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章守義的喪禮

227.章守義的喪禮

太皇太后確實很傷心:“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將至啊。”

看起來她不是為了章守義的過世而悲傷,而是為了故人之死感傷。“承恩,你去瞧你乾爹沒有?”

承恩已經是個四十多歲沉穩幹練的大太監,正如萬貞兒剛進宮時見到的章守義一樣,也是個溫和仔細的人:“回娘娘的話,小人每逢沐休都出宮去探望乾爹。”

“他走的好么?哀家老了,沒有時間關照他。”

承恩回答道:“回娘娘的話,皇後娘娘每逢節日都有賞賜,每年的養老銀子如數撥款,乾爹每天在家裏品嘗美食,餘下時間為太皇太后您念經祈福。”

孫娘娘聽了這話,覺得和自己現在的生活也差不多嘛,那可不錯:“他有什麼遺言么?”

承恩心說我今早上去看乾爹的時候,他已經在睡夢中離開了,那有什麼話啊。要不然我編點?算了吧,萬一皇後去要去府里一問,我就漏了餡兒了:“回娘娘的話,乾爹他老人家在睡夢中安然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去了,早上小廝進去伺候時,只見他臉上帶着微笑,並沒什麼話。想必是壽終正寢了,按照民間的話說,這是喜喪。一輩子衣食無憂,到老了沒病沒災的在睡夢中走了,舒舒服服的。”

孫娘娘拭淚道:“這是福氣啊!”

萬貞兒大步走進來,正瞧見孫娘娘梨花帶淚的邊哭邊笑,嘴裏念着佛經,她也就不用勸什麼了。

等孫娘娘念了一會經,錢太后也趕來勸慰太皇太后,她又問:“娘娘,母后,章爺,咳咳咳,章守義的後事如何料理?他家中清凈的很,沒有妻妾,又沒有過繼子女,何人去抗幡,何人去摔盆?”

承恩還沒看到皇后的眼神時,就自告奮勇的答應了:“小人願往。”

他以前雖然認了乾爹,嘴裏叫着爺爺,但還不能去抗幡,因為他姓白,要想去抗幡就得改姓。

萬貞兒踟躕了一會,拉着孫娘娘的衣袖:“娘娘,我也想去看看。”

“嗯……去吧。你總穿男裝出門,還問哀家做什麼?裝模作樣。”孫娘娘:“把那件灰直裰拿來。”她越是想着章守義,越是覺得感情深厚。

很多時候就是這樣,當一個人活着的時候,很多人都不在意他。

一旦他死了,又會有很多人懷念他。

萬貞兒嘿嘿一笑,就在慈寧宮中換了一身給皇帝做的衣裳,淺灰色的直裰,沒繡花沒暗紋,簡單樸素的一件守孝衣裳。“王尚宮,派人去稟報皇上,我出宮去了。”

幾人到了御馬監,各自騎了馬,萬貞兒轉頭叫上了內衛小隊,出宮直奔章府而去。

這裏已是物是人非,之前的章管家還硬硬朗朗的活着,正在操辦喪事,大門口貼上了‘恕報不周’的白紙黑字,屋子裏早就備好的棺槨搭了出來,幾個人正在伺候章爺換先帝賜給他的最體面的飛魚服,還得把保存着某個身體器官的石灰瓶子也放在棺材裏。

整座院子裏忙亂不堪,靈堂還沒搭好。

章福拄着拐抹着眼淚,指揮個不停,吩咐他們事事周全……去買一百斤豆腐來,去叫扎紙鋪子給老爺做開路鬼引路鬼、紙人紙馬紙車紙船、疊金元寶銀錠子,又聽人稟報:“白爺爺來了。”

他連忙往外迎,差點摔了一跤,幸好被人扶住了:“白爺爺,您來了。”

已經混到這等尊稱的承恩扶住老頭:“管家,不必多禮,拿孝服白幡來伺候。”

章福一怔:“白爺爺您要披麻戴孝?”

“咱家和章爺父子一場,咱家若不送他,豈不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罵么!”

章福老淚縱橫:“多謝,多謝嗚嗚嗚”

承恩當即披麻戴孝,腳上套了一雙麻布鞋套,頭上的網巾外面又帶了孝帽子,打扮起來真是十分哀戚。“我去瞧瞧乾爹,娘娘您就別進去了,多有不便,別衝撞了您。”

章福嚇了一跳:“啊!皇後娘娘!娘娘恕罪,小人老眼昏花,沒認出娘娘來。”滿院子的人噗通噗通跪了一地。

“不要緊,老人家免禮。好,你去吧。”萬貞兒自然不帶孝,她心裏頭雖然哀傷,也知道身份有別,貴賤不同,貴為皇后怎麼能給一個老太監戴孝呢,回去吃幾天素略表寸心也就是了。

承恩進去看了一圈,又出來陪着萬娘娘,問老管家和年輕力壯的二管家:“怎麼還沒有人上門弔唁?即便是樹倒猢猻散,也該有些昔日的故人前來。”

二管家也是個太監,只不過是一個閹了之後沒能進宮的太監,被章守義收留了,他恭恭敬敬的說:“回爺爺的話,還沒派人去報喪,小人怕老爺的親戚來攪擾喪事。”

萬貞兒皺眉道:“怎麼回事?”

“老爺的親弟弟的兒子前些年打聽着老爺有錢,全家都來投奔,老爺好心收留,他們竟然起了鳩佔鵲巢的心思,三歲的小兒子在背後說死太監。小孩子不知道那話是什麼意思,必然是從父母口中聽來的!老爺將他們趕走了,那六個不要臉的人,拿着老爺賞的錢,在通縣住了下來,時常上門來打秋風。”章福面帶苦澀:“現在老爺去了,他們一定會來佔據房子錢款,衙門裏大概會判許。”

萬貞兒深深皺眉,吩咐跟來的大內侍衛:“你去順天府,就說皇后說的,要他們派人來撐場面。”

大內侍衛是懵逼的,也只好應命去了,到了順天府見了府尹:“皇後娘娘掛心前坤寧宮管事牌子章守義的喪事,命下官來通知府尹,煩請大人差人去充做儀仗。”

府尹本來不想答應,自己這兒的差人是抓賊用的,不是給一個老太監的喪禮撐場面用的,興許還得幫着出殯,忙活各種白事兒……又想到皇后不好得罪,只好吭吭唧唧的說:“哎呀,你來的不巧,府里的人大多派出去了,只有二十幾個人,也不知夠不夠用。”

侍衛剛剛站在旁邊聽了全程,知道娘娘的用意,滿口答應:“夠用了。”

他帶人回來,萬娘娘已經被請進書房喝茶,而承恩先賞了這些心不甘情不願的差人每人一兩銀子。

白花花的銀子就好似小紅瓶,嗑一個,立刻補血!

差人們齊聲道:“為大人效勞!”

萬貞兒在書房裏喝茶,靜靜的坐了一會,看到旁邊堆着自己賞的虎皮毯子,還有自己賞下來的幾本笑話書、幾函佛經,不由得暗自好笑。

又坐了一會,沒有什麼事她就打算回去了。吩咐兩人:“你們倆留在這裏,替本宮照管着。”

“是,娘娘,遵旨。”

承恩一臉抱歉:“娘娘,請您替小人請假,小人想送走乾爹的頭七,再回去伺候娘娘。”

萬貞兒:“好啊,你有心了。”

她一回宮,還沒下馬,就看到皇帝身邊的大太監跑過來:“皇後娘娘萬福金安!皇上聽說您一個人出宮去了,急的不得了,您快去見駕!”

萬貞兒連忙上了步輦,被抬到乾清宮,先在屏風后隱着,寫了一張紙條遞出去,等大臣們離開才出去說話。

朱見深頗為緊張,一把抓住她的手:“萬貞兒!你怎怎怎麼一個人出宮!要是出了事事兒,你要我怎麼辦!宮外那麼亂,你,你就穿的這身衣服?”

萬貞兒連忙道:“我帶了承恩和十幾名侍衛呢,哪敢一個人出門。”

“你怎麼穿這件衣裳?怎麼不穿飛魚服?怎麼不佩刀?”那套衣服很好的,只要不碰上袁彬就可以橫行霸道。

萬貞兒又細細的解釋自己和章守義的關係,好好安慰他:“當時是情同父女的,現在雖然不好意思說,卻也一樣。”

朱見深不說話了,又有些傷心的嘆了口氣:“是啊,朕賜他以南京守備太監的身份下葬吧。”

“多謝皇上。”

“好姐姐,你可把我嚇壞了,宮外那麼危險,朕每次出門都要前呼後擁,唯恐有不軌之徒趁機作祟,你倒是真瀟洒,害的朕擔驚受怕,剛剛說錯了好幾句話。”

萬皇后摟着皇帝,摸摸後背:“見深……”

“怎麼了?”

“我有點傷心…嗚…”萬貞兒埋頭在他懷裏,哭了起來。

嚇得皇帝手足無措,手軟腳軟:“萬姐姐!好姐姐,貞兒,你別哭啊,要是還不夠,我再給他封別的官,太監也能追封官職,哎呀,你別別別傷心了,我”

萬貞兒抽抽搭搭的哭着,忽然聽見外面一陣喧囂。

朱佑楨尖叫道:“你滾回去!滾出宮去!孤不要你了!”

另外一個小孩嗷的一聲大哭起來。

萬貞兒懵逼的抬起頭:“怎麼了?”

“去看看,太子怎麼了。”

懷恩遵命而去,不多時又回來了:“太子要來拜見皇上,殿下的伴讀黃無病非要跟進來,瞧瞧乾清宮什麼樣,太子不許他進來,便在門口起了爭執。”

萬貞兒有點茫然:“他好大的膽子,咦,大寶前兩天還跟我說和黃無病玩的特別好呢,說他比其他人更好。”

朱見深幽幽的說:“今兒肯定就換了。”

果不其然,太子蹬蹬蹬的跑進來,怒氣沖沖:“爹爹!我不要黃無病了!要他出去,我不要再見到他!他太不聽話了!”

朱見深凶他:“這些小事你不會自己處理嗎?要朕怎樣把江山交付給你!你娘哭的眼睛都腫了,你也不問一聲!”

朱佑楨還真沒看見,現在看見了嚇了一跳:“娘,您怎麼哭了?是……是被我氣得么?是兒子識人不明……”

“不關你的事,娘的故人去了。”萬貞兒擦擦眼睛:“他怎麼惹你了?昨天晚上還跟我說黃無病是你的知己好友呢。”

朱見深嘲諷的笑了一聲,他非常樂意嘲諷自己的兒子。

朱佑楨臉都漲紅了,大叫道:“娘!我就是不要他了!”

朱見深趁機教他做人:“你得說出道理來,你爹我平時被大臣們氣的不行,可是合乎法理的事兒上,朕也沒辦法。你要是想要革除黃無病伴讀的身份,你得有道理,不能憑一時好惡肆意胡為。”他也非常樂意在這些細節的事兒上,教兒子怎麼處理朝政。

朱佑楨仔仔細細的想了一會,端端正正的提出三條:“回爹爹,黃無病有三條罪狀。”

“哦?你說說看。”

“第一,聽先生講課的時候,他常常故意搗亂,讓兒子沒法好好學習。第二,在應該練武的時候,他帶著兒子斗蛐蛐,讓兒子趴在地上胡鬧”

萬貞兒插了一句:“這可不算胡鬧,宣宗,太皇太后的丈夫,你的曾爺爺,就很愛促織。”

“噢…他影響我練武!第三,乾清宮是皇上讀書學習、批閱奏章、召見官員、接見外國使節以及舉行內廷典禮和家宴,無詔不得擅闖,不得窺探,他不聽話。”

皇帝點點頭:“這樣的人,的確不能留在你身邊。”

然後,他嘲諷笑:“你才知道他給你搗亂么?”

朱佑楨臉上漲的更紅,踟躕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嗷的一聲開始大哭:“娘啊娘啊!嗷嗷嗷嗷!”

皇帝憤怒的指責他:“不講道理,不要臉!”

大寶本來是假哭,聽了這話悲憤交加,鼻涕眼淚一起往外噴,真的哭了起來。

萬貞兒無語扶額:“好了好了,你少說兩句,大寶,寶寶,不哭不哭哦,娘在這裏呢。”

朱見深萬分嫉妒的控訴道:“溺愛啊!慈母多敗兒!”

……

第二天下午,承恩正在接待來往弔喪的人,一隊吹鼓手吹奏喪樂,聽的人好不慘然。

外頭忽然吵起來了,章守義的大侄兒章富貴、二侄兒章旺財帶着老婆孩子來了,一聲高一聲低的嚎哭:“俺滴伯伯呦哎!你死了咋沒人告訴俺一聲啊!都沒個人給你穿白戴孝啊啊啊~”

“俺滴伯伯呦哎!你死的好慘啊啊啊~”

守門的差人如狼似虎:“嚎你娘的撞門喪!”

“嚎你奶奶個腿!”

“站住!你他娘的甚麼東西,也敢往裏闖!衝撞了貴人要你的小命!”

“這是俺家!”

“死的是俺伯伯,你敢攔着俺,還沒有王法了!”

“正是如此!”後面轎子裏下來的是個縣令,一副驕橫無禮的樣子:“喪主還沒到,誰敢辦喪事?!”

章富貴諂媚的笑了笑,又凶這幾個差人:“叫裏頭的人出來迎接!”

裏面承恩正和貞英夫人說話呢,章府沒有待客的女眷,他倒是不用在乎男女大防。承恩的老婆剛剛因為難產去世——太監的老婆還能懷孕?她為什麼懷孕,就為什麼難產。表面上是這個理由,實際上承恩聽說那惹禍的書生連夜跑路了,就興高采烈的把懷胎八個月的老婆休回娘家,自己這邊號稱老婆死了。沒殺人,可比殺人還叫人難過。

承恩穿的喪服,出到前庭應付這些親戚。他昨兒下午剛辦的手續,改姓章了,補了十年前過繼的憑證。

章富貴盯着一身孝子喪服的人:“你是哪個,敢搶俺的活計!”

承恩一臉冷漠厭惡:“你們幾個還有臉來?”

章旺財又進了這雕樑畫棟的大宅院,依舊是目不轉睛:“俺奶奶說了,俺伯伯沒兒子,要把俺過繼給伯伯,這大房子都是俺的!”

老管家章福大聲說:“老爺有遺言,所有財產都給他的乾兒子,跟你們毫無關係。”

“呸!哪能給外姓人!大伯真是昏了頭了,叫你們幾個外人勾結着把銀子弄了去!”

“俺奶奶說的算,養育之恩,他得聽話!”

承恩幾欲發作,又強忍了下來:“養育之恩已由賣身銀子抵了,若沒有父親賣身的銀子,你爹活不到生兒育女那天。”

“父親?哈哈哈哈真不要臉,對一個死太監叫父親。”

“就是就是哈哈哈哈!”

貞英夫人很生氣,小聲說:“哥哥,我打死他就得了。”她來這兒,純是為了皇后的面子。

章旺財:“要是沒有俺娘,他哪有今天!”“就是!俺爹這些年奉養老娘,他可是一分錢都沒出!”

那縣令慢悠悠的說:“都不要吵了,本官來給你們一個公斷……”他早就收了銀子,專程趕來,自然是尋了血脈相連的借口,把所有的銀子和房子都撥給富貴旺財這兩兄弟。

承恩冷冷的問:“敢問這位知縣大人尊姓大名?”

“關你什麼事,滾滾滾!”

承恩把手裏的杯子狠狠的摔在地上,這就是摔杯為號,雖然之前沒有約定,但是大內侍衛們都讀點書,知道這時候該幹啥,都舉着刀劍沖了出來:“殺啊!!”

“恁死這幫龜孫!!”

他們嚷的可起勁了,對於一群從來只能站崗,沒有任何實戰機會的年輕人來說,能亂喊幾句就算是一場戰鬥啦!

縣令懵逼了。

形勢瞬間逆轉,承恩不陰不陽的看着章爺這倆廢物侄子,不陰不陽的說:“你們這樣羨慕父親的榮華富貴,咱家也送你們一場榮華富貴,如何啊?帶到敬事房去凈身,呵呵呵”

“不要啊!俺們錯了!”

事情不只如此。

承恩請貞英夫人進宮找皇后告狀,皇后很憤怒,去找皇帝告狀。

皇帝向來受用枕頭風,當即下旨,把通縣知縣削職為民,打入錦衣衛審查其貪污受賄違法亂紀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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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武雄壯萬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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