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要誤會

第八章 不要誤會

劉光榮上了大學,他發現大學總是各種的不爽,他那六道杠沒卵用了就是第一不爽,大學連校服都沒有便是第二不爽,哪怕這是多麼好的學校,還人去網吧,這還能叫學生嗎?

他那麼多榮譽,到這裏跟沒有了一樣。

他的行為自然也變了,例如說扶老奶奶過馬路這件事,他不再說“我是人類”,他發現很多人類根本不配與他分享這份榮譽;再叫“我是清北大學的學生”,這裏面還有責任的成分,雖然這大學裏總是各種不爽;後來乾脆說自己是歷史系的,這榮譽又是歷史系獨享了,後面乾脆就什麼都不叫,因為他發現這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也沒有那麼多老奶奶要扶着。

大學兩年多,他總是想着如何翻身,這第一要有的自然是得獎,可又有什麼獎可得呢,什麼功績好表彰呢?

他喜歡那種頒發獎狀的表彰大會,覺得認認真真站在操場上聽學校領導講話,簡直是享受,可再好的學校也難免出幾個“敗類”,他發現總有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這又讓他不爽了,而且他越不爽就越容易分神,看到越來越多的“敗類”。

清北大學最高的獎是什麼呢?劉光榮肯定會說是碉堡貢獻獎。每年僅僅評選一次,全校只有一個學生可以得,得的還是個很小的鍍金的“碉堡”。

據說,這個獎之所以有,是因為學校這塊地原本是抗戰時期我方神勇兵守衛的地方,這裏就有一個碉堡,起了決定性作用。

說是敵人里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好漢,竟然發動自殺式榴彈襲擊,想把堅固了碉堡炸了,當然並沒炸掉。

很多人小時候都知道這個故事,對建築碉堡與炸碉堡的人多少都有了解。

當然,那時的敵國現在至少表面上不是了,可那外國的人,估計早就把那炸碉堡的好漢忘得一乾二淨,只能說碉堡太碉堡了,好漢只能是無名英雄。

劉光榮覺得自己要像偉人看齊,可周圍的不爽實在很難有發泄的機會。他會發現同學們經常做一些“墮落”的事,竟然還有侮辱純潔的愛情,說什麼下流的葷段子。

有一次,他們剛上完晚上的班會,學習了上級的思想教育精神,每個同學都需要發表自己的看法,大家踴躍發言,一個個說得條理清晰,台下也不時傳來熱烈的掌聲。

劉光榮看到同學們一個個良心發現,也是極為欣慰,雖然他只不過是平時根本不引人注意的好學生。

可事情卻沒有完,一下班會,他跟着人回到了寢室,幾個學生竟然連“回味”領悟精神都沒有,立馬開粗鄙之語了。

劉光榮實在看不下去,便大聲教育道:

“你們怎麼能這樣!你們剛剛不是說了自己會如何如何為人類服務么?你們不是說自己要有高尚的道德情操么?”

那幾個同學看,這平時唯唯諾諾的室友,今日竟然如此氣憤,他們便笑了起來,其中有個人就開玩笑說:“講道理是講道理,對了就是對了,講的好就有分加,這你不知道么?誰不會講道理?做什麼是另外一回事。”

“你們這樣,”劉光榮更生氣了,各種不爽全部爆發,直接紅了臉,“你們這樣,那些為新時代奮鬥的先輩們不會失望嗎?你們難道不知道要反思歷史嗎!你們再這樣,除了玩垃圾遊戲就是說這些粗鄙之語……”

“不要裝了好不好?”一個小個子本來坐在那裏戴耳機聽歌的,卻被劉光榮這狂的聲音所煩惱,“劉光榮,你也是可以了,你自己愛講道理你他媽自己去講啊,老子一天瞎嘰嘰歪歪聽得夠多了。歷史?又不是現在,關我叼事。”

“可你剛才不是例舉了虎牙山五烈士捨身造碉堡么?”

“那度娘的好不好?我的天,你怎麼還跟小孩子一樣的那麼天真?”

其實同一個寢室,沒有誰是壞人,所謂粗鄙之語,無非是“操”之類的小小粗鄙,如果這也算錯,那遊戲主播都要下播了。

雖然劉光榮反應有點過分了,他實在誤會了某些同學,但就是不爽。

“要改造他們的精神人格!”劉光榮也不是那種無腦的人,他暗下決心,將來要拯救青年。

今日他睡不着,滿腦子想着自己如何改造青年思想,他一想到自己將來會被人歌頌,日記筆記什麼都會被“無意”發現,深深銘記在人們心裏,便不由得想這點小挫折根本不算什麼。

……

……

……

一個寧靜的深邃的清晨,世界哥胡春海從米國的一個五星級酒店裏出來。天氣並不算冷,而他卻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生怕有人看見。

他走在寬敞的大馬路上,兩邊全是哥德式的建築,路燈幽黃悠慌的,很是讓人有種安心的遐想。

路邊的行人好少,雖然有各色人等。

有些霧水。

胡春海從後面看了看,終於把口罩解開,深深的呼了一口氣。

他剛想說還可以的時候,後面突然來了個女人,一下子摟住他的脖子,還哭笑着說:“你到那裏去了,我想你……”

她話還沒說完,胡春海趕緊脫身,看着對面的女孩,連忙後退幾步,不停說“你別過來,你別過來……”

“海海……你。”女孩露出一臉委屈,“我等你等的好累。”

“你能不能不要煩我了!”胡春海盯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反倒像是懇求似地說,“求你了,放過我吧。你喜歡我的書我謝謝你,但我們都有自己的生活……”

對面的女孩此刻一副愛憐的模樣。這是個衣着普通,聲音普通,相貌更是普通無比的女孩,毫無特點。

胡春海看起來就覺得這個女孩真的可憐又可嫌。儘管他很想約個炮,可對這種平庸至極的土炮一點興趣也木有。

女孩果然家境也是普通的。她自從看了胡春海的書,便心中充滿愛,她愛上胡春海了,覺得自己要永遠得到他。

她本就是普通公司的普通職員,僅此而已,平時賺的錢也夠用,畢竟她也不像很多花里胡哨的女人喜歡網購什麼的。她把自己賺的錢一點點省出來,為的就是見胡春海,和他永遠在一起。

胡春海是誰呢,她也配?可她可不能阻擋愛情!

她最後愛他愛到不能不見的地步,她為他偷偷在高檔小區里裝做閑逛幾個小時;現在,她可以為他在五星酒店守候一夜!只是愛,這就是愛!

可這對胡春海來說簡直是折磨了,他十分後悔老早在微博里說自己要去米國休息一下,可又有什麼辦法呢?

“春海,”女孩滿臉愛,帶着哭腔說,“你不要發微博了好不好,我們在一起,找個沒人的地方好不好?”

“我只是個普通人而已!”這是胡春海最喜歡用的解釋,這次他言辭激烈了,“我說了我只是個普通人,你懂嗎?我不過是正常上班下班的普通人!”

“你就是我的天使。”女孩柔身說道。

“您是白痴嗎?我說了,你能不能不要糾纏我了?”

“可我想你……”

胡春海越來越覺得厭惡了,他甚至開始厭惡一切的女人。

他想,為什麼她不能漂亮點呢,為什麼她不能特別點呢?不發微博,找沒人的地方在一起?笑話!成百上千萬的粉絲等着自己的微博,沒人的地方能賺錢,能住五星酒店?

“你滾!”胡春海大吼一聲,開始狂跑起來。他終於忍不住說了句不符合人設的“滾”。

……

……

……

高好月喜歡上了秋百合,他很榮幸能和她在一個學校。

可他什麼也不敢說。

他就是那種所謂內向和懦弱的人,不同與劉光榮的不得志與奮發圖強,他是真正的孤僻的懦弱。

他害怕城市,害怕城裏那些人,他總是自卑。

他覺得像真正的傀儡,平時目光獃滯,雖然偶爾也到什麼小餐館洗洗盤子什麼的,可就跟機械人一樣,原本黃褐色的皮膚也失去了光澤。

如果他還有什麼優點的話,按照餐館的老闆娘的話說就是:老實。

可老實有什麼用呢?

他服務的餐館,他自己也不時去,倒不是因為大學課少了閑的慌,而是,他所在的餐館也是所謂的工人農民的常住區。

他喜歡在這城市陰暗的窮地方閑逛,任何大城市都有這麼一片地方,而且總是驚人的相似。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聲音,很親切……

總是像幽靈一般晃悠幾圈后,他就坐上末班公交車回去。

學校?無非就是一個窩而已。

他已經喪失了原本有的精氣神,成績也平平或者說直接屬於中下等,可以說他平時沒少學習,可某些方面,先天的也有後天的也不少,他就趕不上那些“城裏人”。

由於他費力不討好的工作與學習,他整個人幾乎就不會有什麼想法了,可還是要消遣,要娛樂。

怎麼辦?他會了抽煙,五塊錢一包一天要個兩包。

一天十塊零花錢在高中時候也是極品了……

家裏人可都指望他呢!

他不知道怎麼辦。

還不如回家種田呢。

……

……

……

新的一天,劉光榮在上創新課。

他覺得自己真的缺乏創新,特地找到專門的機構來學習。

最近,他聽說自己的表弟剛剛考取了某愛國職業技術學院,要上中專,問問他這個“文化人”怎麼樣。

“愛國業最近很吃香的,”劉光榮在電話里這樣說,“現在的人都需要正確的愛國姿勢,國內有很多優秀的愛國專家,像王國德,還推動了愛國保險行業的發展。現在也有不少律師轉做愛國師了。”

到上課的時候,講師先拿課本說它的來歷:

“可以說,這是一本優秀的典範,你們看編寫組……”

講師一個個介紹着,那裏的大名鼎鼎的不乏熟悉的高官。

“這你們認識嗎?他可是前教育部部長,你們看他親自編審……”

“這人了不得了,領袖的智囊團……”

“什麼是創新?”講師道,“我們先要了解它的本質和基礎。”

劉光榮能接受這種方式,因為他明確的知道,無論了解什麼,都先要了解它的本質和基礎。

什麼是道德的本質和基礎?什麼是真理的本質和基礎?什麼是正義的本質和基礎?總之那些從古至今外國佬和不少本國佬們皇皇巨著一直在追問和爭論仍然沒說明白的問題,翻開課本,幾句話就解決了。

這是相當好的。想想,書的編委會裏的哪一個不是學識淵博?他們怎麼會錯呢,他們把這些本質和基礎說的清清楚楚,大家照着抄和背就是,根本就不需要多想了。

“創新思維與守舊思維的區別在於,守舊思維往往追求同、模仿、創新思維則注重求異、批判而不甘落入俗套;守舊思維是被動回答問題,創新思維善於發現問題;守舊思維往往機械、線性、封閉,創新思維則靈活而開放,發散而多維;守舊思維提出的觀點人們往往因熟悉而易於接受,而創新思維則常常因異想天開而被懷疑甚至嘲諷。”

看看,這多麼對啊。

“我們應該怎麼做呢?”講師說完課本上一段話後繼續問。

還是劉光榮輕車熟路的舉手發言:“我覺得大學生在專業學習與社會實踐中應該自覺培養創新思維,勤于思考,善於創新,勇於發現。”

“對啊!”講師笑笑,“這位同學講的很好,你們說呢?”

大家紛紛表示支持,這能錯嗎?

可是有那麼個不起眼的角落裏,一個身材矮小長相怪異,有點像阿里爸爸的人突然說:

“我覺得好像……不對吧……”

“呵呵……”

大家都笑了。

“這位同學,你叫什麼名字?”

“我是馬雲飛……”

“好,馬雲飛同學,你知道這本書的編委里有誰嗎?”

“我覺得……”

“好吧,你說說這話能錯在哪裏?”

“我就是覺得有點彆扭……”

“看來你還沒理解啊,你沒理解課本內容,就說它不對,你這叫實踐嗎?”

劉光榮也發現了一點不對勁,可他能懷疑整個編委會嗎?成為編委會的一員,也許就是他的目標之一。

他的內心莫名奇妙的掙扎了,尤其是聯想到自己那幫“墮落的”同學們。

講師繼續質問馬雲飛,一個個“對嗎”讓馬雲飛無言以對。

“老師,”劉光榮終於站起來了,有點像當初站出來跟梁小知講話一樣。“我覺得馬雲飛同學的懷疑也是有道理的。”

“噢?”講師覺得簡直莫名其妙啊,這不是剛剛回答出標準答案的劉光榮嗎?“那你說說。”

“我覺得我們生活的社會好奇怪啊,”劉光榮突然變得大膽起來,他不得不敞開自己的真實疑惑,“我有同學甚至比我講的更好,可是他們……”

“這跟我們現在的問題有關嗎?”

“好像沒有,可是……”

“好了,”講師不耐煩地打斷,“你們有話你們兩個人一起去說,我們還要上課呢……大家翻到第五頁,把這裏創新的基本需求畫一下……”

劉光榮第一次覺得老師也是可以被質疑的。

他一有這想法,整堂課都呆若木雞,什麼才是真的呢?

直到下課,當馬雲飛走到他面前,用手在他眼前晃晃的時候,他突然一震,像是明白了什麼,嘴角露出了笑意。

“謝謝你幫我說了兩句……”馬雲飛不好意思說。

“我懂了,我懂了,原來我一直那麼無知,一直在犯錯誤!”劉光榮用幾乎顫抖的口吻突然說。

他立即站了起來,像頂起一片天,臉上疑惑全部煙消雲散,他鄭重的說:“謝謝你馬雲飛同學!!”

他飛快的跑出去了,覺得整個世界都是新的……

……

……

……

胡春海不知跑了多久,周圍天氣也明朗起來周圍的路燈也暗了下去。

他停下了腳步,向後看看,發現確實沒那女孩了。

“媽嘞個j8。”胡春海終於可以真情流露的說髒話了,“臭biao子,媽的追的老子腿都要殘了……”

他就坐在一個路燈下,不停的喘息着。

周圍還是那麼安靜。

“她不會有事吧?”胡春海突然想到這個問題,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那女的好可憐。

可總是見到她的時候,他一想總離自己心中目標太遠了,又……

“臭biao子,我操,真他媽的倒霉!滾你媽蛋死了更好!”他又惡狠狠的罵了兩句。

可是……

“唉,我還真他媽太好了,媽的,演戲演的太認真了……”他突然站起來,深呼一口氣,心裏想着,“乾脆把她騙回家再報警吧。”

他一路刻意慢慢的走,以證明自己根本不在乎她。

沒有愛,純粹是憐憫……

他走着走着,發現幾個穿着怪異的殺馬特圍在一起。

“why?”他有些驚訝的問一個路過的吃麵包的年輕學生,“what?nashizenmehuishi?”

“yes.nashizhedifangdeebagujizaiqifuyigechiinaher.”

“nojingcha?”

“你不曉得?”年輕黃毛饒有趣味地說,“他們是王者無敵噴子俱樂部的人,他們看到誰不爽就噴誰,僅僅是噴人而已,他們的武器就是滿嘴噴糞。沒錢打發他們,就準備被噴吧,王者無敵噴子俱樂部的人個個精通八國髒話。”

“hehe……”胡春海報以輕蔑一撇。只見他大搖大擺的走到殺馬特們的面前。

“王者無敵?”他充滿輕蔑的說。

那幾個殺馬特停止了攻擊,胡春海這才仔細看到,那個蹲在道路一旁雙手緊緊抱頭默默哭泣的普通女孩。

“日,竟然連老子的粉絲也要噴!”

“what~?”幾個殺馬特一看,看種族,這女的男朋友?

“我看你們j8蛋是不是多了一個搞得擼管漏水導致腦袋抽筋?”胡春海一來就攻擊。

“操,竟然是噴子!”殺馬特們突然反應過來,“兄弟們噴他個叼大的!”

“我艹你媽!”

“我搞你老母……”

這群黃毛只能用這種毫無創新的低級髒話。

“你們這群渣渣……”胡春海繼續罵著,爽死了,比平時說什麼狗屁我的世界只插一個你要爽多了。“我看你們言論如此一致,互相吃叼過么!”

二十分鐘后……

幾個殺馬特一直在學着鞠躬不停的向胡春海道歉,還不夠想要磕頭,被胡春海笑着攔住。

那些人走後,胡春海向女孩伸出了手。

“你……”女孩驚呆了。

“跟你說過了,”胡春海說,“我就是一個普通人。

“跟我回國吧!”太陽終於升起,“這米國的噴子也太弱了!”

……

……

……

中午,高好月在食堂里看到了秋百合。

他看着她的臉,那樣的天真無邪,他喜歡她的劉海。

可高好月確實不敢與她對視。

這次秋百合居然邀請他一起吃飯。

“我們在清大,他在清北大,雖然離的遠點,但我希望你能和他成為朋友。”秋百合認真地說。“他的朋友真的太少了……你們當年畢竟還談得來……”

“哦……”

“你知道么?”

“什麼?”

“當年與你們一起參加作文比賽的小朋友也要來了……”

“什麼?”

“你忘記了?他叫梁小知,我聽人說他好像考上了清北那個少年班還什麼的……”

“哦……”

“你沒什麼別的想說?”

“該……該來的總是會來吧……”

高好月說著,終於敢抬頭看着秋百合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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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的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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