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神經
“這人不一般,”林梢和陳源開咬耳朵,“你看看他身邊的人。”
陳源開放慢了腳步,狀似無意地往那邊掃了一眼,卻沒看出什麼名堂來,只看見那裏有一小堆人都簇擁着他,眾星拱月似的。陳源開見過不少有錢老闆,派頭比這足的多得是,他不覺得這有什麼奇怪,只好轉過頭去問林梢:“咋了?”
“那裏頭有負責我們老城區拆遷的副市長……”
林梢就說了這一句,之後的沒有再說。他心知這些人的應酬場合和他沒有半點關係,只不過因為自家的房子拆遷多看了幾眼新聞才認了個熟臉。陳源開聽他這麼一說,倒是多看了幾眼。老城區被重新規劃為蓮江新區,各方面政策都讓人眼紅,算是一塊誰都想來咬一口的肥肉。聽說這段時間懷荔來了不少投資商,那位金絲邊眼鏡大約是其中一員,估計也是衝著老城區開發來的。
但這望江樓的一瞥對陳源開和林梢來說並沒有什麼意義,他們只是沾了點拆遷福利,從紙醉金迷邊上路過的過客,竊竊討論幾句就夠了,之後誰都沒再提這回事。
代駕來得有些慢,兩人就坐在大廳旁邊的沙發上等了一會兒,等到代駕的電話打過來了,卻剛好和從樓上下來的金絲邊眼鏡同路。
這回他不是被人簇擁着了,身後就跟了個助理樣子的人。他們這種場合的應酬不好全部人糾合起來一起走,都是一個接一個分開走的。金絲邊眼鏡一邊看了看錶,一邊又舉着手機和對面輕聲講話,林梢在他後面並沒聽清在他說什麼。
望江樓的大廳有些過於豪氣了,從大廳走到門口還有好長一段距離,頭頂上吊著仿宮燈式的吊燈,明黃色的光散下來,林梢原是直視前方,他看着看着,眼前突然模糊了起來。
他看見前頭那西裝革履的金絲邊眼鏡身形開始出現重影了,林梢用力甩了甩頭,以為是酒醉的後遺症,等他再抬頭看向前方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嘭”的一聲,像是什麼東西掉了下來,然後就是幾聲刺耳的尖叫,這聲音如此清晰,以至於林梢停下了腳步,他有些驚恐地往前頭看,卻看見前頭掛着的仿古式吊燈掉下來一個,那燈有半米高,為了通透選用的是玻璃,碎玻璃片砸地到處都是,走在他前面的金絲邊眼鏡被砸中了,他躺在地上,身上緩緩流淌出深紅色的血液,在大理石地板上顯得非常刺眼。
林梢渾身一抖,他有點怕見血。陳源開看他不動了,臉上的神情還有些奇怪,開口問道:“怎麼不走了?代駕等着呢。”
林梢被他這一聲叫地回魂了,他再仔細一看,之前所看見的恐怖場景都不復存在了。金絲邊眼鏡走得好好的,仍在輕聲細語地講電話。因為他走着走着停了一下,兩人之間的距離倒是更遠了。
怎麼回事?
林梢自己也懵了,他沒想到自己走着走着還能做個夢,一邊又被陳源開拉着走。
“快點快點,”陳源開是個急性子,“人家代駕小哥都催啦。”
但他之前所見的場景太過真實,以至於林梢一直抬頭看着那吊在自己頭頂上的一盞盞燈,直到快到門口的時候,眼尖的林梢發現倒數第三盞燈有點不太正常的傾斜,吊著燈的繩子看着也很奇怪,好像比其他的細一些。
其餘人都沒有發現,誰會沒事仰着脖子往頭頂上看呢?但林梢看見了。
他心裏咯噔一下,耳朵邊似乎又聽到那砸下來沉重的“嘭”的聲音。
一般人落到這事上還要猶豫一下,但林梢的動作比他的反應快,他好像生來就有處理這種危機事務的果斷性,立刻掙脫了陳源開的手一瘸一拐地跑過去,從背後大力推了那金絲邊眼鏡一下,然後一把在後面跟着的助理拉到一邊。他這一系列動作做得也算行雲流水,在半條腿殘廢的情況下算是很迅速了,但是在陳源開眼裏看來就有些莫名其妙。
他一臉懵逼得看着自己的發小仇富似地把人家走得好好的西裝男推了出去,弄得人家直接摔在大門口,眼鏡都甩出去了,助理小姐也是沒反應過來,被他一把拉到一邊,可憐助理小姐還穿着高跟鞋,無準備地被他一拉,踉踉蹌蹌地走了幾步就摔在地上。本來人家兩人規規矩矩非常得體的,被林梢這麼一攪合,兩人都有些狼狽。
陳源開剛想教育教育自己這發小,怎麼這麼不禮貌怎麼恩將仇報啥的,就聽見林梢朝他大吼一聲:“躲開!”
他下意識往後一退,然後就聽見“嘭”“嘩啦”兩聲響。
“嘭”是頭頂上吊著的燈砸下來,然後“嘩啦”碎了一地。
大廳的吊頂高,足有五六米,那燈也重,砸下來就是一聲巨響,這要正砸在頭上,不死也要去半條命。但因為林梢這一推一拉,並沒有人受傷。
幸好這是初秋的天氣,陳源開晚上穿了長袖長褲,沒被飛濺出來的碎玻璃片。那燈掉下的地方就離他一米多遠,他再走兩步就到了,目睹這一切的他有些驚魂未定,之前想說的話更是忘到九霄雲外去了,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連忙過去把林梢拉到身邊。
“嚇死我了,”他拍着胸口,“要不是你,差點我就英年早逝了……”
林梢瞪他一眼:“別瞎說。”
他把摔倒的助理小姐扶起來,又看見那金絲邊眼鏡也站起來了,往這邊走了過來,他對這兩人解釋了一下:“不好意思,我在後面看見那燈要掉下來了,情急之下也沒想太多。”
“是我要謝謝你,”金絲邊眼鏡開口了,他的聲音依舊是那樣,很溫和的聲線,但因為剛發生的事情多少有些抖,“要不是你推我一把,現在我就得進搶救室了。”
助理小姐看向他的眼神也充滿着感激,不過她看見林梢拉她時候一瘸一拐的動作,眼神一直控制不住往他的腿上跑。
這麼大的聲響別人不注意到是不可能的,林梢眼見着許多人跑過來了,若放在其他時間,他可能還有閑心留下來幫忙處理一下,但現在不行。他偷偷打開系統界面看了一眼,那進度條在他沒注意的時候蹦地特別快,現在已經蹦到百分之七十了,林梢不想在這耽擱時間,拉着陳源開就想走。
“我頭太疼了,”他道,“既然沒事就走吧,讓酒樓里的人自己去處理,我們回家去吧。”
“你要走了么?”金絲邊眼鏡攔住了他,“我還想……”
林梢打斷他的話,解釋道:“不好意思,晚上喝酒喝太多,現在腦袋暈,反正這也沒傷到人,我實在支撐不住了,只想回家去。”
“好吧,”金絲邊眼鏡並未強留着他,他從西服口袋裏拿出一張名片,雙手遞給林梢,“這是我的名片。救命之恩,我想……”
林梢眼見着那系統屏幕上的數字又跳了一位,他隱隱覺得自己所“提前”看見的場景也和這系統有關,心裏着急又緊張,什麼感激救命之恩他這時候哪有心思想,只覺得人沒事就就好,而且在他看來金絲邊眼鏡在他酒醉時幫了一把和他這時候出手幫了一把並沒有什麼本質區別,算是陌生人之間的兩清。金絲邊眼鏡後面說的話他聽都沒聽,就隨手接了名片,胡亂塞進兜里,點了點頭然後就拉着陳源開走了。
上了車之後林梢算是鬆了一口氣,倒是陳源開持續陷入懵逼還沒完全清醒過來,他扯着林梢的衣袖問他:“你怎麼知道那燈要掉下來?”
“我用眼睛看的,一抬頭就看見那燈歪了感覺要掉下來了,”林梢斜他一眼,“否則呢?”
“唉不對,你又說自己腦袋暈,又能這麼快做出反應,看起來清醒地很啊,你到底是暈還是不暈?”陳源開盯着他,“阿燒,我怎麼覺得你今天怪怪的。”
林梢揉着自己的腦袋,嘆了一口氣,他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個丑不拉幾的鐲子,道:“那你還是趁早習慣吧,我估計以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會這樣‘怪怪的’。”
不僅怪,說不準還有些神經。