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聽到這話,秦芃心裏不是不震動,她咬緊了牙關握住趙鈺的手。
她重生以來最怕的事情,就是有一天見到了趙鈺,對方卻不願意認她,或者是認出了她,卻不想他回來。
如果說這樣的場景成真,那她寧願從不和趙鈺相認。至少心裏還有個念想,覺得只是自己沒有主動回家,家還是在的。
如今趙鈺告訴她這樣的話,讓她終於確認,她不是無家可歸,無路可走,齊國待不下去,北燕永遠是她的家。
她忍住心中澎湃的感情,起身給趙鈺掖被子,啞着聲道:“你好好休息,睡一覺,別傷着傷口。姐姐在的。”
趙鈺瞧着她,笑容溫柔。
“有件事,我要告訴姐姐,”他眼裏帶了愧疚:“昨夜的殺手是我派去的人。”
秦芃點頭,其實這個事情在趙鈺出現的那一刻她就是猜到的。但是趙鈺會佈局殺齊國的攝政王和長公主,這並不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畢竟他是北燕的帝王,她和秦書淮是齊國的公主。
“你想開戰嗎?”
她抬眼看向趙鈺,目光里並不帶逼問。趙鈺搖了搖頭:“姐姐不喜歡打仗,那就不打。”
“不是因為我……”
“也不打。”
“那……”
秦芃有些不理解趙鈺的思路,如果不是打算開戰,為什麼要去刺殺一國長公主和攝政王?
趙鈺笑了笑:“我以為秦書淮另尋新歡,我想着姐姐這麼喜歡他,我得為姐姐出氣。”
秦芃:“……”
她突然發現趙鈺的思路果然不是她所能猜測的,但很快又能明白,這大概是一個弟弟護短再正常不過的反應。
她抬手拍了拍趙鈺的腦袋,聲音裏帶了無奈:“你都是皇帝了,怎麼能這樣小孩子氣性?別說我便是秦芃,就算我不是秦芃,也斷然沒有秦書淮娶誰就殺誰的道理。”
話音剛落,秦芃腦子裏猛地閃過了自己先前兩次的死,她忍不住道:“董婉怡和姜漪的死和你有沒有關係?!”
“嗯?”趙鈺愣了愣,沒想過秦芃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兩個人,但還是果斷搖頭:“秦書淮對她們只是利用,自有他去處理。”
秦芃心塞了塞。
她忍不住想,自己到底是做了什麼孽,董家和姜家殺她犯下的罪過,卻讓她自己穿上去承受。
但這些話她也不打算告訴別人了,要是讓秦書淮知道這麼多年他殺了她三次,他心裏得多難過?
她嘆了口氣,趙鈺同她道:“姐姐,你睡一睡吧。”
秦芃抬眼,趙鈺眼裏帶了疼惜:“你眼裏都是血絲了。”
秦芃應了聲,起身道:“好,我去……”
“姐姐,”趙鈺握住秦芃的衣袖,眼裏全是渴求:“你能不能在我看到的地方睡?”
秦芃僵了僵,抬眼看向趙鈺,她張了張口,正要說什麼,就聽外間的秦書淮道:“趙鈺,你別太過分。”
說著,他起了身,走進內間來。
一看見秦書淮,趙鈺整個人就冷下臉色,秦書淮走到兩人身邊,皺起眉頭:“他二十三歲的人了,當得避嫌。”
秦芃抿了抿唇,嘆了口氣,將衣袖從趙鈺手中拉出來,溫和道:“阿鈺,我就睡在外間,你別擔心。”
秦書淮在,趙鈺也不再多說什麼,他沉着面色,一眼不發。
秦書淮看着秦芃擔憂的神色,淡道:“你去睡吧,我守着。”
“不必,”趙鈺果斷道:“讓柏淮來。”
“行。”
秦書淮轉身就道:“柏淮!”
柏淮早就守在外面了,一聽這話,便走了進來。
秦書淮拉着秦芃走出去,秦芃忍不住回頭張望,小聲道:“我守在……”
“回去睡覺!”
秦書淮冷聲開口,想想又覺得自己語氣太硬,軟了聲道:“柏淮在這裏,出不了大亂子。”
這話讓秦芃的心定了定,秦書淮轉頭瞧她,有些無奈:“芃芃,他二十三歲了,北燕那麼亂的局勢他都壓的住,他不是十三歲的時候了。”
秦芃沒說話,過了許久,她點點頭,啞着聲音道:“我明白。”
可是這世上哪有覺得孩子真的能長大的父母。
趙鈺是她一手帶大的,習慣了為一個人操心,那就事事操心。
秦書淮也知道這人的習慣一時改不過來,不再多說什麼,硬硬將人拖到自己房裏,塞到床上去,不由分說將人抱到懷裏。
秦芃紅着臉,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自己睡就行了。”
“我睡不着。”
秦書淮聲音悶悶的:“他睡不着你就陪,我睡不着這麼多年了,也不見你陪。”
“我不陪了嗎……”
還在宣京的時候,如果不是她心裏願意,他又真的能每晚上摸到她床上來?
他知道秦芃的意思,將腦袋往她頸里一埋:“那就繼續陪着!”
秦芃忍不住笑了:“秦書淮,”她抬手推他:“你幼不幼稚?”
年少時候提到趙鈺的問題,兩人就吵架,那時候秦書淮在這個問題上,從來十分強硬,直接把人從趙鈺宮裏拖出來,差點和趙鈺打起來,在屋裏砸東西,從來沒讓過步。
那時候秦芃覺得他是無理取鬧,趙鈺是她親弟弟,他病了她去看着,他學業她管着,這有什麼不應該?
如今想來,她卻才明白,這個人當年就是吃醋的。
只是他不知道如何示軟,如何表達,只知道和她爭執。而她也不懂得如何去處理這段關係裏的矛盾,於是越來越僵。
現在這個人還學會了悶悶抱着她,比當年直接拉人吵架好上許多,她忍不住笑出來,聽着她的笑聲,秦書淮緊了緊手臂:“你怎麼不問趙鈺幼不幼稚?這麼大的人了還有臉讓你和他同榻?他自己找自己媳婦去!”
“他……”說到這件事,秦芃嘆了口氣,覺得有些無奈:“他偏執慣了,但也不是壞心。以前我找太醫問過,他這是心病,要慢慢教的。我當年本來是打算陪你去齊國,然後慢慢給他寫信,等他以後有了喜歡的人,有了新的家庭,便不會這樣了。”
聽秦芃的話語裏沒有其他意思,秦書淮心裏放鬆了許多,鬆了手臂道:“他二十三了,是該操心婚姻大事了。”
“這些……”秦芃嘆息出聲:“等阿鈺先沒事兒再談吧。”
聽了這話,秦書淮也知道秦芃心裏擔憂,便拍了拍她道:“先睡一覺,睡醒了,我帶你去找大夫。要是普通大夫不行,我就們就找巫。總有的是法子。”
“嗯。”
秦芃閉了眼,秦書淮懷抱很暖,被他這麼抱着,就覺得心裏特別安定。
秦書淮抬手順着秦芃的發,心裏那股子戾氣總算消除了去。不管趙鈺怎麼想,這個人終究是和他在一起的。當年她嫁了她,如今……她終歸還是要嫁他的。
他低頭在她背後親了親,靠着她睡下。
秦芃閉着眼睛,慢慢開口:“還有一件事,我總是要同你說的。”
“嗯?”
“阿鈺是我親人,唯一的親人,凡事都要有個度,你再不喜歡他,都不敢攔着我和他相認。既然已經認出他,便該告訴我。”
秦書淮沒說話。
換做是當年,秦芃此刻早就已經同他吵起來了。如今她能壓着性子好好同他說,已經是很大的進步。
這事兒上秦書淮也不想多說什麼。
他覺得趙鈺心懷不軌是真,所以存了私心不讓他們姐弟相認,最後讓趙鈺誤以為秦芃是他的新歡,從而刺殺秦芃最後讓自己受傷。
趙鈺固然不對,可是他也並不是沒錯。
趙鈺怎麼想是趙鈺的事,可秦芃心心念念想要去見一見自己的弟弟,他也並不是不知道。
他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道:“我知道了,以後不會了。”
說著,他用臉蹭了蹭她:“是我不對,我該顧念你的意思的。我再不喜歡,也不能直接瞞着你。”
秦芃心裏微暖,她垂下眼眸,猶豫了很久,終於才握住秦書淮的手。
“你知道嗎,”她啞着聲音:“當年離開北燕前,阿鈺來找我。那天他問我,是不是要去齊國,我和他說是。”
“然後他又問我,可不可以不走,我說不行。”
“因為秦書淮是我丈夫,我嫁給他,就得陪着他。”
她從未同他說過這些,她的手覆蓋在他的手上,微微顫抖。
想起當年,她忍不住眼裏帶了眼淚,秦書淮察覺她情緒上的波動,忍不住抬手握住了她。
“阿鈺很少哭的,那天他嚎啕大哭,他用劍指着自己,然後同我說,如果我去了齊國,那這輩子,他再不是我弟弟。”
“你還是跟着我走了……”
秦書淮心裏說不清是什麼滋味,他一直以為,秦芃對他的感情一直是淺淡的、懵懂的,然而當她提及往事,他才明白,並不是這樣。
“秦書淮,”她抬眼看着牆,沙啞着聲音:“別和阿鈺置氣,你要明白,從我嫁給你那一刻開始……”
“我一直選的,便是你。”
“我只在你面前哭過,只在你面前任性,只同你不顧儀態爭執,那是因為,我也會一直陪伴包容同樣任性妄為軟弱的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