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烤紅薯
老崔氏端着菜籃子和顧清一起進了廚房,這還是顧清第一次見到農家廚房。
面朝東南向,依牆而建,灶頭是用磚石砌成的,錢家是三眼灶,大小兩口鍋,中間安裝着湯罐,最讓她驚奇的是,灶頭還有一扇屏風,畫著荷花飄香的圖案。
灶頭上砌成幾個方格子,裏面放着各種陶罐,裏面應該是調味料之類的吧?
顧清猜測着,眼睛繼續骨碌碌轉動着,這裏的一切都是新奇的存在,將來如果想要在這裏生活,就要一五一十牢牢的記在心裏。
這是長期一個人不斷適應新環境所養成的習慣。
廚房雖然不大,但很規整,牆壁上掛着各種不同型號的竹篩子,以及顧清不知名、也不知用處的工具。
不過,不遠處的水缸她認識,倒是水缸旁邊的一個櫥櫃讓她覺得有些好奇,竟然是用鎖頭鎖住的,剛打量完,扭頭見老太太發話了。
“身子不好就幫忙燒火,我來吧。”
老崔氏雖然語氣硬邦邦的,但話里卻是對她的照顧,偏英子聽不懂,還以為自己被嫌棄。
“不用。”
就沒瞭然后。
丑丫咋舌,就她這樣的個性,怎能討人喜歡?
“太奶奶心疼您,我來吧。”為了將來的日子好過些,在老崔氏面前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說完,搶過英子手中的葫蘆瓢,小心翼翼往探着身子舀水。
老崔氏忍不住又多看了她幾眼,這丫頭,難道腦子撞活了?
搖搖頭,撞活了又如何?在這樣的家裏,想的越明白越痛苦。
英子被女兒搶了水瓢后,便硬挺挺杵在灶台前,丑丫往鍋里倒水還要繞着走。
饒了一圈,丑丫只得將她摁到灶膛前坐下,再繼續舀水。
看她悶葫蘆一般,老崔氏抬眼皮兒瞅了一眼,便動手做自己的活兒。
當年看重她老實本分又勤快,錢進發才動念下聘將她娶回來,雖然舍了筆小財,但想着多了個勞動力,也是划算。
可惜,這筆買賣,也虧了。
稍不順,錢進發便會拿這事兒來戳來,戳一次哭一次,老崔氏從一開始的不忍到後面的麻木了。
主要是她的個性古怪又強勢,倔頭倔腦不說,還不會說話,更別說算計。
老崔氏還指望娶她回來后,能讓自己的大孫子生活過得好些,如今看來,還不如一人吃飽全家不愁呢。
這樣的人,在老崔氏眼裏,就是提點她,她還不一定領情。
“水夠了。”老崔氏示意丑丫別再舀水。
不過這會兒,額頭已經冒了一層虛汗,這是餓的,得用糧食來治。
看老太太嘴裏的碎碎念,要攤幾個餅,幾勺米,丑丫也知道自己有個未娶妻的小叔,未出嫁的小姑,可從未見過。
準確的說,是被小鬼踹到丑丫身上后,就沒見過。
按理說,侄女兒受傷,往隔壁動動腳,看兩眼,說兩句場面話也好。
事實和理想總是有距離的。
可見,小叔和小姑對老實爹,也不過爾爾,還不如老崔氏偷偷給自己燒洋芋的情分來得重。
“奶奶呢?”英子的臉被火映的通紅,比之前看着多了幾分人氣。
“他們都跟着下地幹活去了,秋意漸濃,眼看要起霜,家裏的果子要趕緊摘了挑到鎮上去賣,地里的活計也要人顧着,這幾天會忙些。”
老崔氏對丑丫的感覺越發奇怪,以前問十句都不應一句,今天竟然主動跟自己聊天。
抓了幾把米扔進鍋里,嘴裏也沒耽誤工夫。
“英子,丑丫上次撞到頭,好些了么?”
“腦袋磕壞了,沒錢治,這就是她的命。”硬邦邦幾句話,噎的老崔氏沒心情,也懶得理她,還不如跟丑丫聊天來得輕鬆。
雖然只是一個字,兩個字,但還能接的下去話,哪想這孫媳婦兒,一句話能噎死人,活像所有人都欠她八百萬一樣。
即便對她心有愧疚,但時間久了,也淡了,也怨了。
丑丫想起老崔氏說的土豆,“洋芋?”
“喲~我都快忘了,讓你娘在灰里刨一下,待會兒你爺爺要撮灰肥林子,發現就不得了了。”
歪着身子探着頭,手握鏟子,大鍋里熬粥,小鍋里貼玉米餅子,裏面的瓦罐燒着平日裏喝的開水。
丑丫數了一下鍋沿上的餅子,貌似又沒自家人的份兒。
聞着糧食獨有的香味兒,味蕾被刺激的厲害,唾液怎麼都咽不完,這是身體對食物本能的饑渴。
想想自己以前,雖然日子過得清寒,卻從未餓過肚子。
自小殘疾,但孤兒院的園長對自己還算和善,粗茶淡飯總算是平安長大,升到高中。
靠着手中一支筆,開始自給自足,算不上富裕,缺吃斷喝是沒有過的。
英子聽老崔氏說灶膛灰里埋着洋芋,也不吭聲,三兩下扒拉出來。
眼色複雜地看了黑丫一眼,嘴角蠕動兩下,最終還是沒說話。
剝開皮,輕輕咬一口,好吃到差點兒連舌頭都吞下去,丑丫覺得這是有生以來吃得最好吃的洋芋了。
“給。”
咬了兩口,本就不大的洋芋上也不過殘缺一點點,淺淺的幾道齒痕可以看出,丑丫根本就沒下口咬,不過用牙面颳了一下。
英子看她的神情更加深邃,“你吃,太奶奶給你留的。”
“丑丫你吃吧,裏面還有一個苕(紅薯),你也趕緊吃了扔進灶膛燒掉,不吃飽哪裏來的奶水?”老崔氏語氣平平,甚至有幾分僵硬,英子卻紅了眼睛。
掌根在眼角揉了揉,拿火鉗繼續在灰里扒拉兩下。
丑丫這才放心下口,只是吃了一半,突然跑出去。
廚房安靜地只能聽見柴火噼里啪啦地聲響,以及鍋里熱粥咕嚕嚕翻滾的聲響。
“快,快吃掉,爺爺他們已經回來了。”
小跑回來的丑丫,語氣急促。
英子小口小口吃着香噴噴地烤紅薯,聽聞后,嚇得皮兒都忘了剝,三兩口塞進嘴裏,噎得直抻脖子。
還是老崔氏在缸里舀瓢水遞給她,才勉強吞下去,丑丫則忙着毀滅證據,三兩腳將地上的皮踢進灰里。
拍拍手,撿起把破扇子,扭着腰,在空中來回扇。
“你幹啥?”
秋天的早晨本就帶着幾分涼意,她揮得又大力,老崔氏哪裏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