佳人攔住搖了搖頭,樓玉兒是管事的少夫人,隨意置喙會傷了樓玉兒的臉面,也會惹上不必要的麻煩,秦佳怡還是聽秦佳人的話的,憤憤的閉上了嘴。
羅秀逸剛想說話,那邊一路上小跑的小甜已經取了披風過來,楚筱悠接了過去,細心的給羅秀逸披上:“姐姐快回去吧,當心着涼傷了風寒。”
她眼裏是細碎的光,彷彿是真的關心,小翠也被人帶了下去,應該是去打板子了。
羅秀逸仔細看了一眼楚筱悠:“妹妹待我真是好。”
濕透的衣裳穿在身上已經明顯的感覺到了寒冷,羅秀逸的面頰上多了因為寒冷而有的青色,嘴唇也是青的,彷彿是多了些厲色,楚筱悠就淡淡的看着,看着羅秀逸的大度寬厚在她的刺激下能維持到什麼時候去,而一個人一旦維持不住原有的風度,露出一些藏在心底的陰暗,瞧她還能不能被人人都誇讚?
樓玉兒的心情也很不好,事情完全沒有辦好,還反倒轉嫁到了羅秀逸的身上,只怕姑媽又要不高興了,她也沒心思陪着幾個妹妹說話,道了一聲告別就離開了。
楚筱悠辦完了自己該辦的就不想在待下去,這個侯府她不比秦佳人姐妹陌生,願意陪着她們周旋,不過為的是這一齣戲,戲已經散了她也就該回去了:“我到覺得累了,今天就先回去了。”
幾位小姐們好似因為剛才的事情都沒了情緒在遊玩,就互相道別,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楚筱悠才帶着丫頭走了幾步路,上了抄手游廊就瞧見了大步走來的哥哥楚靖瑜,她的眉眼像是驟然綻放的花,開滿了笑意,未語先笑:“哥哥怎麼來呢?”
楚靖瑜也是忽然想起書里的情節,記起楚筱悠有這麼一節難,應該就是這個時候,他瞧見楚筱悠俏生生的站在自己跟前什麼事都沒有,才舒了一口氣,給她扶了扶髮釵:“想帶你出去走走,聽守月說你在園子裏,所以就找了過來。”
楚筱悠挽着楚靖瑜的胳膊,歡天喜地問:“出去做什麼?”
“買幾個下人用。”
還是先去了老夫人的崢嶸院,老夫人細細的問了楚靖瑜宅子中的事情,聽着安排的都不錯,聽說要出去買些下人,頓了頓緩緩的道:“買下人也不必太機靈的那種,那種人肉集市上的人見過了不知道多少骯髒的事情,心裏黑的多,就是木訥些也沒有什麼,過於機靈會看眼色的多半都不是好貨色。”
好似還想說什麼,最終斟酌了片刻,叮囑楚靖瑜:“你妹妹不比你,是個女孩子,你凡事精細些,早些回來。”
楚靖瑜恭恭敬敬的應了是,他原本以為說了要去買下人,老夫人會叫他從侯府領幾個人回去的,沒想到竟然止口不提,這樣一看老夫人雖上了些年紀,瞧着似個慈眉善目的菩薩,心裏卻比誰都清楚都明白自家的后宅都是些什麼人,只提點了他們如何選到合適的人。
從這一點看就是個值得尊敬的老者。
楚筱悠換了簡單的衣裳,頭上的釵環只留下根玉簪,帶了綺畫,留下了珊瑚,她如今也想通了,上一輩子的事情還沒發生,珊瑚畢竟是家中巨變后願意留下跟隨她的人,就衝著這一份情,她也要在給珊瑚一次機會,她心裏想着,臉上就多了絲笑意,對珊瑚吩咐:“我不在,這裏的事情你就多操心些,羅家姐姐今日受了些委屈,你一會替我去瞧瞧。”
珊瑚聰明很快就感覺到了楚筱悠態度的變化,這些日子日日覺得心裏不踏實,覺也睡不好,見楚筱悠終於願意和她好好說話,立時就紅了眼眶,穩住情緒,應了一聲:“小姐只管放心去,我一定辦周到。”
珊瑚辦事,她從來都很放心,所以後來珊瑚的背叛才對她造成了極大的打擊。
馬車是早就準備好的,一直出了永安街,馬車停下,一身勁裝腰裏跨刀的王仁遠和穿着青色長的蘇以喬一起出現。
楚筱悠詢問的看了一眼楚靖瑜,楚靖瑜笑着解釋道:“以喬現在住在我們隔壁,家裏也缺下人。”
所以同行,到也說的過去,楚筱悠衝著蘇以喬微笑着點頭。
蘇以喬清冷的眼裏染了一層層濃濃的迷戀,白皙的臉頰上染上了桃花般的紅暈,如玉般的容顏多了幾分艷麗,也對着楚筱悠點頭,看着王仁遠上了馬車,那帘子放下的時候正好看見楚筱悠露出的燦然的笑意,明媚溫暖,差點就醉在了這個春日。
蘇以喬垂了垂眼,和楚靖瑜上馬。
王仁遠一上去,先拉着楚筱悠仔細的打量:“快叫哥哥瞧瞧,是不是瘦了?!”
楚筱悠用帕子掩着嘴笑起來,然而卻還是任由王仁遠打量,微歪着腦袋,小女兒情態畢露:“那哥哥瞧,我是瘦了還是胖了?”
王仁遠一咧嘴,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我瞧妹妹又變漂亮了!”
楚筱悠又止不住笑起來,從旁邊的匣子裏拿出糕點:“為的哥哥這一句我,我從侯府里給哥哥帶了龍鬚酥。”
王仁遠變戲法一樣從懷裏掏出兩個包子,一雙眼裏只有關愛和維護:“大哥說你愛吃雪菜包子,我去外頭給你買的。”
楚筱悠鼻子忽的一酸,差點就要落下淚,所謂的親人就是即使你過的再好,他們也總擔心你吃不好穿不暖,就像她對王仁遠一樣,因為知道王仁遠不愛吃甜的,發現了一盒鹹味的點心,就特地留下來帶了出來。
兄妹兩個對視了一眼,發現彼此的眼裏只有溫暖的笑,那種及時在最黑暗的時刻想起來也會覺得溫暖的笑。
對於王仁遠而言,楚靖瑜和楚筱悠是勝過任何人的存在,為了維護這份難得的情感,他願意付出他自己也意料不到的代價。
“這裏俗名也叫人肉集市,就在立春街的後頭,出了皇城的東門走不了多久就能到,什麼出身的奴僕都有。”楚靖瑜叫楚筱悠緊跟着自己,一面走一面向楚筱悠解釋。
蘇以喬補充道:“在這裏買到了人,拿着從商販那裏得來的契書去長安縣的縣衙報備即可生效,以後這些人生死都在主人的一念之間。”
京城的地界被劃歸在了長安縣的地域,說起來也不知道在京城當縣官是個什麼體驗。
轉眸就是楚筱悠因為認真而顯出了幾分聖潔的側臉,好像多看一眼都是褻瀆一樣,那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好像撓到了人的心裏,蘇以喬就只轉頭看着前面。
楚靖瑜招手叫楚筱悠走過去:“你來瞧瞧這幾個如何?”
她也不太懂這些,但哥哥說即是以後家裏的人,就該大家都滿意。
籠子裏關着好些個青少年模樣的男孩子,大概都和她相差不遠吧,老闆見幾個富家的公子小姐走了過來,立刻就迎了上來,熱情的推薦:“河南發了大水遭了災,那裏的人都過不下去了,把孩子賣掉就求一口飯吃,都是些可憐孩子,公子若是要,就挑了他們吧,當是給個活路!”
這些小商販們多年浸淫在觀貌看人的活技中,最善揣摩人的心思,打量楚靖瑜幾個年紀不大,又都是貴公子,愛面子又有些同情心,所以故意說這些孩子有多可憐。
可他偏偏遇上的都不是些尋常人,不能按常理推測。
楚靖瑜到一笑,拍了拍老闆的肩膀:“老闆怎麼稱呼?”
“人稱張三龍。”
“張大哥只瞧我們年紀小,所以故意拿些體弱多病的出來騙我們,這個我不和張大哥計較,都是生意人,尋常都不容易,我只跟張大哥說,我們要老實的,底子稍微差一些也沒什麼,大哥實實在在的給我們挑幾個,用的好,我還來要人,往後和大哥也多個交情!”
楚靖瑜屬於那種極易讓人信任的英雄豪傑般的人物,張三龍覺得楚靖瑜投緣,是同道中人,一拍壯碩的胸脯:“既然兄弟這麼說,大哥保管給你挑幾個滿意的!”
楚筱悠看的目瞪口呆,分明剛剛還是錙銖必較的奸詐商人,怎麼她哥哥才說了兩句話,兩個人就稱兄道弟起來,一旁的王仁遠哀怨的道:“瞧見了吧,你哥就是這麼把我從山上拐下來的。”
才跟他爹說了幾句話而已,他爹就把他趕走了,有些人不得不服,就像楚靖瑜這樣的人。
“那幾個我要了!”有個帶着些陰沉的聲音驟然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