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第 111 章
天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了雪,細小的如同榛子大小的顆粒從天上淅淅瀝瀝的落下來,這種質地堅硬的雪粒落下來的聲音匯聚在一起給人一種萬籟俱靜的感覺,楚筱悠披着粉白的狐狸毛大氅和穿着一身銀灰色長袍束着金冠的劉曦並肩站在廡廊下,抬頭看着天上的落雪。
不知道為什麼,落雪的時候總讓人有一種寧靜祥和的感覺,好像所有的煩惱憂愁都遠離而去,站在一處世外桃源。
相逢離去,眨眼間就是一歲。
青城快步從外面走了進來:“殿下,陝西布政使,按察使求見!”
劉曦轉頭看向了楚筱悠,給她緊了緊大氅:“我叫王姑姑過來幫你吧,你正是長身子的時候總是這麼受累可不行。”
楚筱悠瞪大了眼,王姑姑?東宮的管事姑姑就這樣過來幫她帶孩子?那是什麼樣的情景?這樣叫所有人都知道了,該要怎麼想?
她想要說聲不行,劉曦卻已經微微一笑,轉身離開。
下了廡廊胡小六撐起了油紙傘,楚筱悠在廡廊下看着劉曦緩步離開,曾經那個叫她覺得可愛又憐惜的孩子早不見了蹤影。
七斤醒來又哭了起來,楚筱悠放下了心裏紛亂的思緒又過去看孩子,她才到了門口,七斤立刻就不哭了,楚筱悠忍不住笑起來:“這孩子也太精了!”
劉媽媽嘆息着:“幸苦小姐了。”
劉曦徑直去了楚靖瑜的書房,劉去和楚靖瑜坐在一側,另一側坐着布政使夏侯端和按察使劉懷玉,門口的小泥爐子上的茶壺突突的吐着熱氣,炭盆里炭火散發出溫暖的光,然而氣氛卻格外的壓抑緊張,劉曦垂了眸看着茶碗裏清亮的茶湯,既不開口,也不抬頭,就好像沒有看見夏侯端和劉懷玉這兩個封疆大吏一般。
原本還有着幾分僥倖心理的夏侯端和劉懷玉,在這樣溫暖的屋子裏心裏漸漸的冒上了冷氣,並且隨着時間的推移越發的惶恐不安。
陝西出了這樣大的事情,他們脫不了干係。
劉曦的氣勢所迫,還未開口,兩個人就落了下乘,帝王之氣,人人避退,這個太子,真是一日比一日更有氣勢。
楚靖瑜眼裏露出了讚賞。
劉曦不輕不重的放下了茶碗,轉頭卻和楚靖瑜說話:“聽說當日楚大人在山上探查情況,劉大人卻帶着按察使的人來抄家,是不是?”當時的楚筱悠還不知道是怎樣的為難,偏偏劉懷玉還要上門欺侮。
沒想到劉曦會先說這件事情。
“確有此事。”楚靖瑜道。
劉懷玉額頭上滲出了汗珠,忍不住站起來行了大禮:“當時確實有人匿名投信說是楚知府貪贓枉法,徇私舞弊……”
劉曦的目光落在了劉懷玉的身上:“什麼樣的大事能叫按察使大人親自上門辦案?”
劉懷玉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太子殿下明察,臣,臣也是一心為皇上為朝廷辦事。”
劉曦站了起來,他信步閑庭,看向了窗外的落雪,地上已經落了厚厚的一層雪,或許明日就可以帶着楚筱悠去賞雪景了,他叫了一聲“胡小六”。
胡小六應了是,站在劉曦身側,向著劉懷玉道:“有人蔘奏大人貪贓枉法勾結外邦,黃巾山上私鑄的兵器,大人也有收成,大人可有什麼要說的?”
太監的聲音聽起來尖細刺耳,又格外的有一種無情無義的冷酷感。
劉懷玉的瞳孔猛的一縮,跪在重重的磕頭:“太子殿下明察!太子殿下明察!”
劉曦向外叫了一聲來人,青城立刻帶着侍衛走了進來。
“將劉懷玉收押,徹底搜查按察司!”
劉懷玉凄慘的叫聲,好像是被誰用刀切了一般,胡小六從外捧了信件進來,劉曦只看了一眼信封就放了回去:“告訴白閣老,西安的事若是有任何人敢摻合,都按通敵叛國處置!”
夏侯端噗通跪在了地上:“太子殿下但有吩咐,臣,臣莫敢不從!”
還沒對夏侯端說什麼,就被嚇成了這樣,劉曦的手段果然了得,劉曦看向了楚靖瑜:“剩下的事情就要交給楚大人了,夏侯大人若是有什麼話,就和楚大人說好了。”
夏侯端連連應是。
劉曦便只坐在一旁,聽着楚靖瑜和夏侯端商議,不得說楚靖瑜確實是個很有才幹的人,他和夏侯端說話,句句都直指問題中心,問的夏侯端冷汗連連,黃巾山上的事情不是一年兩年,在任這麼久的夏侯端不該完全不知:“如今事情既然翻了出來,大人若還想着一問三不知,期盼能夠獨善其身,那可就大錯特錯了,可若是大人能和我一道查清這件事情,那麼大人說不定還能加官晉爵!”
夏侯端一咬牙道:“這個事情我雖不是完全清楚,但卻知道,西安的官員,有半數都一起做過一件買賣。”
所以西安半數的官員都知道這件事情或者參與了這件事情,有些事情一旦人多到一定程度,秘密雖然不容易保住,但處置起來就會變得更為艱難,幫韃坦私造兵器的事情雖然挖了出來,可想要理清這樣一件事情卻要費更大的精力和時間。
楚靖瑜和劉去的神情都凝重了起來。這樣的事情實在叫人痛心疾首,劉曦看着楚靖瑜吩咐:“楚大人只管放開了手腳去干,若有什麼,責任我來承擔!”
一個好的上司好的君主總能擔起格外的責任,這樣的人,下屬們才更願意追隨,劉曦真的不簡單!
楚筱悠看着時間差不多了,叫下人去準備晚飯,綺畫匆忙從外面進來:“劉太太和劉小姐哭哭啼啼的過來找小姐了,小姐您看?”
什麼樣的大事能叫劉太太和劉小姐哭着來找她?楚筱悠只要稍微一想就能想清楚,只怕劉同知和這一次的黃巾山事件也扯上了干係了,她嘆息了一聲,叫人請了兩個人進來,她們兩個進來就跪在地上磕頭。
見面是因為從前的情分,卻並不代表她會因為情分和憐憫會出手做些什麼,內眷們享受了男人帶來的榮華,自然也該明白有一日該要承擔起相同的責任,如果有一天她哥哥出了什麼事,她因此要受牽連,她一定無怨無悔。
楚筱悠叫兩人起來,母女兩個人卻跪在地上磕頭,劉曉曉抓住了楚筱悠的手:“小姐救救我父親吧,你同大人說說,我父親真的什麼也沒有做,他什麼都不知道的?求求小姐叫大人放了我父親吧!”
“我相信我哥哥,他不會冤枉任何一個人。”也就是說,不會幫忙了。
劉太太猛的抬起了頭:“你怎麼這麼無情無義?你來西安沒有一個相熟的人,是誰陪着你跟着你忙前忙后,你們家裏但凡有事我們總是第一個過來,現在不過一件小事情,你就連一句話也不肯說了?!”
劉媽媽冷冷的呵斥了一聲:“太太的心情我們理解,可若是劉大人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自然也不會受老天給他的報應,說到底他出事,是因為他自己做錯了事情,跟我們大人和小姐都沒有關係,要是放在別人家裏,太太以為能夠見到我們小姐?還不是顧着當初的情分?”
劉太太嚎啕大哭,劉曉曉獃獃的跪在地上,楚筱悠看着她:“除過你父親的事情,如果還有別的什麼需要幫忙的,你儘管開口。”
劉曉曉扶起她的母親,怨恨的看了一眼楚筱悠,頭也不會的出了屋子。
楚筱悠一個人坐在屋子裏,不知道什麼時候,劉曦走了進來,他嘆息着握住了她冰涼的手:“不必和這些人較真,這些事情都和你沒有關係。”
楚筱悠笑了笑,站了起來:“前面的事情忙完了嗎?”
這些事情既然楚靖瑜有能耐能夠做好,他就不必在摻合了,正好乘着楚靖瑜忙碌,他和楚筱悠好好的敘敘舊。
“我若都做完了,哪裏有你哥哥表現的機會,這樣你豈不是要怪我?”
楚筱悠笑了起來,夏花般燦爛,她的美麗隨着時間的推移,越發的驚心動魄,一顰一笑之間都叫人沉醉。
劉曦叫人拿了圍棋過來,你來我往的殺了幾盤,用晚飯的時候,竟然只有楚筱悠和劉曦兩個清閑的人,其他人都在前頭的書房用的。
雪越下越大,窗戶之外白皚皚的一片,屋子裏溫暖如春,劉曦給楚筱悠夾着菜,看她低頭吃着,忽然道:“你可想過你的將來?”
“我將來要照顧我的哥哥和侄子,還有就是做一個了不得的製藥師。”
劉曦垂了眸道:“難道沒有想過自己的終身大事?”
劉曦看上去越來越怪了,怎麼會問出這樣的話?
“沒有想過。”她回答的很誠實,大大的眼裏濕漉漉的,露着說不出的信任,劉曦的心漏跳了一拍,他抿了抿嘴,抓住了楚筱悠的手,楚筱悠驚詫的看向了劉曦。
劉曦覺得這一生里還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緊張不安又格外興奮,好像積攢了十幾年的氣力都要在這一刻使出來,要破開一些東西,又要長出一些什麼,他張開了嘴,那一句藏在心裏太久的話已經到了舌尖上。
劉媽媽跑了進來:“小公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還吐了奶。”
楚筱悠立刻站了起來,向外走去,劉曦這一記重拳沒有使出來又重重的的落了回去,砸的他自己五臟六腑都移了位子,他頭暈目眩的坐在原地休息,好一會才緩過了神,吃在嘴裏的菜味同嚼蠟,他咬牙切齒的吩咐胡小六:“叫王姑姑帶着經驗豐富的奶媽子,立刻馬上到西安來!”
太子殿下一向雲淡風輕,不知道是誰把太子氣的臉都變形了?真是很期待見見這個人啊!
劉曦叫人又重新給楚筱悠做了飯菜,因為顧北晨求見,他便又去了前面,楚筱悠還要跟着張先生去參加西北的藥師大賽,雖然七斤離不開她,可是這個事情對她也很重要,劉媽媽道:“也就一會的時間而已,小公子雖然眷戀小姐,可只要奴才們不餓着凍着,侍候好了,說不得也不會那麼難纏。”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秦昊天坐在書房裏,聽着秦軒明道:“表弟在西安攪動的風起雲湧,整個陝西的官場現在人心惶惶,大家都說,這一次只怕是要虎頭蛇尾了,這個頭好開,這一攤子可不好收拾。”
那麼多的人不知道牽扯了多少人的利益,想要漂漂亮亮的收場肯定不容易,可不知道為什麼,秦昊天就是覺得這事情未必會難着楚靖瑜,他淡淡的擺了擺手:“你羅表弟現在是翰林院的侍讀學士,他這個人確實比我所想的有本事的多,才一年的時間就爬到了這個位子,將來恐怕也不可限量。”
別人家無父無母的孩子都比他自己的孩子好,一想到這些秦昊天的心情就不怎麼好的起來,秦軒明又何嘗不知道這些,他連忙道:“聽說娘娘在宮裏越發有權勢地位。”
還好這個女兒爭氣一些,秦昊天緩和了臉色:“叫人跟娘娘說,但凡有什麼需要的,一定要跟家裏說,千萬不要委屈了自己,還有,抓緊時間懷上孩子才是正事。”到了那一日,才是秦侯府真正榮耀的時候,否則一切都是過眼雲煙。
秦軒明應了一聲,站在那裏等着父親吩咐。
秦昊天又想了想道:“你的媳婦也去了一年,你的婚事也該提上日程了。”
秦軒明的腦海里一下子出現了一個熟悉的面龐,他微微笑着道:“父親可有什麼合適的人選?”
“你二嬸娘周家,如今藉著家中的子侄能夠改進耕犁,為陛下分憂,也一躍成了陛下跟前的紅人,你若是有空,到可以多看看他們家的女孩兒,若是有喜歡的,我叫你母親幫你提親。”
秦軒明應了一聲是。
老太太看着薛姨娘懷裏胖嘟嘟的小姑娘嘆息了一聲,原想着薛姨娘可以懷一個兒子,哪卻沒料到世事無常,她嘆息了一聲。
薛姨娘當然知道老太太的失望,可是對她來說,什麼都是好的,她笑着道:“聽說外面的那個柳兒生了個大胖小子,六斤八兩,像極了二爺。”
秦軒河的外室生下了兒子,樓玉兒到現在卻還沒有孩子,她這把年紀的都抱上了嫡親的重孫子,就她還沒有,這樣下去可不是個好事,老太太難免擔憂起,沒有人丁,又如何興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