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2.22

淚眼朦朧中,陳橙看到站在門口一臉鐵青的陳燁,嚇得連哭聲都停止了,臉上的淚水順着皮膚的機理往下滑,可是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緊緊抿着嘴的陳燁。

過了半晌,她好像才反應過來，從黎筱的懷中掙脫開來，飛撲到陳燁的懷中，悲慟的聲音喊道:“哥哥！”

十四歲的少年被撞得往後踉蹌兩步,但是英俊的臉上毫無表情,下意識抬起的手緩緩放下。

他望着虛無，身體僵硬，無動於衷,沒有看懷中的痛苦的陳橙。

陳橙心中一個咯噔,一張滿是淚痕的臉茫然地抬起來，帶着哭聲問道：“哥哥……你怎麼了？你為什麼不理橙橙？”

黎筱看着一臉僵硬的陳燁，往前走了兩步,正要開口說話,就被岑浩楠攔住,他歪頭示意兩個孩子的動靜，黎筱一看，便沒有開口說話。

若是再開口,恐怕情況更加糟糕吧。

陳燁把陳橙抓在身上的手一隻一隻地掰下來,眼神卻沒有看着陳橙,反而是看着沒人的地方,整個房間，只聽得到陳橙的哭聲。

陳橙用力地抓着陳燁的衣角，不想讓他得逞，但是小小的她怎麼能夠敵得了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很快，一片寂靜中，陳橙扒在陳燁身上的手被掰下來。

陳橙無措地看着陳燁，心裏越想越慌，忍不住大聲叫喊：“哥哥！”

陳燁這個時候才低頭看了一眼到自己胸口高的陳橙，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笑，“橙橙，恭喜你……找到自己的家人。”

陳橙聽到陳燁說話，內心還升起一股希望，可是聽完他的話，心彷彿進入嚴寒，“哥哥，我……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就是我的家人啊，我不要回去了，哥哥，我不要回去了！”

語無倫次，說著，陳橙又緊緊地抱住陳燁，整個人深深地埋在他的懷裏，抱着他的腰身不放手。

陳燁渾身一震，腦海里一直回蕩着陳橙哭泣的臉蛋，可是她剛才……說她想回去，那一定是她的真心話吧？畢竟……她心心念念的就是找到她的父母。

但是這種想法很幼稚，但是陳燁還是狠狠心，雙手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地把她推出自己的懷裏，看着她的眼睛，冷淡地說道：“你確實該回去找你的家人，這裏……並不是你真正的家。”

他想起在安鎮，爺爺去世的時候，那個時候的她，乖巧可愛，懂事可人，那個時候，她什麼都不懂，不知道什麼是鋼琴，不知道什麼是機械人，不知道樂曲；只知道在太陽落山的時候，站在村口等着他放學回來。

在夕陽的余光中，她看到他的臉，開心地笑起來的那一剎那，他覺得即使讓他去給她摘星摘月亮，他都會想盡辦法去做到。

那個時候，他們貧窮，可是快樂。

自從回到陳家，她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有了新的朋友，他也有了需要學習的事情，兩個人的交集看似近了，但實際上，兩個人每天見面的時間不過是吃飯的時候。

不知道到底是她變了，還是他變了。

陳橙腦子嗡嗡，好像天地間只剩下他的存在，只有他是唯一的亮色，嘴唇開闔，可是卻不知道說些什麼，只是下意識地叫喊着：“哥哥？”

陳燁眼角滑過一滴淚珠，他轉過身，那滴淚低落地毯上，瞬間消失。

“小燁，你……”黎筱看着這個場面，忍不住叫道，可是她該說些什麼呢？

雖然她也很喜歡小橙子才留下她，可若不是怕他難過，知道他太在乎，所以反應才會那麼大，可是現在他卻……

滑落的淚水不知道什麼時候蒸發，陳燁揚起微笑，低聲說道：“回去吧，回到自己該回的地方去。”

陳橙眼眶通紅地等着臉上掛着微笑的陳燁，抬起手臂，用力地擦拭着臉上的淚水，咬牙道：“哥哥，你真的希望我回去嗎？”

陳燁轉過身來，看到她臉上那一抹被衣服擦紅的痕迹，心中一皺，滿肚子的腸好像打擊一樣，難受得他想吐，但很快，就像風過水無痕，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他點點頭，一臉平常，“你不是很想找到自己的家人嗎？現在找到了，你應該高興才對。”

陳橙看着一臉笑意的陳燁，遍體生寒，滿是不可思議，難道哥哥對她的那些好都是假的嗎？為什麼他一點都不在乎？難道就是因為剛才她說她想回去？

想到這裏，陳橙心中又燃起希望，心慢慢回暖，哥哥一定是誤會什麼，她再次上前，輕輕地勾住陳燁的手，哥哥沒有甩開，她心念一動，期盼地問道：“哥哥，你剛才一定是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跟他回去看爺爺奶奶，看完就回來……”

陳燁看着一隻小手忐忑害怕地勾住一隻大手，有些發愣，正是因為這雙手，在爺爺去世的時候，陪伴他度過寒冷孤寂的時光。正是這雙小手，給予他溫暖，給予他力量。

“咳咳”冷空氣中傳來一聲咳嗽聲，陳燁的目光從小手上轉移到咳嗽之人身上，是岑浩楠，那個從一開始就知道橙橙只岑家之人，但是卻一點都沒說，如今卻又一點徵兆都沒有，突然跑來掀開這層紗布，把他的齷蹉放在光下。

想到什麼，陳燁快速地把陳橙的手扯下來，弄得陳橙一個猝不及防，她往旁邊頓了一步，陳燁後悔自己的動作，想上前抱住她，卻被岑浩楠一個跨步，把陳橙摟在懷裏。

陳燁的手僵了僵。

岑浩楠本不想出聲，可是看着小橙子哭得這麼傷心，還被推了一把，冷哼道：“我原本以為，相依為命的哥哥會更加在乎妹妹，可是沒想到，事情還未說清楚，你就這樣對待小橙子，我真是看錯你了！”

岑浩楠蹲下來，心疼地用指尖把陳橙臉上的淚水擦掉，溫柔地說道：“小橙子，別傷心，這種哥哥不值得你傷心，以後叔叔給你找很多對你好的哥哥，好不好？”

陳橙用着帶哭音的聲搖頭道：“不好，我只想要哥哥。”

岑浩楠為難地看着陳橙，“可是你也看到了，你的陳燁哥哥根本不在乎你，跟叔叔回去，不管你想要什麼，叔叔都會給你，好不好？”

陳橙沒有回答岑浩楠的話，眼眶裏又蓄滿淚水，她執着地看着陳燁，頓挫地問道：“哥哥，你真的希望我回去嗎？”

陳燁看着眼淚不止的陳橙，心中鈍痛，可是想到陳安之前與他說的，那個對妹妹擁有極強佔有欲的他，令人作嘔。

雖然最近他控制住自己的心境，可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還是能感受到那股強烈的慾望。他強迫自己撇過腦袋，目光轉移，聽着胸腔傳來砰砰砰急促的聲音，他聽到自己說道：“找到自己的家人，哥哥替你開心，哥哥希望你能夠與自己的家人在一起。”

還是分開，冷靜一下吧，他不想傷害她。

陳橙眨了眨眼睛，一連串眼淚滑落而下，她喘着氣，胸腔不斷起伏，“好！如你所願。”

聲音鏗鏘有力，好像在訣別。

她走到黎筱的身邊，拉着她的手，紅着眼眶，乖巧地說道：“謝謝黎媽媽最近的照顧，您放心，我回去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黎筱看看陳橙，又看看陳燁，有些不明白事情怎麼就發展到這個地步，“小橙子啊，你哥哥他一定是氣壞了才會這樣說，你……”

陳橙搖頭，吸汲着鼻子，懂事地說道：“我明白哥哥的意思，還請您以後好好照顧哥哥，他很怕冷，冬天的時候，您記得叫他多穿點衣服。還有，其實他不喜歡蔥花，以後做菜的時候，您叫廚房不要放蔥花了，還有……”她抬眼看了陳燁，看到他冷硬的側臉，“沒有別的了，黎媽媽，陳燁哥哥，再見。”

她拉住岑浩楠的手，“走吧叔叔。”

黎筱越發感覺不對勁，這個場面，怎麼那麼像永遠不見面？她想攔住陳橙，可是手一伸出去，就聽到陳燁冷淡的聲音：“讓她走吧，這樣對她才是最好的。”對他也是最好的。

這樣他就不會夜不成寐，身體疼痛難耐，自我折磨了。

黎筱嘆一口氣，放下手，看着逐漸遠去的陳橙，“媽媽都是為了你，只要你不後悔。”剛才小橙子那個模樣，就像是在訣別。

有時候，真心也是會被蒙蔽的。雖然不知道兒子為什麼反應會這麼大，但是她有預感，兒子他……會後悔的。

雖然小橙子年齡小，但是相處這麼久，她倒是明白了她一些性格，她堅持的事情，很少會改變。

陳燁走到樓梯口，側着身體望下看，正好看到陳橙停頓的身影，他往房間裏面隱藏身體，再出來的時候，房子裏已經沒有她的蹤跡。

岑浩楠牽着陳橙的手走到玄關處，畢晴正拿着手機在打字，看到陳橙滿臉的淚痕，愣住了，“橙橙，你這是？”

她看了岑浩楠，岑浩楠搖搖頭。

“今天的試鏡，改期吧。”這是陳橙和畢晴說的最後一句話。

畢晴不知所措地站起來，正想追問，陳橙就頭也不抬地冷漠地走過她的身邊。

陳安回來的時候，只能感覺到房子的寂靜與冷漠，他看了一圈，“你們在幹嘛？小橙子呢？”

黎筱坐在大沙發上，寬闊空檔的大廳只有她一個人，她讓畢晴先回去了，而陳燁在房間。

“她跟岑浩楠回去了。”

陳安不可思議地看着黎筱，有些憤怒，有些焦躁，“小燁那小子捨得讓她跟着岑浩楠回去？不對……你們怎麼就那麼肯定小橙子是岑家的孩子？”

黎筱抬起頭，臉上帶着一絲悵然，“親自鑒定報告，岑浩楠給我看了，小橙子確實是岑家的孩子，至於……是小燁讓她回去的。”

“什麼？！”陳安瞪大了雙眼，“這怎麼可能？”

按照陳燁那小子的佔有欲，這怎麼可能呢？

“事情已成定局，多說無益。”黎筱嘆一口氣，回房了。

只剩下陳安一個人，看着好像少了什麼的房子，“這不可能啊……”那天他看到的是，難道是錯覺？陳燁明明……

岑浩楠手裏抓着陳橙的手，“難受就哭出來吧。”

陳橙低垂着頭，搖晃了一下。

岑浩楠摟住她，“別傷心，以後叔叔會對你更好的。”

陳橙趴在他的懷裏，低聲地嗯了一聲。腦海中回想着剛才哥哥冷淡的表情，心不在焉。

或許，這裏並不是她的歸屬地，如果如她所想，岑浩奇真的研究出時空穿梭器，那麼就一定有辦法回去。

離開那麼久，院長媽媽一定想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