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一更)

第六十五章(一更)

秦芃聽了這話,心裏咯噔一下。

“你……”她咽了咽口水:“你什麼意思?”

“我可以為你付出是所有,秦芃。”

秦書淮苦笑:“如果在你十六歲,你會愛上我,對嗎?”

然而事實上,哪怕她的十六歲,她也沒愛上他。

她不信他能為她付出所有,她一直期望有這麼一個人,可這個人就在身邊,她卻始終沒有信過。

這一點秦書淮以前不信,然而如今卻不得不信。

當年她嘶吼着“秦書淮我從沒愛過你”的時候,他以為她是怕他下不去手,怕他心疼。

直到今天,她哪怕為了權勢也無法放棄柳書彥時,秦書淮突然明白,當年可以為了權勢嫁給封崢放棄自己的趙芃,是真的不夠愛他。

秦芃心裏暗自舒了口氣,她搖了搖頭。

“十六歲,”她回過頭來想:“在我心裏,你大概也只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吧。”

說完后,秦芃也不再耽擱,拉着陸祐就跳出了院子。

江春走上來,低頭道:“王爺,這匕首……”

“陸祐埋的肯定不是匕首。”

秦書淮將匕首放在袖子裏摩挲。

方才秦芃換東西的動作他注意到,哪怕沒注意到,匕首上還帶着溫度,明顯是剛放進去的。

可是他沒揭穿她。

秦芃有許多事瞞着他,他知道,可是他不想逼着她去說,繩子拉太緊,他怕拉疼那個人。

“跟上吧。”

他抬頭看了趙一一眼,趙一應了聲,便追了上去。

趙一自幼學的隱匿功夫,陸祐和秦芃自然是發現不了的。

趙一遠遠跟在前面,江春跟在趙一後面,及時在趙一和秦書淮之間來回傳話,秦書淮則上了馬車,跟着秦芃就去了。

秦芃一路小心謹慎,讓陸祐時刻注意着,從馬車裏將銀票從懷裏掏出來,清點了一番,舒了一口氣。

銀票當年她藏了二十萬銀。這個數目對於當年的董家來說也是一筆巨款,這些錢是董婉怡的嫁妝,都被她偷梁換柱全部賣了變成了銀子,存入了錢莊。

秦芃數了五張交給陸祐,囑咐道:“等一會兒去了柳府,你和下人換裝后,帶着銀票出去。柳家的銀子我已經讓他們送到城門那邊,這五萬輛你沿路遇到大城逐步兌換,你要到柳州去,讓他們一下拿五萬現銀,我怕他們拿不出來。”

“明白。”

陸祐點點頭,卻還是有些懷疑:“主子,當年你就在王府後院住了不到半年,你埋了這麼多的銀子?”

“嗯。”秦芃點點頭,撒着謊道:“當年我怕自己出事,就特意埋了這麼多。”

“主子你是知道自己會借屍還魂嗎?”

她還真知道。

死了三次都活過來,再傻的人也會做好再死再活的準備。

秦芃沒回答,這時候柳府已經到了,她和陸祐跳了下來,讓陸祐去敲了門。

她在柳府門口靜靜等候的時候,趙一將消息報給了江春,江春“啐”了一口,通知了秦書淮,帶着怒意道:“你說王妃是不是眼瞎啊?就柳書彥這種她還一直堅持着不放?”

“她向來是這樣的人。”秦書淮垂下眼眸,摩挲着袖子裏的匕首,倒也還算平靜。

秦芃在門口等了一會兒,便被柳書彥請了進去。

這時候柳書彥已經卸了發冠,他坐在屋內,散發接見了秦芃。

秦芃給了陸祐一個眼色,陸祐退了下去,秦芃獨身走進屋內,侍女關了門。

房間裏就剩下柳書彥和秦芃兩個人,柳書彥面色有些疲憊,含着笑道:“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

“我拿了錢,讓陸祐從柳府換成下人出去,免得被人盯上。”

聽到這話,柳書彥也不詫異,給秦芃倒了茶,慢慢道:“我讓人去衛府通知你無需做這些了,你沒收到消息嗎?”

“你和秦書淮怎麼說的?”

秦芃聲音有些冷,柳書彥手頓了頓,片刻后,他慢慢道:“你這麼問我,那不該都知道了嗎?”

秦芃沒說話,柳書彥將茶倒滿,推到秦芃面前,臉上還掛着笑,彷彿毫不在意道:“我會自請外調,你和秦書淮一日不成親,我一日不回京。”

“你就這麼怕他?”

秦芃語調裏帶了嘲諷:“我還在這裏幫着你,你就連試都不試,你就這樣怕他?!”

“對。”

柳書彥再也掛不住笑容,他閉上眼,捏緊了拳頭:“秦芃,我可以為你拚命,可我不能不顧我的家人。他秦書淮孤家寡人一個早就想死了,我和他拼不起。”

“我知道。”

秦芃看着面前人俊秀的容貌,她不知道怎麼的,想起來那天她滿心疲憊從秦銘的寢殿走出來,他身披霞光站在盡頭等她。

那時候她覺得他能讓她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時候她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了生命里對的那個人。

可秦書淮為什麼要出現呢?

她眼淚滾落下來。

她人生似乎馬上就要走到她最渴望的那個時候了,她只是想有一個人陪着她,哪怕黑暗荊棘,那個人陪伴着她,那就夠了。

“我知道路很難走,我知道這世間有很多苦難,可是柳書彥,”她聲音裏帶了哭腔:“我還在走啊。這條路上荊棘我給你拔了,秦書淮他要怎樣,兵來將擋,我不會讓他動你柳家的。”

“就像這一次,”秦芃急切從懷裏翻出白芷準備好的商契,着急道:“我都已經準備好了,你別怕……”

她聲音顫抖着:“你別怕啊!”

柳書彥沒說話,他看着那張商契,看着面前人眼淚在眼睛裏滾動,他內心揪心的疼。

秦書淮站在外面,靜靜聽着。

她很少哭的。

然而他如今聽到了她的哭腔。

他知道柳書彥的答案,他怕秦芃聽着那答案,在下一秒,便哭出來。

於是他站在門外,閉上眼睛,開口出聲:“秦芃。”

秦芃和柳書彥豁然回頭,柳書彥皺起眉頭,秦芃將商契收入懷中,秦書淮站在門口,溫和道:“回來吧,我送你回家。”

秦芃沒說話,她整個人都在哆嗦。

他殺了她三次。

十六歲,她拋棄榮華富貴嫁給他,他歸國,殺了她。

如果她沒死,如果她沒嫁給他,她大概會是封崢的妻子,那是個不錯的男人,哪怕算可能不夠愛她,可是她會一聲順坦,趙鈺當上皇帝,她就是如今北燕的鎮國長公主。

可他殺了她,所有的努力成了幻影,她當姜漪那三年,日日如烈火灼燒,一心一意,只想殺他。

她不曾有一日安穩入睡。

不曾有一日得以平靜。

她如徘徊於修羅地獄之外的厲鬼,心懷怨恨活在這世間。

最後她想開了,她當了董婉怡,她本來可以有新的人生了,卻還是被迫嫁給了他。

然後在後院荒度餘生。

她生命里所有溫暖和光都是柳書彥給的。

她當董婉怡的時候,那日日書信。

她當秦芃的時候,他在最艱難時候的守護。

她從未有一刻這麼恨秦書淮。她整個人都在哆嗦,捏緊了桌子,啞着聲音,用所有理智克服着自己,艱難道:“滾。”

聽到這句話,秦書淮低頭嘲諷笑開。

她所有的堅持與固執都是給別人,從沒給過他。

他突然就有了那麼一些不甘心。

“秦芃,”他垂眸看着門上的雕花,慢慢道:“你喜歡他什麼呢?你看這個男人,他什麼都不願意為你付出,他有家族沒錯,可是人這一輩子,都有難走的路,你嫁給這個男人,以後你和他家人起衝突,他會告訴你,他有家人,要為家人負責;以後你和朝堂起衝突,他會告訴你,他不能給家人帶來麻煩,所以你只能獨身一人扛着……”

“秦書淮,他不會這樣做。”秦芃的心顫抖着,她握着柳書彥的手腕,握得死緊。彷彿是在汲取什麼能量,讓她堅持着說下去。

“我這一輩子,最艱難的時候是他陪伴的。他不會這樣做。”

秦書淮仰頭呼出一口氣來:“最艱難的時候?”

他嘲諷出聲:“你最艱難時刻,是什麼時刻?”

她當趙芃時,是他陪着她。

她當秦芃時,自打入宮以來,也是他陪着她,有什麼艱難時刻,是柳書彥陪着?

“至少,”秦芃咬着牙:“我被我母親掌捆,我一個人無依無靠從寢殿走出來時,是他……”

“是我!”

秦書淮再也抑制不住,怒吼出聲:“是我等着你,是我擔心你,是我怕那一刻你一個人走不下去,用了他的臉在門口等着你!”

說著,秦書淮猛地推開門,狂風卷葉而入,秦芃猛然睜眼,看着秦書淮站在門口,面色冷峻。

“秦芃,”秦書淮冷然開口:“我裝成柳書彥陪在你身邊的時候,你當真一點知覺都沒有嗎?”

秦芃說不出話來,她獃獃看着秦書淮,又轉頭回去看柳書彥。

柳書彥低頭淺笑,臉上全是苦澀。

秦芃回想着過去。

是了,她一直很奇怪。

為什麼一開始她明明很喜歡柳書彥,明明柳書彥舉手投足都讓她覺得心跳加速,到後來卻只變成了“合適”“感動”。

她察覺到的,只是她不願意去深想。

她獃獃看着柳書彥,柳書彥瞧着她呆愣的神情,溫和道:“我說過的,殿下,等你真的喜歡我的時候,我們再談喜歡。”

“你……你騙我……”

秦芃顫抖着開口,慢慢放開捏着柳書彥的手腕。

柳書彥依舊微笑,眼裏帶了憐惜。

“是。”

他果斷承認:“我騙了你。”

“當年董婉怡死後,為了再見一面董婉怡,我答應秦書淮,日後為他做一件事。那時候我還沒喜歡上你,他告訴我,想借我的臉一用。”

說著,柳書彥閉上眼睛:“他將我支開派到北燕,等我回來時,你已經在追求他。”

“你什麼時候……”秦芃顫抖着,不敢置信詢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你告訴秦書淮如何招魂那一晚,我回來。”

秦芃看着面前人,腦子有些疼。

是秦書淮偽裝的柳書彥,秦書淮問的招魂。

也就是當初,秦書淮假扮成柳書彥的目的,就是為了知道如何招魂。

那些好都是假的,溫暖也是假的。

沒有人對她真的好。

她以為的溫暖,都是她以為,而已。

那天她從大殿裏走出來,實際上,果然只有她一個人,孑然一身。

她顫抖着身子站起來,甚至有些支撐不住自己,柳書彥看着她強撐着站起的模樣,一把抓住她。

秦芃轉過頭去,看見柳書彥含着眼淚,盯着她。

“可是公主,”他沙啞着開口:“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

他是真的喜歡,有多喜歡,都是真的。

所以他拒絕了她最初的追求,因為他知道那份感情不屬於自己。

他以為有時間培養他們的感情,卻忘記了一旦欺騙開始,就很難讓人相信是真的。

秦芃沒說話,柳書彥頹然而笑:“當然,如今說這些,也沒什麼意義了。”

“你不用太難過,”他抬起手,撫開秦芃臉上的眼淚,神色溫柔:“你沒喜歡過我,所以我懦弱無能,你不用太難過。”

“不是的……”

秦芃看着面前人被燭光染成暖色的容顏,沙啞開口:“和你寫信的時候……我是真的,特別開心。”

柳書彥微微一愣,聽秦芃慢慢道:“你說你去過瓊州、去過華州、去過江州,你走過很多地方。你告訴我你看過北方大雪,瓊州花開,江南柳月,華山雲海。”

柳書彥聽着,慢慢睜大了眼,秦芃沙啞着聲,她突然想告訴他,一股腦告訴他。

“你說那些地方都特別漂亮,以後你有機會,你帶我去看。”

“你說你買了一個宅子,裏面養了只大貓,那貓特別黏人,但不喜歡讓人摸。”

“你說如果我願意,我們兩脾氣這麼合適,你不管我是誰,你都會娶我。”

這些都是當年她當董婉怡時,他寫的話。

那些年他走過許多地方,寫了許多詩,語氣中意氣風發,帶着少年狂傲。

秦芃都記得。

她握着他的手,眼淚掉下來:“我都記得的,你還記得嗎?”

“你……”柳書彥睜着眼,竟然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你……”

“我不是姜漪。”秦芃睜着眼,靜靜瞧着他,一字一句:“我不是姜漪。”

她不是姜漪。

她是借屍還魂,她知道他和董婉怡通信的每一個細節,可是她說,她不是姜漪。

柳書彥還有什麼不明了?

她是董婉怡!

是那個,被秦書淮娶回家中,最終被人毒殺的董婉怡!

他曾悔恨終身,曾悲傷嗟嘆,曾以一個諾言,許見她一面。

如今她站在他面前,未娶未嫁。

柳書彥微微顫抖,秦芃笑了笑,放開了他,溫和道:“我知道了。”

“你好好歇息。”

她沙啞着聲音,慢慢走出去:“我走了。”

柳書彥不說話,他獃獃看着燭火。

秦芃走出門外,與秦書淮擦肩而過。

秦書淮一直沒有出聲,她走了,他就跟在她身後。

月光很亮,她走出去,背對着他,走在青石板道上,一言不發。

他一直不遠不近跟着,看她肩膀微微顫抖,不停用手背抹着臉,他內心鑽心一樣的疼。

走到一半,秦芃停下來,沙啞道:“王爺,你跟着我做什麼?”

“我不放心……”

“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秦芃轉過頭來,盯着秦書淮。

這麼多年了,兜兜轉轉,她始終在他身邊。

她覺得有些嘲諷,忍不住勾起嘴角:“王爺是不是很得意?”

“得意什麼?”秦書淮垂下眼眸,摩挲着袖子裏的匕首。

“我一直拒絕王爺,到頭來喜歡上那個人,卻還是王爺,王爺不該覺得得意嗎?”

“就像貓捉老鼠,將老鼠放開,讓它隨意奔跑,然後再抓回來。反反覆復……”

秦芃捏緊拳頭,眼中全是冷意:“王爺覺得,很有意思吧?”

“我娶你。”

“我不嫁!”秦芃提高了聲音,指着秦書淮,怒吼出聲:“我就算嫁阿貓阿狗終身守寡,我也不會嫁給你秦書淮!”

秦書淮沒說話,他聽着她的話,覺得彷彿是利刃割在心上。

“為什麼?”

他沙啞出聲:“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秦書淮,你錯在不該為我做選擇。”

秦芃抬頭看他,冷淡道:“是,柳書彥是不如你好。他什麼都不如你,可是選擇一個人,不是看這些好不好的。是看這裏。”

秦芃手指着自己的內心,抬眼看着他:“我這裏怕你。”

“為什麼……”

秦書淮不明白:“為什麼?”

“我對你不夠好嗎?”他上前一步,顫抖着聲:“我……”

“退回去!”

秦芃高喝出聲,靠在牆上,尖銳叫道:“我討厭你我恨你我厭惡你!秦書淮你離我遠一點!騙子!騙子!騙子!”

當年騙了她,她死了。

她以為自己不會再上當受騙,如今卻發現,兜兜轉轉,還是那個人。

她害怕。

特別怕。

秦書淮本想去拉她,卻被她尖銳反應嚇到,手停在了半空。

秦芃爆發之後,再也支撐不住,痛哭出聲來。

她哭得撕心裂肺,彷彿是十三歲那年她母親下葬前夜。

自那之後,她從未如此哭過。

秦書淮覺得內心裏被人翻天覆地翻攪,他走上前去,將人拉進了自己懷裏。

秦芃也沒有力氣計較,靠着這個人,大聲嚎哭出聲。

這個人懷抱一如記憶里溫暖,多年後的青年,比少年時懷抱要寬闊厚實許多。

他輕拍着她的背,啞聲道:“不哭了,我錯了。”

“我只是想為你好,別哭了,嗯?”

“柳家不好相處的,你嫁過去,柳書彥護不住你,你要吃虧的。”

“好吧……”秦書淮聽着她的哭聲,再也撐不住了,沙啞道:“好吧……那就嫁吧。”

“他們欺負你……”秦書淮抬頭看着月亮,艱難道:“柳書彥護不住,還有我呢。”

他之所以成為攝政王,之所以走到今天,不就是希望,誰都欺負不了她嗎?

總不改是他去欺負她。

“我不用你護……”秦芃哭啼着,斷斷續續:“我自己……我自己能護着我自己。”

“我知道,”秦書淮點頭,聲音溫柔:“我知道你能護着自己,可是,我想啊。”

“我想保護你啊,芃芃。”

秦芃咬着牙關,沒有說話。

這時候,月光落在青年臉上,他低頭瞧着她,俊美的容顏上,溫柔又難過。

秦芃慢慢冷靜下來,她低着頭,沙啞道:“放開吧。”

秦書淮頓了頓,最後還是退開去。

秦芃轉過身,沙啞道:“回去吧,我自己回去就好。”

“嗯。”秦書淮應了聲,卻是沒動。

秦芃回頭,秦書淮立刻道:“我送到門口就好。”

秦芃有些累了,不想和秦書淮爭執。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幾步,後面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秦芃!”

秦芃頓住腳步,驟然回頭,看見柳書彥追上來。

他滿頭是汗,站在長街盡頭,喘着粗氣。

“我娶你。”

他突然開口。

秦芃睜大了眼,柳書彥看着她,撐着自己,慢慢直起身來:“這次,我不會錯過了。我娶你。”

秦芃愣了愣,慢慢笑開:“嗯!”

秦書淮靜靜看着,悄無聲息轉身離開。

他步履有些踉蹌,卻還是盡量穩下來,往前走。

身後人相擁在一起,像一對再普通不過的情侶。

江春跟在後面,着急道:“王爺,您怎麼走了?!”

“不走,還做什麼?”

秦書淮沙啞出聲,江春焦急道:“去搶啊!”

說著,江春一把拉住秦書淮:“不行,您不能走,他柳書彥一定要娶公主,那我們就把他柳家全家都抓了!”

“別鬧了……”

秦書淮沙啞出聲:“回去吧。”

“不行,王爺,咱辛辛苦苦爬到今天是為著什麼啊?不就是圖自己能想做什麼做什麼嗎?走,王爺,我帶您去搶王妃。”

“不搶了。”秦書淮閉上眼睛:“就這樣吧,當她從沒來過,走吧。”

“怎麼了呢?”

江春不太明白:“明明人活着,就在您面前,怎麼就能當她從沒來過呢?”

“因為……”

秦書淮苦笑開去:“捨不得。”

捨不得她難過。

捨不得她痛哭。

她都已經哭成這樣了,又怎麼捨得?

江春獃獃看着秦書淮,張了張口,卻是什麼都勸不出來。

秦書淮回去,將趙芃的牌位又翻了出來。

他細細擦拭后,重新放回了靈堂。

然後他盤腿坐在靈堂面前,看着牌位,沙啞道:“我以為你回來了。”

“不過現在我也明白,趙芃不會回來了。”

“是的吧?”

秦書淮問完,沒有人回答他。他摩挲着手裏的匕首。

他知道秦芃有很多秘密。

可是這一瞬間,他突然什麼都不想查了。他不想知道,不想追究,他突然發現,或許趙芃死在六年前,對於他而言,已經是一個很不錯的結局。

他閉上眼睛,靠在旁邊的柱子上,睡了。

而秦芃被突然衝過來的柳書彥抱進懷裏時,心裏還覺得有些不真實的錯覺。

“你……”

“我想明白了,婉儀,”柳書彥激動道:“我不會讓過去的事再發生了。”

失去過一次,就明白珍貴。

他或許不夠愛秦芃,可是他對董婉怡那日積月累的感情,卻是無可替代。

秦芃張了張口,可她什麼都說不出來,抿了抿唇,一言不發。

“我要娶你。我這就回去,讓父親允許我娶你。若他們不允許,我就和柳家脫離關係,婉怡,”柳書彥放開她,用炙熱的眼神盯着她:“如果我一無所有,你還願意嫁給我嗎?”

“願意的……”

秦芃沙啞出聲。

她抬起手,擦了擦他頭上的汗。柳書彥笑開來,他握着她的手,認真道:“謝謝。”

“我很感激……”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我很感激上天,讓我們能讓我們一次次相遇。”

秦芃沒說話。柳書彥緩了緩情緒,溫和道:“我送你回去吧。”

秦芃點點頭:“嗯。”

柳書彥送着秦芃回了府邸,到了府中之後,白芷迎上來道:“事情如何?”

“很順利。”

秦芃點頭,想了想,她加了一句:“秦書淮或許也不會追着柳石洲的事情不放了,明日早朝再看吧。”

白芷點了點頭,也不多說。

“還有……”

秦芃遲疑着道:“我或許,會和柳書彥成親。”

白芷聞言,微微一愣,片刻后,點了點頭道:“挺好的,比秦書淮好。”

說著,白芷便轉過身去,給秦芃準備溫水,忙碌着道:“你不是一直挺喜歡他的嗎?怎麼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我不知道。”

秦芃低着頭:“我心裏,有點害怕。”

“別想了。”

白芷從屏風裏轉回來,拍了拍秦芃的手,溫和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不是會怕這些的人。”

秦芃不語,點了點頭。

第二日早朝,柳石洲的案子,果然沒有人提起,秦書淮整個早朝都沒說話,彷彿是最初他們認識時那個高冷的模樣。

下朝之後,秦芃注意到,柳書彥走路一瘸一拐的,她跟着他去水榭,忍不住道:“你這是怎麼了?”

“我爹打的。”

柳書彥小聲道:“你別緊張,他心疼我的,多挨幾頓,我就可以去衛家提親了。”

“你……”

秦芃心裏一時有些不忍,柳書彥趕忙抬手:“別,什麼都別說。你可以安靜的崇拜我一會兒。”

秦芃抿了抿唇,本來還覺得挺心疼的,被他這麼一說,忍不住就笑了,笑了又忍不住有幾分擔憂,只能道:“打得不重吧?”

“不重,”柳書彥搖搖頭:“你放心。”

說著,柳書彥靠近她:“乞巧節,在下想約公主月老廟一見,公主意下如何?”

“哪天不被打?”

“估計還的被打。”柳書彥皺了皺眉,秦芃憋着笑:“不疼?”

“疼啊。”柳書彥眨眨眼:“可是見公主,有公主心疼,就不疼了。”

秦芃噗嗤笑出聲來,只能應下:“行行行,到時候,我去找你。”

“月上柳梢頭,”柳書彥手中摺扇“唰”的一下張開,上面寫着一句——人約黃昏后。

秦芃笑得不行,連連點頭。

和柳書彥約了乞巧節月老廟會面,等到了晚上,秦芃同白芷說起這事兒,白芷愣了愣,隨後道:“也好,我乞巧節和你一起穿了針就走了。”

秦芃微微一僵,白芷背對着她,冷着聲道:“秦書淮每年乞巧節都會單獨出行,這是我最後一次殺他。”

秦芃捏着梳子,張了張口,說不出話。

白芷收拾着東西,悶着聲道:“若這一次殺不了……我便回北燕。”

聽到這話,秦芃舒了一口氣。

“別拚命。”

“嗯。”

“我……我派點人跟着你吧?”秦芃想想,還是有些不放心。

她沒辦法攔住白芷殺秦書淮,而且她骨子裏總覺得,其實白芷是殺不了秦書淮的。

而她殺秦書淮這麼多年,都還沒死,她從不覺得是因為白芷聰明機智。

白芷和秦書淮兩人之間的實力差距,她還是有大概預估的。白芷之所以還活着,只是因為秦書淮放過她罷了。

最後一次了,白芷失敗了,就自然而然會回去。

回北燕,夏侯顏身邊,也……好吧。

秦芃有些不確定。

“白芷。”

“嗯?”

“你……喜歡夏侯顏的吧?”

“也許吧。”

“也許?”秦芃愣了愣,她記憶里,當年白芷嫁給夏侯顏的時候,是十分開心的。她曾經握着她的手,情真意切告訴她,她喜歡了一個人,叫夏侯顏。

如今怎麼就變成也許了呢?

“當初嫁給他,也不過只是因為他喜歡我。他是北燕大貴族,若我能成為他的正妻,對五殿下登基大有裨益。”

秦芃獃獃聽着,她從沒想過,白芷當年嫁給夏侯顏的真正原因,竟然是這個。

“那你……有過喜歡的人嗎?”

秦芃突然有些害怕。

白芷為她和趙鈺犧牲太多了,若白芷當年是有喜歡的人的,那她就是拿着一輩子來換趙鈺的前程。

白芷微微一頓,她本來是從不和別人說這些的,然而或許是將要走了,她憋得有些難受。

“有的。”

“說起來,你怕是要笑話吧。”

白芷低笑出聲:“我曾喜歡北燕當年的五殿下,如今的陛下,趙鈺。”

聽到這話,秦芃手裏的梳子猛得砸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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