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血之吾愛
沙民的部落傍着一片湖泊建立。
“這裏就是我們生存的依仗——半月湖。但它正在不停的縮小。我祖輩時,這片湖泊足足能形成一個巨大的內陸海,但現在,它小的就像池塘。當它徹底消失之時,便是我們一族終結之時”阿卡達曼用悲涼的聲音說,渾濁的眼裏滿含着惋惜。
唐來到湖邊,有着硃紅色顏料畫著複雜瑰麗花紋的沙民虔誠無比跪在岸邊,垂首禱告。眼前的一切形成了一股瑰麗的畫面。
“為何外面是黑夜,這裏卻是白晝?”唐不解的問。
“我們生活在特殊的空間裏,黑夜需要召喚才會到來。有專門的長老負責召喚黑夜。”阿卡達曼掐算了一下時間,說,“夜晚要到來了。”
一個滿頭銀髮的女長老赤身游到半月湖中,她身上硃紅色的顏料並沒有被洗去,反而變得更加鮮明。
一圈硃紅色的暗光從她身上圖畫的位置散發了出來。
以她為中心。
沙民的居住地,一瞬間,天黑了。
簡直不可思議!唐抬頭仰望天空,漫天星辰像是破碎的鑽石被丟撒在一片質感強烈的黑絲絨地毯上。在這個沒有地平線也沒有方向的世界裏,兩顆月亮同時升起,月光倒映在湖面上。
黑暗突然襲來,一股寒意沖向了她。
唐頓時打了個冷戰。
已經黑夜了,明明可以等到第二天白天,唐卻執意堅持來到半月湖旁邊。
她半跪在地,用手舀起湖水。半月湖的湖水是如此冰冷,帶着一種彷彿能給人帶來傷害的刺骨寒意。那個女長老此時已經游回了岸邊,對唐低聲道,“這片湖水裏充滿了沙民先輩的靈魂,看。”
在女長老的示意下,她定睛細察,才發現在這月光之中,隱隱有藍色的光點在遊動,好似水中的螢火蟲。
“那些都是亡者的靈魂。他們生於乾涸,死藏水淵。”
難怪湖水如此冰涼,唐點了點頭,保持着半跪的姿勢,把腰挺直。
此刻,她的面容如聖徒般莊嚴優雅。
一股截然不同的氣質從她身上散發出來,不得不讓所有人保持敬畏。
她兩手合十,置於胸前,一邊在心中吟唱着生命魔法,一邊伸出手。
銀色的光芒好似墜落的星辰所散發出來的耀眼光輝,從她的手心躍了出去。
【萬物生靈,皆為吾馭】
這束光芒越來越亮,嘭的輕輕一聲,光芒已經籠罩在了整片湖泊上方。
唐感受着這股濃郁的生命力量,她試圖召喚水,卻感受到了一股阻力。
這股阻力緊接着變成了一股強大的吸力,似乎正在把她所有的力量源源不斷的吸收到湖水中。表面上來看,湖水上方銀光閃爍,但它們並沒有成功的讓這片即將乾涸的湖泊恢復生機,相反,正在被不斷的吞噬。
隱隱約約,唐感應到這片湖水的中心就什麼東西不同尋常!
她一門心思想着水的事情,非常納悶。沙海無法存留任何水,甚至連人體的水都要奪取,絕對背後有什麼東西在作祟。當她凝聚水的時候,從湖水之下清晰地傳來了一股異常的能量。
雖然這股能量隱藏的很好,但並沒有逃過她的眼睛。
“呵,”唐暗暗道,“不管是什麼,我都要找出來!別試圖戲弄我的雙眼!”
她一頭扎進了湖水之中,濺起水花,如一條靈活的魚一樣。
黑夜裏,湖水也同樣漆黑一片。
在深處的湖底,卻有一團柔和的光芒,這光芒不同尋常,帶着她熟悉的氣息。
唐咬碎了一顆呼吸法印石,銀灰色的長發如水藻飄揚。她一鼓作氣朝下游,沒想到這湖泊竟然如此深。以人的身體根本無法抵達如此深的深度,她足足遊了數百米,若不是神輝護體,恐怕早已被水壓的五臟破裂。
漆黑無一絲光芒的湖底深處,竟然陳列着一處巨大的駭人建築。
破碎的石像歪歪斜斜倒塌着,詭異的藍色亡靈光點來回閃爍,如此古老荒蠻。在萬沙之底,竟然坐落着如此一座用白骨堆砌而成的宮殿!
白骨宮殿的前方,殿的台階上覆蓋著厚厚的水生植被,這裏,連魚都沒有了,有的只有從泥沙露出頭的骷髏,斜伸出一隻只斷裂的手臂、腿骨。
這些來堆砌宮殿的白骨,赫然就是當年德魯伊殘留在大地上的骨骸,竟然被人用來搭建了一座如此宏偉的宮殿。如今,這座宮殿沉入了湖底。
時間彷彿靜止了。
她潛游進白骨宮殿,宮殿的門已經破碎,依稀可見當年的輝煌和宏偉。
碧緹絲神像只剩下一半,嶙峋怪異,它們都靜默在黑暗的湖底。
忽地,一抹暗藍色的光吸引住了她的注意。
唐緩緩靠近,小心翼翼來到暗藍色光點旁邊。只見那些亡靈的魂魄被源源不斷吸收進這個暗藍色物體中。暗藍色光點周圍縈繞着一層白煙似得不明物體。
她伸出手,還沒摸到這個暗藍色物體。那縷白煙便幻化出一隻手的形狀。
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后縮。
這隻白煙形成的手輕輕撫摸在她的胳膊上,似乎並沒有帶着敵意。
真是涼啊,刺骨般。緊接着,一個完整的人形從白煙中拼湊而成,這個人沒有臉,沒有五官,只有纖細的四肢和修長的軀體。
【我的血脈,我的血,我的後嗣】
唐的聲音險些不穩,心跳如雷,顫抖着聲音,問道,“德、德魯伊?”
一連串水泡從她嘴邊冒了出來,險些嗆進喉嚨。
手撫摸上了她的臉蛋,發出輕而飄渺的嘆息聲,【我的愛,好久沒有人,來看望我了。】
【你究竟是誰?】察覺到對方在用意念和自己交流,唐同樣回應道。
這個東西,是亡魂嗎?若是亡魂,怎麼會擁有如此恐怖的力量!竟然還能實體化,無視她周身神級別的防禦,直接抓住她的手!
【我屬於德魯伊。德魯伊沉睡地底,遺留在地面上的我,被迫離開了父親德魯伊。我的愛,你回來了,回到我的懷中吧,真好。】
唐頭皮發麻,如果這傢伙說的是真的。當年德魯伊重回地底,的確有一部分龐大的身軀被留在地表之上,腐爛死亡。
【你為何在這裏?為何在沙海的水底?】
【這裏,是沙海?不,這裏,是汪洋。】幻影回答。
唐聽到了他語氣中的疑惑,當即道,【這裏許久以前或許是汪洋,但現在已經成了一片沙漠。水在源源不斷的流逝。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水....水....】虛影抬起頭,似乎更加迷茫了,【水裏有力量,維持着我的存在。】
怪不得!
傳聞德魯伊會毀滅一切,這傢伙殘存在汪洋里,把汪洋中的一切都吸走了,無論是生命,還是水本身,導致這片汪洋變成了如今泰莫利亞的沙海!
沙海不是故意吸收人所有的水,而是這個德魯伊的一部分,在源源不斷的吸收着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命力啊!
【這片區域,就要因為你湮滅了,如果你想我回到你的懷抱,你可以離開這片水底嗎?】唐嘗試着問道。
誰知幻影搖了搖頭,【殘留在地表的我,被分割成了兩部分,並不完整。無法獲得自由。】
哄————一個重磅消息如閃電般炸在她的腦袋裏。
它竟然不完整?
【請問你的另一部分呢?我流淌着德魯伊的血,是你的朋友,你的摯愛,告訴我,我會幫助你。】她循循善誘,用盡量誠懇的語氣,好似一個撒嬌的女孩,用柔軟的聲音說道。
【它,在人群之中。我聞到了它的味道】白色的手猝不及防撫摸上唐後頸的傷口,【它吻過了你,它也找到了你。真血,我的真之所愛】
原來,無法被殺死、無視一切力量的血之主,竟然是另一部分殘留的德魯伊???
怪不得所有的元素魔法都對它無效!早在數千年前,在德魯伊大戰之前,諸神都已經知曉,德魯伊無法被消滅,無法被摧毀,只會源源不絕的吸收着一切,毀滅一切,直到沉睡。
當年魔王級別的赫爾維西都無法對付德魯伊,更別提如今狩獵級為的阿撒茲勒!
她必須回到科爾斯!
【它在殺虐無辜的生命,既然我是你的愛,是你的後嗣,如果我帶你找到了它,你可否束縛住它?】
虛影的臉上沒有五官,但從那張純白的面孔中,好似有兩道強烈的視線,牢牢盯着唐。
【讓我擁抱它,重新合而歸一,獲得自由和救贖。】虛影靠近,【我殘存在世間的唯一血脈,我不會傷害你。】
德魯伊永遠不會說謊。
因為它們不屑於說謊,它們是凌駕一切的存在。
聽到虛影這麼說,她緊繃在嗓子眼的心臟終於落回了肚中。
剛想鬆一口氣,一股凌冽刺骨的寒意忽然從手臂傳來。
只見極其駭人驚悚的一幕發生了——這隻虛影,竟然已經吞噬了唐的整隻胳膊,然後將自己融進她的身軀中。
【別害怕,我會成為你的一部分。】
如果不是已經經歷過數千年前的往事,此刻,只怕她會控制不住的尖叫出聲。
唐深深吸了一口氣,渾身有些發顫,【你只有依附在我的身軀上,才能離開嗎?】
【你的血脈,能壓制住我的暴虐之氣。我若獨自離開,整片區域會瞬間湮滅】
【好,我相信你】
不斷往上,當她浮出湖面時,竟然已經是白天。
沒想到水下的時間過得如此快。
所有的沙民都齊聚在湖邊,跪着禱告。當她終於出現時,人群爆發出狂喜般的歡呼聲。
既然德魯伊已經離開了湖水,來到了她的身軀中,被她所克制。那麼,就可以成功的召喚出水了。
她一躍而出,越來越多的水元素魔法在周身聚攏,形成一道道水流,源源不絕的流進湖裏。
沙民的居住地長出了大量的植物和藤蔓,鬱鬱蔥蔥。
阿卡達曼的雙眼幾乎含淚,帶頭呼喊了一聲,“安娜拉娜卡!”
人們也跟着喊了出來。
長老們匍匐在地,用充滿虔誠和尊敬的聲音,高呼道,“安娜拉娜卡!”
“安娜拉娜卡!”
“安娜拉娜卡!”
越來越多的沙民匍匐,聲音高高低低糅雜在了一起,彼此響應。
“這是女神降臨的意思。”阿卡達曼用帝國通用語告訴她,“您是我們的女神,我們將永遠信奉您。”
“我可不敢和碧緹絲搶信眾。這是一塊德魯伊的骨頭,也就是你們所謂的星晶,”唐笑了笑,把從湖底帶上來的骨頭遞到阿卡達曼手中,“從此,你們可以自由的去征服這片沙漠,去種植,去開墾。越來越多的水會源源不斷出現,你們再也不用擔心水被奪取。長老,現在,你們已經無所畏懼,拿回屬於你們應有的東西吧!”
阿卡達曼的眼中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光彩。他從這位少女口中聽出來了,少女在暗示他帶領着族人反抗。
以前,由於水的問題,他們只能掙扎等死,可現在沙漠已經變成了綠洲。
“我們將永遠感恩您的光輝。”
“我該走了。”唐轉身面向遠方。
“您這麼快就要離開嗎?”
唐快速點頭,德魯伊現在寄宿在她的胳膊里,像個□□。她必須儘快返回科爾斯。
“是的。”
要離開也就是一個中午的功夫。
那套討厭的防護服終於可以脫下來,阿卡達曼堅持要送給她駱駝,還是被她拒絕了。鷹獅獸的速度可要比駱駝快多了。
四個騎士終於從一臉見了鬼的狀態中恢復過來,謝天謝地,終於能離開沙民之地。
再次來到科爾斯,科爾斯的城牆高高聳立。
教廷和國王的旗幟仍然一高一低飄揚。
唯一不同的地方在於,城牆外密密麻麻駐守的士兵。看起來比上一次更為嚴格。
唐把四隻鷹獅獸收回手環里,老老實實跟在後面排隊。
“怎麼審查這麼嚴啊?這都一個上午了。”一個穿着長袍的商人不滿道,“我的貨物都要曬爛了!”
“聽說教皇被人砍了一隻手!”
“天啊,不會吧,你別瞎說,被聽到會死的。”
“這也不是什麼秘密了。就在前幾天,聽說是保住了一條命。”
幾個人嘰嘰喳喳,聽的唐一陣頭大。
伊瑟琳娜那個女人被剁了一隻手?
不用想,這一定是那隻惡魔的手筆。排了半天隊,隊伍還一動不動。唐叫騎士先自行排隊入城,自己捏着隱形斗篷飛進了城牆裏。
還是熟悉的街道,但是街上的警衛軍人數擴充了了很多。幾乎每個重要的街道上都有至少五人在巡邏,每個路人都會被隨即檢查身份。
按照熟悉的記憶,唐來到阿撒茲勒當初買在邊郊的府邸,卻發現這裏已經人去樓空。
她在門口站了許久,那傢伙狡兔三窟,無奈之下,只好在心靈平台上呼喚他的名字。她本來還想給他一個超級大的驚喜。
卻沒想到,一輛漆黑低調的馬車,緩緩駕駛到她面前。駕駛馬車的男僕臉上掛着機械般僵硬的微笑,沖她猛地彎腰,幾乎折了有標準的九十度。
馬車簾被緩緩掀開。
一張冰冷詭譎又漂亮的面孔浮現在面前,漆黑的長發更加襯托他蒼白如雪的膚色。乍一看,宛如一直隱匿在諾達城堡里的古老貴族後裔,終於來到了陽光之下。
阿撒茲勒扶着骷髏手杖走了下來,摘下寬大的禮帽。
把禮帽從自己的頭上戴到了唐的頭頂,他的手就按在她的腦袋上。
猩紅的唇微啟,“唐小姐,你還真是不乖巧。”
“阿撒茲勒,我是來幫你的!我知道怎麼對付它!”
阿撒茲勒的手用力了幾分,俯身,幽暗的綠瞳倒映着她的臉。
“千里傳送陣,我能傳送一次,也能傳送第二次。同樣,我空間封鎖的能力和千里傳送的能力一樣優秀。”
他露出了十分溫柔的笑容。
這笑容令唐十分不爽。
唐壯着膽子氣勢洶洶回瞪了一眼他,猛地衝上前,雙手摟住他的脖子。
墊腳,粗暴的吻向他的唇。
“把我扔出去的把戲,玩過一次之後,就不要玩第二次。阿撒茲勒,在你着急着讓我離開科爾斯之前,我給你機會好好取得我的原諒。”唐發狠似得咬着他的嘴唇,“我帶回了那個怪物的另一半,我的手臂里住着德魯伊,我找到了沙民。就暫且相信我一次吧,阿撒茲勒,不,是蘭!以平等的身份,我要求你,聽從我這次的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